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興到未來

中興事件一出,很多朋友才發現即便是中興這樣的巨無霸,仍然可能犯非常低階的錯誤。同時,即便如中興這樣的巨無霸,仍有大量的核心科技掌握在別人手裡。

這裡說的核心科技,其實是一些甚至有些“過時”的名詞,比如積體電路。時年36歲的美國工程師Jack Kilby第一次把一個二極體、三個電阻和一個電容歪歪扭扭的封裝到一塊矽片,創造出人類第一塊積體電路,那是在59年之前。從那一刻開始,人類文明正式從黑鐵進入了矽的時代,積體電路的效能一直遵循摩爾定律,以每年近50%的升幅提升。如果航空航天業也能像半導體產業一樣有如此迅猛的勢頭,今天我們往返地球與火星將會是家常便飯。

從中興到未來

Kilby製作的人類第一塊積體電路

今天從百姓日常到國家安全,積體電路是現代生活的基石。如此重要,但在幾天之前,它還不是什麼熱門詞彙,不管是在街頭路邊還是投資人的晚宴上。因為,積體電路產業如今也已經高度“整合”,把控在少數巨頭手中。之所以沒有太多人覬覦,是因為這個產業投入巨大,而利潤卻並不誘人。

設計積體電路是如此,製造積體電路更是這樣,君不見全地球也只有那麼幾家大規模積體電路的製造商,給積體電路製造商提供製造機器的廠商更是鳳毛麟角。借來別人的石頭摸著過河,大部分人都會這樣做。大部分時候,這種策略是最優選擇,除非碰到兩種情況。要麼別人不肯借你,比如中興現在的處境。要麼,走到了別人都未曾涉足的水域。

區塊鏈、大資料、人工智慧,這些是風之所向,引得無數人傾囊折腰。到了這個場面,要折騰出點動靜,並不困難。從這些潮流之中打造出為我所用的國之重器,考驗的是投入和堅持。而我們如果去追尋這些風向的源頭,當它們還在遠久的青萍之末,是什麼樣子?

比如人工智慧。

今天的媒體經常把2016年稱作“人工智慧元年”,因為,那一年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阿爾法GO碾壓式戰勝了李世乭圍棋九段,攻陷了人類智力遊戲最後的高地。次年春天,“人工智慧”被寫入兩會報告,成為國家戰略的一部分,因此那一年又被媒體稱作“中國人工智慧元年”。在這個名詞充斥於街談巷議之前的六十年,1956年夏天,美國達特茅斯大學。

從中興到未來

就是這群年輕人定義了未來

趁暑假,時年29歲的達特茅斯大學助理教授約翰麥卡錫(John McCarthy)廣發英雄帖,召集他研究領域的科學家們來達特茅斯大學開務虛會。這場史稱達特茅斯工坊的學術交流會持續了兩個月,來來往往一共有近五十名科學家,大家對計算機、自然語言處理、神經網路、計算理論、抽象和創造性理論展開了廣泛的討論。這群平均年齡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在這個會議上達成的最廣為人知的成就就是把自己研究的領域命名為——“人工智慧”。之後,他們回到各自的科研機構,包括這些科學家在內,當時可能沒有誰能想到,人類未來社會的形態將會由此塑造。

美國人在當時並不需要制定國家戰略,扶持人工智慧研究。一眼百年的先知存在,但他們更多是被後知後覺的後人定義的。在我們的光錐中,未來只有一種確定的可能,這種確定來自於現在無窮盡的可能性。

這就像進化,人們對進化最常見的誤解就是,它是有方向的。我們經常這樣描述進化:由簡單到複雜,由水生到陸生,由混沌到智慧,頂點就是人類。這完全是說反了,把進化說成了一個底大頭尖的金字塔,現實中的進化,更像是一棵樹,從一個起點,不斷分叉,當今存在的所有生物都是樹冠的最外層。進化之所以有效,正因為它不提供一個方向,只提供更多可能,總有什麼可以適應明天的挑戰,從無情的淘汰中勝出。

在科技領域,創新就是進化。跟進化一樣,創新也給人一種存在方向的錯覺。然而,新技術依託的科學研究,卻往往來自無心插柳。想要插中明天那棵可以參天的柳枝,唯有讓森林遍佈。也就是說,要有足夠廣的學科覆蓋,讓科學研究自如的展開,同時,也要有

