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平陽縣誌》:近代浙江方誌之佳作,民國時期溫州唯一刊行的縣誌

民國《平陽縣誌》:近代浙江方誌之佳作,民國時期溫州唯一刊行的縣誌

民國《平陽縣誌》:近代浙江方誌之佳作,民國時期溫州唯一刊行的縣誌

近代浙江方誌之佳作

——民國《平陽縣誌》

繼2018年2月《劉紹寬日記》出版之後,以劉紹寬為主編纂的民國《平陽縣誌》歷經五年的整理,其點校本2020年9月在中華書局出版。民國《平陽縣誌》是民國時期溫州唯一刊行的一部縣誌,是一部名志,洪煥椿在《浙江方誌考》中評其為“近代浙江方誌之佳作”,它是如何編纂的?主要有什麼地方值得今人借鑑?現試擇要略作闡述,管窺蠡測。

師徒配合 功德無量

民國《平陽縣誌》:近代浙江方誌之佳作,民國時期溫州唯一刊行的縣誌

▲ 民國《平陽縣誌》主任 王理孚

1937年,王理孚在致“雲南狀元”、曾任浙江提學使的袁嘉穀信中說:“深悔少年輕躁,奔走革命,其所得竟非所望,自分非特無功,且增罪過,於是無意再出,日以墾草修書為務,持之十年,得書近百卷,墾草足養萬人。”王氏“墾草”即指開發南麂島,“修書”即修志,一事功,一文化,可見修志在王氏心目中的地位。同時王理孚隨信還向自己的老領導(王氏曾任省提學使司科長)“謹呈”新修《平陽縣誌》一部。

門生修志,恩師編志。現在新出版的民國志點校本封面上著者一欄署“王理孚修,符璋總纂,劉紹寬副纂”,有些讀者表示不解,怎麼把王理孚大名也寫在前面?其實對以前志書編撰過程有所不瞭解。那時地方上很多事務都是由紳士操辦,自治程度比較高,有點類似於“小政府,大社會”。地方長官經常只是提倡者,也沒有多少資源、經費可以支配。修志事業也一樣,官方提“盛世修志”一說,六十年要修一次,有經費,也是不多的。也沒有硬性規定什麼時候開始修,什麼時候完成,具體編撰些什麼內容。總之,官方沒有管得很細,基本上不插手具體事務。明末清初啟蒙思想家黃宗羲在《再辭張郡侯修志書》中說:“志與史例,其不同者,史則美惡具載,以示褒貶;志則存美去惡,有褒而無貶,然其所去,是亦貶之之例也。”只要不違背儒家的倫理道德,不寫醜惡的、傷風敗俗的等內容就行。

誰修志,就如同誰修橋造路一樣,有了錢,才能鳩工庀材。因此出資方就很重要,“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見修志是一項公益事,可謂留芳百世,功德無量。如民國時期以陳訓正(陳布雷堂兄)為主編纂的名志——寧波《鄞縣通志》,也是由集資而刊行的,“張傳保、趙家蓀修,陳訓正、馬瀛纂”,這樣比較自由寬鬆,容易修出名志,不會有黃宗羲“公志每不如私志”之嘆。王理孚在鰲江有王廣源商號,在其次子王文弨的精心經營下,風生水起,家財雄厚,遠近聞名,不僅是鰲江首富,也可以說是當時平陽首富。王家又是書香門第,“富而好禮”,其恩師劉紹寬出任《平陽縣誌》編纂的主要人物,他當然會鼎力相助,互相成就名山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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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平陽縣誌》副纂 劉紹寬

