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還能產生以前那種英雄式的科學家嗎?萬物皆奇蹟,你我皆凡人

萬物皆奇蹟

以《寂靜的春天》聞名的美國海洋生物學家、環保主義者蕾切爾·卡森在《驚奇之心》中寫到說:“倘若我對仙女有影響力,我會懇求她賜予世界上每個孩子驚奇之心,而且終其一生都無法被摧毀,能夠永遠有效地對抗以後歲月中的倦怠和幻滅,擺脫一切虛偽的表象,不至於遠離我們內心的力量源泉。”

《驚奇之心》的原名是《The Sense of Wonder》,後來北大社出了一個譯本叫《萬物皆奇蹟》。其實這本書內容非常簡單,只有一萬多字。卡森帶著外甥羅傑,和他一起感受生命帶來的驚喜,寫出了像詩句一樣的文字,來表達對自然的熱愛。

生命的神奇,是我從小就感知到的。在外面蹲在地上看螞蟻,宅在家裡看書本上描述的神奇生物。長大後終於能如願以償學習生物專業、學動物學,有了各種外出考察的機會,有了更多親眼看到心目中傳說中的物種的機會。日益發達的網際網路和越來越容易獲得的參考書,也讓知識的獲取越來越快速、高效。不變的是我對生命的好奇心,和生命帶給我的震撼。我時常感嘆,自然界竟有如此多繽紛的生命,種類多樣,顏色多樣,形態多樣,行為多樣。以我最喜歡的昆蟲舉例,小小的白蟻就能建造集採集、養殖、育幼、溫控等功能於一體的巨型宮殿;錨阿波螢葉甲懂得在劇毒的海芋葉上畫出完美的圓圈釋放毒液後再吃;卷葉象會將葉子捲成形狀固定的“搖籃”將後代放在裡面,它們是怎麼做到的?

回想一下地球46億年的歷史,充滿了各種偶然性。寒武紀生物大爆發;小行星撞擊地球;第四紀大冰川……諸如此類的事件在何時會發生,難以預料。無數的生命在偶然中誕生,又在偶然中滅絕。已經經歷的五次大滅絕,都伴隨著生物的大洗牌,我們只能在化石中猜測那些已消失的生命可能有的模樣。看看今天的自然萬物,留下來的都是倖存者,包括我們人類。

你我皆凡人

作為人類,我們渺小又偉大。我們有語言、有文字,可以交流,可以發明創造,可以分享,可以傳承……我們有著太多其他動物沒有的先天優勢。雖然人類的出現,在地球上不過短短二百萬年的歷史,但人類社會的發展卻是一個指數進步的過程。

想想這100年的發展,真是快得可怕。1946年才出現了一臺計算機,那是一臺叫ENIAC的龐然大物。而今計算機幾乎成了日常用品,網際網路更是徹底改變了人類的生活。15年前,匯款要去銀行,買票要去火車站排隊,現在一隻手機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2000多年前,亞里士多德的學識和成就無人能及,研究的領域囊括了哲學、物理學、文學、音樂、生物學、解剖學、地理學、地質學、氣象學、經濟學、邏輯學、政治學、倫理學,是多門學科的奠基人,包括我所學的動物學。300年前,分類學的鼻祖林奈誕生,規範了物種的命名,也命名了幾千個物種。再往後又出了洪堡、出了達爾文,出了一大批偉大的博物學家。

可是現在還能有這種具有英雄色彩的人物嗎?很難再有了。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研究也是如此。各個領域都是如此。在人類剛剛開始探索世界之時,很容易有新發現,見到的物種都能隨便命名,連自己討厭的人都可以用他的名字來命名物種。現在沒有那麼奢侈了,在資訊能夠快速查詢的年代,在各處都有人考察和涉足的年代,有新發現比以前的難度增加了不少。未來會越來越依靠人與人的合作,打破國界的合作來實現更偉大的發現。科幻電影《降臨》的最後,闡述的也是這樣的意思,電影裡的合作,甚至打破了星球的界限。

很早就意識到的人類的渺小。小時候常常對著星空發呆,想想宇宙是多麼廣闊多麼遙遠,而我不過是其間的一粒塵埃。《前赤壁賦》裡蘇東坡寫道:“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就是表達了這樣的心境。可是蘇軾不知道,就連長江都不是無窮的。滄海桑田,億萬年的地質作用下,又怎麼可能有無窮的江流呢。

想通了這一點,我安心做一個凡人。凡人皆有一死,和其他生物一樣,這是自然演化的選擇。如果都長生不老,地球也容納不下。作為一個凡人,我不想改變世界,也沒有能力改變世界。我不想肩負沉重的使命感去做什麼,我只想為自己而活,若對他人有益,也只是因為我願意。我也不想留名青史,對於已經經歷了五次大滅絕的地球,我還能奢望什麼呢,以百萬年、千萬年的尺度看,人類都未必繼續存在,又何必在意後人是否對你緬懷。

但有一點凡人可以輕鬆做到,那就是保留對其他生命、對自然的欣賞和驚奇之心。它不隨時間、空間而轉移,不受國家利益干擾,它純粹得像剛出生的孩童,它能給人帶來最簡單的快樂。也許卡森說的那位仙女已經在冥冥之中給了你我這顆對自然的驚奇之心,有了它就不再害怕面對歲月中的倦怠和幻滅,也不會感到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