足夠多的科學人口

要誕生更多的科學人口,就要有好的科學土壤,讓人,特別是孩子有機會在更小的時候接觸科學,愛上科學。與標準化的課堂教育相比,非正式的科學教育可能扮演著更加重要的角色。非正式科學教育面向所有人,以興趣和需求為動機,實際上更有針對性。什麼是非正式的科學教育?它可以是博物館和科技館,可以是圖書館和動物園。除此之外,還有電視和網際網路。尤其是電視,在目前我國區域發展不平均的大前提下,

電視可能是最有效滲透目標人群的非正式科學教育手段

在電視科學教育方面,我國與美國有著超越科研水平差距的巨大差異。提到電視科學教育節目,很多人第一反應都是Discovery、國家地理頻道,或者行內人非常看重的PBS的NOVA系列等等。有人統計美國的電視節目中科學和技術類的內容佔比達到了近20%,而央視節目中這一比例只有10%左右,地方臺更是少的可憐。

做電視科普,不容易。

2016年,我跟隨央視《加油向未來》製作團隊,在第一線體會到了這種不容易。如何在電視語言和科學語言之間取得平衡,如何在嚴謹和精彩之間取得平衡,如何在傳統體制中掣肘的規章中找到操作空間,每次伴隨著清晨的微光結束一期節目的錄製的時候,我都能更接近這些問題的答案。

從中興到未來

《加油向未來》的錄製現場,在郎朗和劉謙面前,大劉在向觀眾描繪他的科學觀

比如,如何讓娛樂明星和科學家同時出現在一個舞臺上。第一季中科學家更多是以幕後角色出現,舞臺的中心是TFBOYS們。從傳播的角度來看,這無疑是成功的,預期中的收視高峰如約而至。然而,不管是製作團隊、主持人還是明星嘉賓,都會有一絲疑惑。於是,第二季裡,中科院粒子天體物理重點實驗室主任張雙南研究員和中科院物理所曹則賢研究員二位科學家就走到了前臺,作為全體科學家的代表,他們可以成為,或者說已經成為了明星科學家。對於製作團隊,包裝或者更嚴格的說,培訓一個科學家成為明星,是很艱難的事,傳播是們學問,深度並不亞於做科研。對於科學家來說,鼓足勇氣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也是很艱難的,得有能力分配精力,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時間投入更繁忙的傳播工作,同時還要接受同行對自己的評論。但,科學傳播需要這樣的科學明星,中國需要自己的尼爾泰森、布萊恩考克斯和加來道雄。當然,我們更期待中國自己的卡爾薩根。這需要時間。

從中興到未來

我們需要自己的科學明星

再比如,如何讓科學傳播走進電視再走出電視。《加油向未來》是一檔科學實驗真人秀節目,就像我們當年在學校裡總是更期待老師做實驗一樣,在電視上,大型的科學實驗也更容易捕獲觀眾的注意力。問題就來了,怎麼才能把老師在講桌上做的實驗放大千百倍安全呈現在攝像機前?前期的理論推導和計算很重要,如何把驗算結果做出來更重要。這就需要影視道具製作專業和科學專業的密切配合。製作團隊的道具製作能力讓我大開眼界。第一季製作的時候,電影《驚天魔盜團2》剛上映,其中“雨滴靜止”的魔術讓人印象深刻。這是一個需要精確控制水滴下落速度並配合高亮度頻閃燈的視覺暫留遊戲,而且演播室不同於片場,燈光、機位不能按照絕對理想狀態佈置,而且也沒有太多後期修飾的餘地。沒多久,道具團隊就把裝置做出來了。北京交通大學物理演示與探索實驗室的陳徵博士,也從與《加油向未來》合作開始,把自己的實驗裝置設計團隊鍛鍊了出來,最近經常看他在市場上打拼,也是非常欣慰。

從中興到未來

要把科學和電視捏合在一起需要的力量很大,同時也會誕生出新的巨大能量

點評總是輕鬆的,做起來完全不同。一轉眼,第三季節目就要開始製作了,真心希望節目可以做得越來越好,越來越輕鬆。也希望更多的科普同仁可以受到鼓舞和啟發,找到新的表達方式。

要成為世界的引領者,追隨潮流的方式變得不再有效。正如前面所言,這將是比被人搶走過河石頭更具有挑戰的局面。我們需要更多天才,更需要科學家、工程技術人員的辛勤努力,需要創新能力的全面提升,從而創造更多過河的石頭。在愈加紛繁的全球環境下,重要的不僅僅是我們已經掌握的,更重要的是讓年輕人獲得用知識解決複雜問題的能力和從資訊中提煉知識的能力。

唯有理解科學,才能獲得這些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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