冰融化了是春天

剛過立夏,氣溫就出奇地飆升到了30攝氏度。我們在封閉的錄播室上楊絳的《老王》,雖然憋悶,但孩子們很投入。

圍繞“老王送香油、雞蛋”的話題,我請孩子們設計一個問題群:送怎樣的香油雞蛋,是怎麼送的,為什麼送,送的結果怎樣……

冰融化了是春天

然後合作討論,七嘴八舌:

新鮮的大雞蛋、好的香油,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這是極珍貴、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這是老王攢了多時的財富,可能是他的全部,而這好東西對瘦骨嶙峋、營養嚴重缺乏的老王來說,簡直就是救命的,可他不吃……

老王在生命垂危的關頭,艱難地拖著病體來送,是要表達對楊絳的感謝,感謝他們送他魚肝油,治好了夜盲症;感謝他們一家這麼多年來對他的關心照顧……

還有什麼用意嗎?我追問。

嚴梓峻同學站起來說:老王是個苦命人,但他在楊絳那裡得到了溫暖。我猜想,老王知道自己行將就木,他不想就這麼苦兮兮地離去,他想討一點最後的溫存。

廖文毓說,我們讀後文知道老王當晚就去世了,那麼,他抱病送香油雞蛋,我覺得他可能是來向楊先生作最後的告別的……

徐子欽說:老王擔心好心的楊絳牽掛他,所以強撐著來送香油雞蛋,是想告訴楊絳,我還行,不要記掛。他們是彼此牽掛……

我微笑,點頭,默嘆。周國平說,一切有效的閱讀不只是接受,更是自我發現,是閱讀者既有的內在經歷被喚醒和繼續成長。

最後,我說善良的楊絳在愧怍,那是知識分子的一種良知、一份擔當,還有嚴格的自省。你覺得誰更應該愧怍?

這個問題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下課鈴響了,孩子們欲罷不能。

課後,跟老師們交流時,我分享了一個國外經典案例——

一個上幼兒園的孩子回到家。他高興地告訴媽媽老師教他們字母了。媽媽說:“都教了什麼呀?”孩子說:“老師教了字母‘O’,老師說‘O’就是‘0’。”

這一句話卻引來了一場官司。孩子的母親控告幼兒園,說他們的做法限制了孩子的想象。那位母親說:“在我孩子的眼中,‘O’可能是一個太陽,是一個蘋果,是一個茶杯,是一個圓盤等等。可老師說了‘O’就是‘0’,我的孩子就不會再有別的想象。孩子失去了想象是多麼可怕,這對他一生有非常重要的影響!”盛怒之下,這位母親重金聘請律師打官司。

律師努力尋找證據。其中有這樣的事特別讓律師難以忘懷:某公園裡,律師看到一大一小兩個池子都養著天鵝,大池子的天鵝被剪斷了翅膀,小池子的卻完好無損。這是怎麼回事呢?管理人員介紹說:“大池子的天鵝被剪斷翅膀是怕它飛掉;小池子的天鵝沒有剪斷翅膀是因為天鵝飛行要一段距離助跑,池子太小,天鵝實際上無法完成飛行助跑,根本就不會飛掉,所以不必剪斷它的翅膀。”為此,律師說:“幼兒園告訴孩子‘O’就是‘0’,這就是限制孩子的想象力,就好比把孩子想象的翅膀剪斷了,讓他失去了飛行的本領;又好比把孩子想象的空間限制縮小了,孩子沒有想象空間,無法想象。”最後,法院支援了那位母親的意見。

老師們陷入了沉思。是啊,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一個孩子心裡,都有一個老王,都有一個楊絳。所以,課堂不是機床,只是把學生衝壓成某種質地的零件;課堂也不是作坊,只是把學生塑造成某種形式的陶坯;課堂更不是流水線,只是把學生組裝成整齊劃一的產品。

走出錄播室,我看見校園裡高低不一、俯仰生姿的花草樹木,不禁心生歡喜。

倘若你把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修剪成你要的樣子,這樣的花園註定沒有驚喜。每一個孩子的腦袋裡都有一個花園,不要在一朵花盛開之前就將其扼殺。一個想法就是一顆種子,只有尊重每一顆種子,那片花園才能五彩繽紛,給人以驚喜和感動。

冰融化了是什麼?是春天。所以,當我聽到這樣的回答時,我是真的願意送上一朵小紅花。(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