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惟桐師姐黎德玲:兩度錯失冠軍 她的人生依然精彩

鄭惟桐師姐黎德玲:兩度錯失冠軍 她的人生依然精彩

趙婷/文

我們象棋隊讀書都很得行。當時曾東平一邊下棋,一邊在四川大學念新聞系本科,林野在川大外語系,郭瑞霞讀工商管理,唐冬梅上清華。跟我在集訓隊學了近10年棋的吳優,後來也是讀北大,並擔任北大象棋協會會長。之後又有白書豪進北大,接替吳優當會長。這裡要特別講講黎德玲。

冠軍 戳不破的窗戶紙

1989年,黎德玲打上了國家大師,但這並不是終點,我給她定的目標是全國冠軍。

黎德玲的性格特點是刻苦、聰慧,只要坐在棋盤前就全神貫注於棋局,誰都不能影響她,很快就能全身心投入比賽。她的棋風不算潑辣,但也不四平八穩,屬於計算型棋手,總是想把棋算得比別人深,在棋局的程序中尋找戰機。她的棋可以說是南北兼揉,最大的優點是糾纏、死算,對方如果想平穩求和,她是不幹的,會想方設法給對手製造難度。

但由於各種原因,最終黎德玲沒有成為全國冠軍,兩次都是亞軍,非常遺憾。其實,已經到了這個高度,並不是天賦不行,但她始終沒有戳破那層窗戶紙,我覺得也許差的就是那一點點靈氣。鄭惟桐的棋就很有靈氣,他第一次和臺灣棋手對弈就是靠那種機靈打動了我,而黎德玲則是以專注打動了我。她的棋不夠飄逸,但她那樣力戰的計算型也是很令人動容的,非常難能可貴。

黎德玲沒拿到全國冠軍,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作為教練,水平不如胡榮華老師,這也和四川象棋的整體氛圍有關係,還是遠遠不如上海、廣東等地,但我也是盡了全力。那時黎德玲住在西郊體育場,我後來搬家到市區。記得有一次,寒假期間,頭天晚上因為陪朋友熬了通宵,但約好了第二天上午要訓練,我一大早還是堅持騎腳踏車去西郊體育場陪她訓練,騎車的時候幾乎都要睡著了。這也是唯一一次放縱,但心頭始終還是想到要訓練。那會兒黎德玲基本是我一個人帶,不像後來帶鄭惟桐,那個時候教練多了不少。

和棋 我把她罵哭了

1991年,全國象棋個人錦標賽在大連舉行,這也是黎德玲離全國冠軍最近的一次。當時女子組共有11輪比賽,第十輪比賽下午1點開始,5點過快封棋的時候,黎德玲雙馬底兵對對方馬兵殘相,這是很高難的殘棋,非常難贏,不過對方想和棋也很難。我讓領隊劉利寬守在賽場,自己立馬組織隊員擺棋,尋找勝機。比賽規則是6點鐘封棋,棋手把下一手棋寫好放進信封裡,信封封口,續戰的時候拆開信封再戰。

當時我召集隊員擺了半個小時的棋,感覺取勝希望很大,只要纏住對方,對手和不下來就有勝機。結果我們正在擺棋的時候,劉利寬回到房間,黑著臉告訴我們,黎德玲把馬送對方嘴裡被踩了,棋和了。他還特別叮囑我:“你不要罵她哈。”

等黎德玲回來,我還是忍不住罵了她。回過頭想想,如果是現在,我決不會罵她,但那會兒我自己也才30歲出頭,想想自己付出那麼多精力,她卻不爭氣,各種辛酸湧上心頭,就忍不住罵了她一頓,而她把門一關,失聲痛哭……後來,我讓隊員陪黎德玲出去吃飯,還給她做了思想工作,終於想通了。第二天最後一輪比賽,她後手取勝,最終獲得亞軍,與冠軍也就差了半分,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遺憾啊。兩年後,她又有一次奪冠的好機會,但仍然只是亞軍,她的棋手生涯裡為冠軍而戰的最好時光就這樣蹉跎錯過……

記得有一次,我們在蕪湖坐船,船上聊天,互相坦誠交換意見。我對黎德玲說,帶你那麼多年,最大的心願就是你拿全國冠軍。黎德玲則有些憂鬱地說:“蔣老師,我對自己拿冠軍突然沒信心了……”一語成讖。