《劉紹寬日記》民國四年(1915)四月廿五日載:“為修縣誌事開會,議舉修志主任王志澂,得廿四票。”毫無疑義,王理孚當選為修志局主任。是年七月,劉紹寬擬定縣誌綱目、採訪事例等,八月一日,正式開局。其實早在民國二年(1913),縣知事項霈就因禁菸罰金多餘下來的錢問大家有什麼用,都說修志好,於是推舉王理孚負責修志這件事。開局才三年,禁菸罰款用完,其間曾發生“公款為人挪用,暫行停辦”(符璋《平陽縣誌序》)的事。接著陸維李知事向省長請示,批准在田賦(土地稅)上另外徵收一份錢,限期為兩年,其實不夠用。之後至民國十四年十一月《平陽縣誌》刊刻成書,在差不多七年的時間裡,修志經費不夠的部分都由王主任自己支出。師生配合,同事齊心,才沒有斷炊或揭不開鍋的時候。

開局修志當年,劉紹寬即聘請永嘉“寓公”、學者符璋(有號曰後江東生,江西宜黃人,晚年寓居溫州城區)任總纂,自任副纂,周喟、鮑銘書、夏紹俅、劉蟄(即劉紹寬胞弟劉紹瑀)任分纂,各當一面。《劉紹寬日記》修志部分沒有寫總纂符璋有來平陽辦公的內容,可能漏記,《符璋日記》(陳光熙點校我,2018年2月中華書局出版)有,民國五年三月三日,符氏到平陽修志局,之後一年裡斷斷續續來平陽參加編志,民國六年就離任到上海去了。志書刊行時,符總纂應邀寫了一篇序,其中說:“劉君素服膺章實齋書,又兼綜各家,不暖姝一先生說以自膠柱,與餘持論多合。又為故訓導錢塘吳承志、故戶部瑞安孫詒讓高足,淵源有自,學行並優,所約諸君一皆沆瀣,故餘絕無異同。”沒有異議,最後說:“且得掛名簡端,為深幸焉。”自認總纂一職是掛名的,誠實不欺,學人風範。

繼承創新 淵源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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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平陽縣誌》(點校版)

古人很多志書都是一兩個人就能編成,內容簡單,一支筆到底。那時一般是在原來舊志的基礎上進行續寫,把舊志進行改寫、重組,再續上新的內容。到了近代,新事物層出不窮,今非昔比,單槍匹馬,已不能勝任,得有“小分隊”,如何協調好?志書這種“舊瓶”是否能裝得下“新酒”?新鮮事物如何與舊志綱目銜接?有時枘鑿難符,都是修志人面臨的問題。

平陽縣知事沈陳棨在《平志序》中說:“劉君又言:今之修志者,自清以前斷代為書,民國以後別撰新志,以新舊政制每相懸絕,通合為一,檃栝為難。”那時就已有撇開舊志不管,就像現在二輪修志一樣,二十年修一次,就修最近的二十年。沈知事認為還是要合在一起,“若憚於制裁,斷代紀述,乃苟簡操觚而已,非著書之正式也”,目前還沒看到過“斷代紀述”這樣的舊志。史有斷代史,志沒有“斷代志”的說法,“斷頭志”說法也不對,因為整個古代幾乎沒有了。如民國二十五年開始準備修《永嘉區志》,劉紹寬在是年二月六日的日記中說:“午後二時永嘉區開會,……同時開纂修《永嘉區志》會,到者孫孟晉、梅冷生、徐世康、沙迦耶、楊雨蘇、劉貞晦。發議時,孫孟晉主前清截為府志,民國另為區志。劉貞晦主專修民國為區志。最後決議,從楊雨蘇說,從前皆通為區志。兩會皆推餘為主席,許專員列席。”“最後決議”就是從古到今都編成一部區志,還是不好操作。區志開修會議都開了,大家意見還是不統一,翌年二月九日,劉紹寬在日記中說:“餘為區志委員代表,孫孟晉來商區志辦法。餘擬提一案,應專修民國以來,勿牽涉舊府志,庶易就緒。”如是這樣,古今分開,“非著書之正式也”,這是古代志書從來沒有的,不是著書的正式,也許可以說是志書的“別裁”。最後區志沒有修成,不了了之。民國初年編的《平陽縣誌》不一樣,它充分吸收了乾隆《平陽縣誌》,這樣就不需要再看以前的舊志了,而且在很多地方進行了創新,保證新酒能很好地裝進舊瓶。

