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魚看到來電，一眼就認出是老家的電話號碼。平日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事，小魚爹媽是不會輕易給她打電話的。
原因只有一個：長途電話費太貴。
一般情況下都是小魚用工作單位的座機打回家去問候，不是要緊的事小魚也不會用自己的手機打長途。
小氣也好，貪小便宜也罷。
這就是一個人刻在骨子裡的本色，無論外界環境對你如何地洗滌，它總是會根深蒂固的存在。
並且當事人主觀地認為：“存在即合理！”
小魚心慌慌地趕緊接起來，她還沒來得及說“喂”，電話那端就傳來小魚她媽哭天抹淚的聲音。
女孩心一縮，立馬就問：“別哭，怎麼了？”
“你爹………，你爹今天早上在地裡幹活幹得好好的，突然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然後了？”
“然後嚇得我趕緊招呼人幫忙送衛生所，結果人家說看不了。我沒辦法了，只好找車送大醫院。大醫院人又多，我找不到掛號的地方。”
“媽，說重點。我爹現在人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被女兒大聲的提醒，小魚媽終於收起她習慣中的絮絮叨叨：“哦哦、對，醫生檢查完肚子里長了個什麼東西要動手術。”
小魚意識到嚴重性，焦急地說：“那就聽醫生的安排，什麼時候動手術？我馬上請假回來，手術費大概要多少？”
女孩說完後就開始看自己的工作時間表，又打開了定火車票的網頁。就在她萬事俱備的時候，電話裡傳來一種急促而又陌生的聲音。
02
“喂，這邊病情有些複雜，我個人建議到上一級的醫院進行檢查複核………”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個關於醫學方面專用的學術名詞，小魚迅速反應過來後用客氣的語氣問：“你好，請問你是我爸爸的醫生嗎？”
“對，你媽媽讓我和你溝通病情。”
小魚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開始集中注意力和醫生進行溝通。因為女孩說話語氣裡透著這麼多年在大城市裡沉澱下來的從容鎮定，那位醫生倒是收回了之前急匆匆地態度，耐下性子溫和地與她聊了很多。
結果就是，儘快到裝置先進的大醫院檢查做手續才是對病人最好的選擇。
小魚再三道謝後，就著手安排爹媽過來自己身邊。一是住院開刀不是小事，起碼十天半個月。
如果在老家那邊，自己勢必要請一個非常長的假期。這對於事業剛剛有些起色的小魚來說，不是萬全之策。
二是自己本就處在現代化的大城市，這裡隨便挑一家，無論裝置還是醫生都不輸給老家最大的醫院。
而且小魚還能省去來回奔跑的時間，工作上勉強還能兼顧一二。起碼白天在醫院照顧，晚上自己還能回來加個班。
於是想清楚後的小魚沒再猶豫，她直接給爹媽定了車票讓他們儘快過來和自己匯合，凡事等去了醫院再議。
訂完車票後，小魚又開始預定專家號。
如今看病難，早已經成為了社會一大難題。
很多資深專家號，提前一個月掛號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03
小魚鬱悶地盯著那些顯示已掛滿的紅色勾勾，即便是加錢掛特需門診也要排到十天之後。
她聽人說過可以找黃牛，可是誰知道到底靠不靠譜啊？
這對她來說，可是大事。
經不起有任何的散失。
想想，還是找個知根知底的本地人比較妥當。
小魚在心底犯起了嘀咕，她自然不敢沒輕沒重地去勞煩秦姐和
李佑珹這二位大人物。這點基本的眼色她還是有的，她開了口對他們來說肯定是小事一枚。
但是你讓她，拿什麼人情去還啊？
李佑珹更加不要提了，舊的都已經壓得喘不過氣，還要再添新賬嗎？
一想到這，小魚連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麼在她的交友範圍裡，能夠資格拎出來麻煩的本地人就是有華華和阿杰。
小魚和阿杰的關係，在這兩個月裡進步了不少。基本上一週能保證見上一面的頻率，有時是週末約著喝咖啡，有時是挑個工作日兩個人方便的地方簡單吃個工作餐聊聊天。