雖然沒獲得全國冠軍,但她拿了兩次全國亞軍,後來晉級國家特級大師。中國象棋協會按全國個人賽的成績,派黎德玲、胡明參加1992年亞洲盃象棋錦標賽,代表中國隊奪得團體冠軍,她也獲得了國際大師稱號。

成長 從北大學子到外交官

對於黎德玲,我最大的感嘆是,一個女娃娃在訓練過程中不講吃不講穿,只曉得埋頭下棋,週末也從來不出去耍,對外表、享樂,真的完全不在乎。那時候她半天上課半天訓練,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到了高中依然如此,同時比賽成績也很優秀。記得高三的時候,我看她一直穿一雙舊膠鞋,心想已經是一個大女孩了,還穿成這樣也太不講究了,於是找了一個週末,專門陪她去買了一雙皮鞋。

因為成績等各方面都很優秀,北京大學點名要招她,她就讀的西北中學也非常高興。黎德玲來找我,說她想去北大讀書,但我心裡還有點不舒服,心想你去了北京還怎麼訓練?要不乾脆去四川大學讀書嘛!後來我就去西北中學瞭解情況,同時給當時的成都棋院院長李忠民彙報,李院長讓我自己決定。我終歸還是愛才愛學生,愛學生如愛自己的兒女,最後是我作為主教練簽字、經棋院同意,放她去北大讀書。

就讀北大數學系之後不久,她給我打電話訴苦:“蔣老師,我好辛苦啊!”她說班上同學功課成績都非常好,自己底子比人家差得遠,為了趕上同學,她付出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努力。還有一件事值得一說。大學生有獻血的義務,而黎德玲因為長期高強度比賽,又一直過集體生活,身體一直不太好,胃也不太好。她給我打電話,說學校動員獻血,自己身體不好,又經常要比賽,能不能請我給她出證明。棋院連續兩年給她出了證明,於是她在頭兩年沒有獻血。

大一寒假,她從北京回成都,為了節約錢,坐火車硬座。早上7點過到成都火車北站,她給我打電話說回來了,9點我到訓練室,她已經在訓練室擺棋了。這可是剛剛坐了30多個小時的硬座啊,她毫不在意,回來就訓練。後來經濟條件好些了,她回家才坐臥鋪。其實她早就掙工資了,但她的工資還要擠出一些幫助哥哥讀書,哥哥在她之前一年就考進了北大。當今社會,各個家庭都在努力讓孩子多讀書,考上好大學,而在那個年代,一個內江的普通家庭,竟然兄妹兩個都上了北大,不得不說黎德玲的父親很有遠見。黎德玲的哥哥先學乒乓球,後來也學象棋,全省少年賽拿過名次,參加競技運動讓兄妹倆更具拼搏奮鬥精神。後來哥哥北大碩士研究生畢業,又出國讀了博士、博士後,現在是復旦大學的教授。

和高中一樣,黎德玲拼命學習,北大數學系本科畢業後,又保送讀研究生。雖然在北京上大學,7年裡她年年都打比賽,成績一直是我們隊最好的,第二次獲得全國亞軍也是在她上大學期間。從她身上,我發現棋手只要用功,是可以做到一邊唸書一邊下棋的。值得一提的是,成都棋院歷任領導和教練團隊都很贊同隊員多讀書,實為開明之舉。

研究生畢業,黎德玲的很多同學都出國了,但她沒有。她與圍棋國手張文東戀愛結婚,這也是一段佳話。張文東九段也是保送進的北大,他們兩人堪稱圍棋和象棋聯姻的一對佳偶。研究生畢業後,黎德玲離隊考上了國家稅務總局公務員。

雖然沒有獲得全國冠軍,但黎德玲的棋手生涯仍然是成功的,同時她的學業也取得了成功,而且因為能吃苦,她在職場也繼續成功。她在稅務總局資訊中心(後改名電子稅務管理中心),同樣是在重重壓力下不停地學習,認真踏實,從副處長到處長,不斷成長進步,後來被借調到外交部,派駐迪拜總領館,成為一名外交官。2019年,黎德玲休假回成都看媽媽,也來看我,難得相聚,十分欣慰。一晃眼,她的兒子今年也將迎來高考,她也回到了北京。

從內江農村走上成都學棋之路,從成都走上北大求學之路,從北京走上更大的舞臺工作生活……走到今天,黎德玲獲得的一切,都和她的刻苦努力是分不開的。雖然沒拿到全國冠軍,卻依然每處轉折都有好風景,這就是奇妙的人生。

轉自:成都日報,作者:趙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