光緒年間,平陽訓導吳承志已開始編纂《平陽縣誌》,歷時十多年,已初步成稿,內容應該是以古代的為主。吳氏出自詁經精舍,系俞樾高第弟子,可以與孫詒讓相頡頏,旗鼓相當,應該同屬當時全國第一流學者。《劉紹寬日記》光緒二十一年(1895)二月廿日載:“吳祁甫師承志纂修《平陽縣誌》粗成,謀梓,同人為籌刻貲,即午設席於嬰局,議加米每石錢一千文庫卷,每戶另發小票,註明一年即止,為法頗便。”後來沒實行,出書經費就沒有,再加上受到孫詒讓為首的反對,說這部志書沒有給鎮壓金錢會的張啟煊、楊配籛等立傳,不了了之。吳逝世後,這部志歸他的另一位門生、平陽當時最大紳士陳筱垞儲存。民國四年八月開始修志,這部志稿應該就在劉紹寬的思考之中,是年十二月十日,劉紹寬在日記中說:“夜陳少文承紱來,言吳祁甫師縣誌稿如得贈束脩,可以取出。”要看要用,得付費。後來不知道有沒有付費給陳氏,志稿是供劉紹寬他們用了,劉氏在民國九年五月一日的日記中說:“陳筱垞來檢吳祁甫師志稿,仍存局,乞封寄吳子修先生慶坻。”此時修志時間已進行到一半。劉紹寬繼承了其師吳承志修志的成果,充分運用了考據大師這部志稿,加以吸收消化,成為民國《平陽縣誌》重要的組成部分。

吳承志《平陽縣誌》稿沒有給鎮壓、防禦金錢會的平陽那些主要人物立傳,根據黃宗羲的標準,不寫,也是貶(“然其所去,是亦貶之之例也”),當然會受到孫詒讓他們的反對。輪到劉紹寬編志,就與瑞安孫家立場一樣,給一批因金錢會起義,獲得軍功而起家的人物寫了傳記,如殷鴻疇(殷汝驪父親)、楊配籛父子、楊佩芝等。到了1993年版《平陽縣誌》,楊配籛他們就看不到了,把金錢會首領趙起立傳了。如想全面瞭解金錢會歷史,還得看民國《平陽縣誌》。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第一輪修志,“詳今略古”,舊志中很多內容、人物都在刪削之列,如列女節婦、孝義等次要人物,選舉志、經籍志、詩文徵等幾乎都沒有了。選舉志有的只列個進士、舉人表,其他科舉科目、其他途徑獲得功名的人就沒有寫了。一般都是這樣,根據需要刪取舊志。其實修志如造譜,新族譜出來,一般不用看舊譜。現在不一樣了,新志(續志)出來,還得看舊志,一本不夠,還要看兩本、三本……因為現在規定二十年修一次,不斷有續志出來。

在修志期間,民國六年(1917)八月,劉紹寬還再次出任溫中校長一職(當時校名為浙江省第十中學校),由於諸多不愉快,至翌年十二月離職,共一年三個月。他在給吳璧華的信中說:“如弟於此處得能歇手,專心壹意於鄉邑修志之事,不致半途廢棄,名山之業亦自有在,恐先生亦不必以為謬也。”

民國《平陽縣誌》:近代浙江方誌之佳作,民國時期溫州唯一刊行的縣誌

▲ 民國《平陽縣誌》

總之,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俱備,民國十四年(1925)十一月,《平陽縣誌》刊行,共九十八卷,三十冊,附地圖一冊。

“三書”結合 “四善”臻美

董樸垞《孫詒讓學記》中交遊部分劉紹寬傳略說:“紹寬自辭中學後,纂修《平陽縣誌》垂十年,裒然成集。其體盡法章氏實齋‘三書’例,特詳文徵,為近出新志之冠。” “三書”,即指志書由志、掌故、文徵三部分組成。章學誠在《文史通義》卷六外篇一《方誌立三書議》中說:“仿紀傳正史之體而作志,仿律令典例之體而作掌故,仿《文選》、《文苑》之體而作文徵。三書相輔而行,闕一不可。” 文徵包括詩徵,“大旨在於證史”(“徵”字此處不簡作“徵”字)。民國《平陽縣誌》三十冊,其中文徵就佔十冊,共三十六卷,全志三分之一多。現在點校本分上、中、下,文徵部分剛好全部分在下冊。

