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我在農村的那兩年(二)

當知青,講知青,紀念知青。讓我們一起傾聽知青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

知青往事:我在農村的那兩年(二)

中國知青網 作者:格林

(二)

起初的一段時間,偏遠地區的農民們不十分了解知青下放的“偉大意義”;並且看到政府為知青們提供部分商品糧和生活費;當地人就風傳知青們相當於“工作組”,是深入基層開展革命教育的,對我們禮貌有加,盡其所能給與照顧。住的是“公房”;吃得是“派飯”,還專門有隊裡幹部負責知青事務。我們這些毛孩子因此很是風光和愜意。

那些日子,知青們很少幹農活,白天去各知青點溜串,捎帶談戀愛、打架、交換違禁書籍等;早晚則裝模作樣地安排地、富、反、壞分子對著偉人像站立認罪,監督他們背誦相關的偉人語錄和政策。如“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之類。

每逢生產隊開會,知青們更大顯身手,通常都會耀武揚威地指揮大家教唱革命歌曲和樣板戲。最常聽到的有《老兩口學毛選》、《社員都是向陽花》以及一些膾炙人口的語錄歌。

說來也怪,農民們很熱衷這些類似娛樂的活動,一時間,粗嗓、細嗓、走音、跑調、吼的、唱的、哼哼的嘈雜混響,倒也非常熱鬧。個別耍小聰明者,還會篡改歌詞,比如“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火車軋了xxx(一位當時被打倒的偉人)的頭,他老婆跟在後面哭的唏溜溜……”,贏得大家一片鬨笑。

在“廣闊天地鍛鍊自己成為革命事業的接班人”的光環照耀下,大部分知青還是中規中矩,夾著尾巴做人;但也有不少“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造反青年,開始不甘寂寞,痞子精神逐漸暴露出來。時常聽到誰家小雞見天失蹤;誰家活豬少了一隻耳朵;誰家瓜地被偷,吃了瓜還把生瓜蛋子扔得到處都是;誰家狗嘴突然腫了,成天痛苦地狂叫等等。

這後一件事我知道原因,有人把煮的大半熟的芋頭撈出用冷水一激,然後迅速拋給狗吃。哪想到那東西外涼裡燙,狗一口咬下去,能把狗嘴燙傷,而且還粘在牙上,甩都甩不掉!(我也知道是誰幹的,我就是不說。)

這些事的始作俑者最後都集中在一些知青身上。雖然構不成重大事件,可是破壞了村裡的安定團結,農民們不幹了!

透過公社知青辦的說明,很快,村幹部們都懂得了這些年輕娃不能虧待~那是要破壞偉大戰略部署的!但也不能慣~要他們接受再教育!之後,我們的身份就有所低落。

拿我們4人來說,首先是公家不再“派飯”,必須自己動手燒飯吃;其次,在上級撥劃的每位知青0。3方建築木材到來前,我們先在一間破舊磨房安身。再次,知青們必須參加勞動,商品糧只供應幾個月(好像是6個月),之後全憑自食其力。

至於那間磨房,我想多給大家描述一下。因為之後2年那一直我的住宅。

為什麼是住宅是“我的”而不是“我們的”,聽我慢慢敘述。在那裡發生過的一些事使我終身難忘。

遠離村民居住區有一排土坯草屋,南向。

屋後有個水塘,屋前也有個水塘。

後面的水塘把這排房子與村民居住區隔開,兩者聯絡的是一座米來寬的小木橋;前面的水塘把這排房子與一片墳地隔開,兩者相連的是一座可以走牛車的大石橋。

這排房子共有8間:

東邊3間是隊裡糧食倉庫。在宗族矛盾激化的時候,倉庫門上同時會掛著三把鎖,也就是說誰要動倉庫的東西,必須3個人同時在場。一般是姓周的、姓金的各族1個,再1個是沒有宗族背景的外姓倉庫保管。

西面3間是牲口房,大小十幾頭牛和驢。生產隊窮,置不起馬。水牛2頭;驢1頭;其餘是黃牛。牲口房通常會駐有1~2個飼養員,村裡人稱他們為“牛頭”;

中間的兩間是磨房,後來用玉米秸把做了隔斷成了裡外間,裡間就是我的行宮。

屋子裡原設計沒有考慮採光。我們到了以後,在南牆上開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洞,蒙上一塊塑膠布就變成了窗戶。

剛搬進這裡的時候,沒有床,四個人就打地鋪。當然,身下厚厚的麥草還是體現了生產隊的熱情和關懷。

我們下放時是年底,很快就在這間磨房裡體驗了知青的第一個冬天。

印象裡那年特別的冷。冰雪積壓在年久失修的磨房頂吱吱作響。寒氣從破扉門裡直往裡鑽。我們幾個知青裹著被子,把自己埋在草堆裡誰都不想動。

經過商量,我們達成了幾項協議:

第一、輪流做飯,平均分配,誰也不準多吃。

下放前,奶奶知道我吃飯慢,教我一招吃大鍋不吃虧的方法:

買一個不算小的碗——不能太大,否則容易暴露意圖,如果是米飯,第一碗要少盛一點。如果同時動嘴,無論如何第一輪我都會比別人快。然後搶先開始第二輪盛飯,這時要拼命壓實、裝滿,這樣就可以填飽肚子啦!

如果是喝湯,盛湯前先把鍋裡的湯順一個方向攪起一個漩渦,然後對準漩渦的中心穩、準、狠地下勺,就能撈起很多的菜。

這都是窮人吃飯的秘密,這些年我都沒告訴別人!呵呵~謝謝奶奶!

第二、免除地主、富農兩對老夫婦一天兩次的請罪儀式。

既然不把我們當成“工作組”,革命激情就有所下降。每天天矇矇亮,懶覺睡得最美的時候,要強撐著從被窩爬起應付地主富農的請示彙報,也著實辛苦!

說心裡話,看著和我奶奶年齡相仿的幾個人寒天凍地深一腳淺一腳過來受訓,真不忍心。這是我們的階級立場出了問題,大家不能對外說!

第三、這個冬天不能這樣過,雪停後就回城。幾天後,才知道這個決定是那麼輕率。

大雪封路幾天,金隊長來看過我們(那是個好人。以後還會說到他),給我們支了很多抵禦嚴寒的招。

他幫我們從牲口房裡又抱來一大捆麥草,告訴我們“寒打底下來”,鋪得要比蓋的厚;他把門上的破洞儘可能用麥草塞上,減少冷風灌進;他讓我們兩人一個被窩通腿睡,相互暖腳;他還要我們睡覺時儘量少穿衣服(當地人睡覺多是脫光的),雖然剛進涼被窩有些受罪,但被窩升溫也快,還減少起床後感冒(穿衣服睡覺是容易感冒,不知為什麼)。他的辦法還真靈,起碼被窩裡是暖和多了!

老金臨走前,對門邊一灘的尿冰欲言而止(那是我們起夜對門上小洞射擊留下的),最終還是搖搖頭走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