雖然沒到親密關係，但基本上誰都能明確知道對方心裡的意思。那層窗戶紙雖說還沒捅破，不過也就差一個合適的時機罷了。
兩人同進同出時身體捱得很近，甚至人多或是過馬路時阿杰還會偶爾拉小魚的手，不過等到人少的時候，小魚會主動把手抽出來。
對此，阿杰並沒說什麼。
他只是笑一笑，小魚也是同樣的態度。
04
再三糾結之後，小魚還是先給華華打了電話。
華華一接電話就先招牌式的埋怨：“哎呦、你這個大忙人這麼久都沒搭理我，你最近在和哪個小帥哥約會啊？”
“親愛的，我有很急的事找你。”
華華聽到小魚電話裡焦急的語氣，立馬也停止調侃正經地問道：“怎麼了？”
“我爸………”
小魚簡短地說了一下，然後強調自己爹媽過二天就會到。
華華緩緩地說道：“哦，這個事情。”
華華在電話裡停頓了幾秒鐘，然後才說：“你準備去哪家醫院，掛哪個專家號？”
小魚挑了個離家近的醫院報出了名字。
華華說：“這事我不能打包票，我只能幫你去問問。我媽有個小姐妹退休之前是護士，但是求人的事沒個一定的。你曉得嘛？”
“嗯嗯，我知道。”
小魚當然知道，哪怕華華自己親媽是護士。那她去求醫生，這當中還隔著一層關係了。更何況是要麻煩朋友的朋友，這其中的曲折只要是個稍微懂點社會經驗的成年人誰敢拍著胸脯打包票？
聽小魚說話聲很沮喪，華華安慰她說：“你也別擔心，先準備好錢才是最重要的。我馬上幫你去問，就算沒找到人幫忙加緊，無非也就是早一點晚一點的問題。”
“反正你爸媽過來可以和你一起擠擠住，住宿這一塊要省掉很多。”
別看華華平時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瀟灑模樣，誰料到真正碰到事情也是一把精打細算的好手。
再次印證——不經一事、不識一人！
05
小魚也明白華華說的都是事實，她再次慎重拜託之後就結束通話電話。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職場人，誰都要看老闆臉色行事的。
而且華華的老闆，還是情緒起伏不定的女人。當你真正關心一個人的時候，自然捨不得讓她為難。
華華也沒含糊其辭，她立馬轉頭藉著上廁所的機會就溜去了走廊，開始不停地給媽媽和身邊人打電話。
爸爸生病的訊息，打破了小魚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也顛覆了她剛剛成長起來的自信心。
原來在這個城市裡自己還是沒有根基的浮萍，就連給親人一份有保障的生活都是奢望。這份沮喪感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發酵，好在手機裡一條叮咚作響的簡訊把她拉回現實。
小魚盯著手機笑了笑，原來是發季度獎金了。
她二個月前升為主筆，工資漲了20%。
她的稅後工資待遇終於超過五位數。
因為那篇連載的人氣很高，小魚發現周主編給自己的績效考核評了一個優。因為她的銀行簡訊裡顯示自己收到了1萬5千多一點的績效獎，小魚在心中暗自算了算，這應該是她這個職位的最高規格。
這份驚喜讓女孩的心情好了那麼點，她趁機就把自己兩張銀行卡上的餘額彙總了一下。華華剛才提醒得對，生病住院沒錢才是真正的寸步難行。
小魚一合計，兩張卡里的金額總共有4萬多。
再過一個星期就是9號，這是文學社發工資的日子。但是這個月15號又是交房租的日子，那剛拿到的獎金交完下個季度的房租後又所剩無幾。
雖說阿杰從早上到現在，已經發了兩條簡訊給她。但東算西算的小魚，沒有了回覆的心情。
06
小魚手裡還有一張3萬的定期存單，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只能犧牲利息把它從銀行裡取出來。
小魚頹廢地靠在椅背上，果然風花雪月抵不過現實中的柴米油鹽。這男女結了婚，天天算個帳都已經開始頭暈，哪裡還有心情去談情說愛啊？
除非是像
李總編家一樣，家境殷實富足。
可是他們家好像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煩惱，這可能是小魚第一次開始深刻審視婚姻這個問題。
