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是奶奶帶大的，但不知為什麼，奶奶過世六年了，今天提筆寫這篇文字，還是忍不住流淚。
小時候聽爸爸講，他小時候因為貪玩丟了牛，如何被母親打的竹竿都開裂了。牛找回來後，牛又被關起來打…那時，我覺得奶奶真是狠心啊，怎麼下得了手？
哥哥的鼻翼有個明顯的疤痕。聽說哥哥兩歲時的一天，好奇拿了地上剁豬草的刀，當時奶奶帶著表哥走了，沒留意哥哥。哥哥去追，其他人看見了都驚叫起來，哥哥跑得很快，摔在地上時臉上地上都是血…
看著哥哥的臉，想著小小的他如何忍著被縫合的劇痛，原本怕黑的爸爸又是如何翻山越嶺，連夜走幾個小時的山路去買破傷風針，我的心中也跟著不平起來。
但作為小孩子的我，依然常常跑去院子那頭找奶奶，特別是看見她端出做女工的籃子來時。
奶奶手巧極了，又很會講故事。為此，我小學時還寫過一篇作文，內容就是自己的褲子膝蓋摔破了，奶奶在破洞那裡縫了一對可愛的小兔子。其實，我從來沒把褲子兩個膝蓋處都弄破過，奶奶也沒給縫過小兔子。
奶奶會更厲害的事：她在鞋墊上畫蝴蝶，然後用彩色棉線來來回回的繡。我天天都去看，直到鞋墊上面所有的蝴蝶眼看著要飛出來。奶奶在紙上畫了兩隻不一樣姿態的蝴蝶，然後剪下來給我，我便如獲至寶。接下來幾天，我都要跑去自己去畫和剪蝴蝶。奶奶畫的竹葉也是極好看的，可惜我怎樣都學不會那種中國風白描稿的神韻。
奶奶回憶以前如何縫製旗袍，那時我只有幾歲，心裡已經非常向往各種巧奪天工的技藝。
多年後我也繡過一副蝴蝶圖案的鞋墊，但從來不用。偶爾拿出來看看，還是想起當初坐在暖陽裡小小的女孩，眼看奶奶一筆一畫、一針一線。
去年回鄉，在姑姑家偶然看到她的嫁妝，傢俱上面幾幅梅蘭竹菊的漆畫，才知道那是奶奶畫的。當時，我一下子非常遺憾，長大後從來沒認真想過，奶奶曾經也是那樣一位大家閨秀。只不過命運弄人，被下放到那個貧苦閉塞的山村，從此像一株玉米在當地紮了根。
有時候，生活的苦也會把一個好端端的閨秀逼得失了體面，有時會露出猙獰的一面，但有些東西是無論生活環境如何都很難改變的。
記事起，爺爺奶奶家裡就有一位很特別的老朋友，那就是當地人以前從沒見過的金毛獅子狗。那時，獅子狗已經老得雙眼有很多眼屎，但身上的毛髮卻還齊整乾淨，和一眾土狗形成鮮明對比。
而我第一次知道《三字經》，也是因為奶奶時常背給我們聽。
眾所周知，四川人家家戶戶都離不開辣醬，奶奶制的辣醬是我至今都忘懷不了的美味。
我時不時就喜歡去幫奶奶燒火，說是燒火，其實就是不斷往灶眼裡添玉米杆兒。看著裡面火旺旺的，但鍋裡不夠熱，奶奶才又把被塞緊捂黑的玉米杆兒用火鉗夾出來，讓灶眼裡透點氣。後來學到燃燒原理時，我總想起當時的情景。
生活教給了這位大家閨秀無數的技能。至今想起奶奶說起當初如何揹著大伯逃荒，心中只有為母則強的感嘆。
而印象最深刻的，是奶奶講了一個故事：
我以前的家族裡有一位老奶奶，八九十歲了耳不背眼不花。有一天，她把家族裡的子孫都叫過來，交代了所有的事情。第二天吃完早飯，她就坐在那裡走了，像睡著了一樣。
奶奶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也能像那位老祖宗一樣離開這個世界。遺憾的是，她最後還是生病了，躺了半年後，在她生日那天離開了。
但奶奶講過的關於生死的這個故事，就像一個極其美好的寓言，在我幼小的心靈留下深刻的印記。那也是我探尋生死問題的一個起點。
也許奶奶生前從不曾想到過，我這個排行中間，並非她最疼愛的孫女，會在她過世幾年後，仍然夢見她，想念她，祝福她。
（插圖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秦沐心，一個關注個人成長，愛思考，愛寫作的80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