清代乾嘉時期修志及其相關的方誌理論有兩大家,一是皖派戴震,研究《水經注》,其修志實踐及方誌理論,注重地理沿革,一是浙東學派章學誠(字實齋),研究歷史文獻,就注重文徵。我們這邊屬於浙東學派範圍,“劉君素服膺章實齋書”(符璋語),劉紹寬編志,就更重視對文獻的蒐羅,可謂畢其功於一役。陳增傑教授在民國《平陽縣誌》點校本首發式上說自己兩次用到這部志書,寫《林景熙集校注》、《林景熙集補註》兩書時,從中獲得很多材料,內容豐富,謹慎嚴密,都注有出處,有線索可查,給後人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如其中人物誌,很多事蹟都是以後面文徵中的文獻(如墓誌銘等)為依據。當然,民國《平陽縣誌》地理沿革部分也是編撰得非常詳細,劉紹寬在第一卷《輿地志》前面序中就說:“郡縣誌於目錄家屬地理。地理,志之本也。”沒有“如吳氏(吳承志)稿本之泥古”(符璋《平志序》)。

民國《平陽縣誌》:近代浙江方誌之佳作,民國時期溫州唯一刊行的縣誌

這部志書主要優點,符璋在序中概況為“四善”:體例之善、蒐羅之善、考據之善、敘述之善。符氏已說得很具體精確,不佞再羅嗦幾句。如考據,劉紹寬師承考據大家吳承志,有專攻。引用吳氏志稿時,很多地方注曰“吳纂”,不掠師之美。如不同意其師考證,即實事求是,說明理由。全志小字夾註觸目皆是,舊志、檔案、採訪、吳纂、纂(新寫的),等等,分得一清二楚。平陽周幹先生曾在方誌刊物上發表《新方誌應重視資料出處的註釋》一文,其中舉民國《平志》為例,如:“民國《平陽縣誌·武衛志》,說明的夾註173條,資料出處的註釋147條,所引注的資料有《系年要錄》、《明會典》……”如不重視註釋,上文說:“易使修志人員產生馬虎心理,增加審稿難度,使志書易出差錯。”切中肯綮。有注牽制住,正文就不易如“天馬行空”一樣杜撰。劉紹寬在《重修平陽縣誌跋》中說:“至於事蹟出處,未敢一字臆撰。”猶如杜甫詩“無一字無來處”,這部志書是典範之作,確實值得今人借鏡。至於“敘述之善”,如此志每卷前面序言就寫得簡明扼要,精彩紛呈,以致劉紹寬把這些短文都收入自己《厚莊詩文續集》中(見《續集》卷一《平陽縣誌篇目序(子目小序附》)。

這部志書當然也有瑕疵,瑕不掩瑜,“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如沈知事在《平志序》就說:“劉君又言新《志》稍繁,將別約成一編,雖不如《朝邑》、《武功》之簡要,而事增文減,當視前志更少篇帙。”劉紹寬自己認為此志“稍繁”,有些多,想簡約編一本,繼續創新。

劉紹寬編纂民國《平陽縣誌》,從四十九歲到五十九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兼具史才、史學、史識之“三長”,復具史德,偕高足王理孚及其同仁,整整十年,磨成一劍,成為一方名志。

民國《平陽縣誌》:近代浙江方誌之佳作,民國時期溫州唯一刊行的縣誌

曾任甌海道尹、西泠印社第三任社長張宗祥為民國《平陽縣誌》所撰寫的序言(選首、尾兩頁)

作者:陳騁

責編:朱偉偉 稽核:杜友男

監製:潘瑞波 鄭月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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