這天下班的時候，小魚沒有等來華華的訊息。
她也識趣沒再打電話去詢問，只能自己徒勞地在電腦前敲字。畢竟爸媽過二天就要來了，眼下抓緊時間多完成一些工作才是上策。
身邊的同事開始紛紛收拾東西起身離開，小魚一邊和同事們打著招呼告別，一邊還在埋頭苦幹。
張主筆經過小魚身邊還打趣地說：“還不下班啊？”
“我等下再走，我知道你家寶貝女兒在等你。”
小魚現在和張主筆關係非常融洽，知道中年得女的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兒奴。每天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馬回家陪孩子。
一聽小魚提到心頭肉，張主筆原本還帶著些疲憊憔悴神色的臉立馬變得眉開眼笑，彷彿那個肉肉軟軟的奶糰子已經抱在懷裡撒嬌賣萌。
張主筆心情好，就開始和小魚開玩笑。
“我們趙主筆這麼勤奮，是不是準備年底拿最佳新人大獎啊？”
07
今天算了半天錢的女孩眼前一亮，不帶任何猶豫脫口就問：“拿了大獎有獎金嗎？”
“你那手文章寫得那麼清新脫俗，怎麼現實中開口就提錢啊？”
“你知不知道，我之前的同事昨天晚上還在問我。你們文學社裡那個叫做墨魚的作者，是不是不識人間煙火的神仙姐姐啊？”
小魚無奈之下，搖頭嘆息道：“哎，不提了。三兩銀子難倒英雄好漢啊！”
“呵呵呵。”
別看大家平日關係好，可只是身處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張主筆可沒心情插手去理會別人家的閒事，他揮揮手和小魚告別離開。
不過他臨走前，還是友情提示：“我聽隔壁部門去年拿了新人獎的小琪說，她拿到的獎金是這個數。”
張主筆晃了晃手裡豎起來的二個手指頭，就轉身離開。
好吧，為了那二個手指頭。
小魚只能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靜下心來碼字。就在這時，一整天都沒有收到小魚簡訊的阿杰，終於沒忍住給她打來電話。
“小魚，你今天很忙嗎？“
“有點。”
阿杰聽小魚的聲音有點有氣無力，他關心地問：“你是不是累了，還沒下班？”
“嗯。”
“那你今天加班嗎？”
“加，我要趕稿子。”
“那我們週末去看電影吧？最近上映了一部喜劇片是你喜歡的風格，看完心情就好了。”
“阿杰，週末我有事。”
“白天和晚上都有事嗎？”
“嗯。”
阿杰有些緊張，他試探著問：“什麼事情啊！”
“我………”
08
小魚猶豫了好久，在阿杰再三地追問下才道出實情。
阿杰一聽就開始責怪小魚說：“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告訴我？”
“我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這又不是小事情。”
“哦，那你現在知道了。我接下來這段時間肯定會很忙，我想提前把稿件都寫好。”
“好，你忙。不過你要注意身體，等叔叔阿姨來了你馬上就告訴我。如果方便的話，我想來看看他們。”
“謝謝。”
小魚其實很想問問阿杰，你有沒有認識在醫院裡工作的熟人啊？可是她幾次三番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
小魚暗想：“話都說開了，如果人家有熟人應該會自己提的。”
阿杰也沒問小魚需不需要幫忙，因為他在想：“她家肯定有背景關係在，自己就不用拎不清去現醜。不說別人、就送小魚衣服的那個朋友，人家伸伸手指頭肯定都比我強。”
“自己那些繞上三個彎託來的關係，免得到時候平白無故被人家笑話。還是到時候帶份體面的禮物去登門慰問，才是明智之舉。”
阿杰打定主意後，又安慰小魚幾句才結束通話電話。
這時窗外的夜已經很深沉，盯了半天電腦的小魚眼睛也有些發脹。她起身走到窗前，透過玻璃打量著繁華的夜景。
高大的梧桐樹，金光好看的樹葉早已落盡。
光禿禿的樹幹在黑夜裡盡顯淒涼，一如女孩此刻的心情。小魚想起自己喜歡詩人
詩人聶魯達說：“當華美的葉片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歷歷可見。”
