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本傑明·巴頓奇事》

“不順心的時候你可以像瘋狗那樣瘋狂,你可以破口大罵,詛咒命運,但到頭來,你還是得放手。”

《本傑明·巴頓奇事》中,瀕死的船長,躺在甲板上,緩慢地對本傑明說出了上面這句話。

這個抽菸酗酒幹著苦力活的船長對自己對生活沒有任何掩飾,他一直本色地活著,甚至可以稱得上樂觀,堅強。所以,對他臨死時發出的這句人生感嘆,我深受震撼。

也許很多人看起來沒那麼糟糕,就像這個船長,有吃有喝有工作,為何還要嘰嘰歪歪地吐槽生活?其實沉下來想想,每個人可能都遭遇過困厄,我們有誰的一生一直是順風順水的?誰又一直是命運的寵兒?不錯,誰都是上帝的孩子,這可不代表上天永遠眷顧著你,

即使上帝本人,也是被釘在十字架上拯救世人的。

就像電影中的一段話:

“人的一生中,不免有失意,有憤怒,有遇到不可理喻的人;

也會有心動,有愛慕,有激動,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彷彿過去的事情又是那麼無所謂,能放手的就隨他去吧……”

回顧人生長河,有的人想安享幸福,卻流離失所;有的人渴望愛情,卻孤獨終老,有的人想建功立業,卻出師未捷;有的人想彪炳史冊,卻籍籍無名……

人生太有戲劇性了,而如果一齣劇本想具有震撼人心的永恆力量,則非悲劇而不可為。

人生就是這樣一波三折。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本傑明·巴頓奇事》

影片中,因為時鐘的倒轉,本傑明出生時就是一個襁褓中的八十歲的老人,滿臉皺紋,稀疏的白髮,嚴重的關節炎,他的父親視他為怪物將他丟棄,老人院的女工奎尼收養了他,他在老人院裡毫不違和地長大,因為他跟其他老人沒什麼區別。我們為這個八十歲的男孩悲傷,這命運為何如此悲慘,降臨在一個無知無罪的男孩身上。

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本傑明發生了奇蹟般的變化,他越長越不像個老人了,他越長大越年輕!二十六歲的時候,他已經像普通的中年人那樣強壯了。此時,我們又為他感到高興,特別是看到雖歷經波折卻終成眷屬的他和女主幸福地享受愛情的美好,我們由衷讚歎愛情的偉大,生命的偉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如果這一切都能延續,即使二人慢慢老去,也不失一部傳統的溫情感人的愛情影片。

然而,命運怎麼可能如你預料那般。造化是弄人的。本傑明繼續著他越來越年輕的腳步,而女主,那位他在老人院就一見鍾情的美麗女子,卻不可避免地越來越老。

此時,如果你是本傑明,你會怎麼做?

本傑明選擇了離開,他知道自己會持續變得年輕,直到變成一個孩童,而他的親愛的人,卻不可能同時養活得了他的女兒和他。變賣了大部分資產,留給了妻子和女兒,本傑明開始了流浪。

愛情無法挽救生活,雖然它無比美好和偉大。並且,當愛情被生活殺死的時候,我們深感痛苦與無奈,我們只有看著插在心臟上的刀,看著流出的血,慢慢乾涸。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本傑明·巴頓奇事》

因為愛,而失去愛,錯過愛,這是痛苦的遺憾,這就是悲劇。

垂暮之年,本傑明已經變成了一個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少年,他回到了他成長的養老院,而他的曾經年輕如今垂垂老矣的妻子,也回到他的身邊,照顧著這個回到了天真無邪的幼兒時代的“逆生者”。影片最後,本傑明躺在妻子懷中的襁褓裡死去,是悲劇中的溫情,這溫情或許給這個充滿錯過與遺憾的故事添上了一些暖色,卻依然令我們揮之不去的是: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本傑明·巴頓奇事》

這一生,你有多少令你徹骨的遺憾?正是它們,讓我們的生命,如此沉重!

文學作品中的悲劇,從來都充斥著遺憾。比如《俄狄浦斯王》中註定無法擺脫的咒語;《普羅米修斯》中被釘在懸崖上的盜火的天神;《紅樓夢》裡寶黛二人的眷屬難成;《三國》的諸葛命喪五丈原……“昏鴉盡,小立恨因誰”,“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後主與納蘭的詞道盡了一個“恨”字,此“恨”字正是“遺憾”之意,更說明古往今來,人類命運便難逃遺憾一說。

如果說文學作品中的遺憾還有可能隔岸觀火,那歷史中真實鮮活的人和事,則令人揮之不去,痛徹心扉。自沉汨羅的屈原,不過江東的項羽,客死舟中的杜甫,失聰的貝多芬,投湖自盡的老舍,自縊窗臺的傅雷……

不僅是歷史,不僅是名人,現實中的普通人也會有或大或小的遺憾:錯過了班車,丟失了手機,考試失常,錯過了深摯的愛情和深愛的人,子欲養而親不待,耽誤於瑣事,無法成為想成為的你……

可以說,遺憾比幸運更常在,它是生活的一部分,幸運才不是。

面對這樣的事實,有人就受不了了,消沉了,打不起精神來生活。如果這樣,遺憾就會變大,會在你的無精打采和自我墮落中裂變成痛苦的悲劇,成為你的噩夢,它就不再是一絲絲遺憾了,就會膨脹成灰暗的人生。

可是如果你接受遺憾,認識到遺憾是人生的一部分,你便可以和它坦然相處。當你淡然了,它就會成為令人回味的記憶。也許,我們從中得到的就不僅僅是痛苦悲傷無奈了,也會有感喟,反省,自責,甚或是感恩,甚或是甜蜜,這是明白人生裡曾經擁有的溫暖,也是學著與世界和解,與自己和解。

儘管人生長恨水長東,處處有遺憾,我們也要努力地爭取,平靜地接受,注視著,等待著自己的人生會寫就什麼樣的劇本,被命運這個導演拍成什麼樣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