09
之前還處處擁有掌聲與榮耀的小魚，她如今的心境就如同那凋零的落葉般無助。
人生這段路上的悲喜，總歸只有她一個人抗。
小魚知道自己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傷春悲秋上，她轉身就坐回了電腦。
直到第二天上班，小魚還是沒收到華華的回覆。倒是自己爹媽一大早就告訴她，下午就從老家醫院結賬出發。
小魚叮囑了幾句，算算日子爹媽明天就能到。
小魚擠出笑容，走進周主編的辦公室。
她先問了好，然後才把自己目前遇到的困境簡單說了一下。好在，因為小魚這段時間表現突出。
周主編也沒怎麼為難她，爽快地答應明天請假的請求。小魚客氣地道謝之後正準備出門，她的背後響起了聲音。
“小魚，你爸爸生病的事情我很難過。但是工作也不能耽誤，你要是有問題一定要提早說。”
“主編，你放心。我已經在抓緊提前寫稿，保證不會影響正常的工作進度。”
“那就好，對你的工作態度我是放心的。萬一有突發事件，你第一時間找我或者是找張主筆。”
“好，我知道了。”
聊完工作，小魚趕緊出門。
知輕重的她，自然不會輕易去麻煩任何人。
她老老實實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想著先把本職工作做好再說其他。
10
小魚一上午都坐著沒動，她時不時會瞄一眼手機。就在她已經快徹底失望時，華華的電話終於響了起來。
“親愛的，怎麼樣？”
“小魚，事情是這樣的。我醫生幫你託好了，你到時候去找………”
華華刻意壓低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她在辦公室。終於鬆了口氣的小魚說著謝謝，華華話鋒一轉說：“檢查結果出來後，不管怎麼樣你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嗎？”
“嗯。”
“到時候有什麼困難你也別和我客氣，尤其是錢的方面。多的話我沒有，臨時幫幫你還是可以的。”
“謝謝，謝謝。”
這一刻小魚除了謝謝，實在找不出其它合適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接下來小魚把華華髮過來的聯絡人，小心翼翼地收好。她規劃好明天出門的路線後，就開始心無旁貸地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事情有了眉目，她今天的效率格外高。文思敏捷，一掃昨天的氤氳。
阿杰照例還是發了訊息過來，小魚沒心思回。
女孩的心裡有了一種微妙的自嘲：“我們找個人談情說愛只能是錦上添花的調味料，生活的本質還是需自立。”
阿杰這回倒沒怎麼介意小魚的疏遠，設身處地他能理解小魚此刻的心情。
她不回是她的事情，關心只是自己的態度。
隔天上午，小魚順利在車站接到自己爸媽。
才一段時間沒見，她能明顯感到爸爸又瘦了一圈。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他們的身影是那麼的瘦小，而臉上的表情又是那麼的無措。
髮絲有些散亂的媽媽拎著大大的行李包，當她面對地鐵站那層層疊疊擁擠的人山人海時，下意識就是死死地拽緊了女兒的衣袖。
小魚指了指角落裡的位置說：“爸媽，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幫你們買地鐵票。”
“那你快去快回。”
小魚爸爸說完這句話，就虛弱地和自己老伴背靠著背緊緊依偎在一起蹲了下來。小魚才走了幾步路，像是有心靈感應般回頭一看，爸媽黯淡無光的眼睛正一步一趨跟隨著自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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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心繪在魔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