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平：每日一文：《感知論．第九部》（15）
《我怎麼有了心？》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心？心是什麼？心就是自我，心就是精神意識構成的自我。自我是什麼？自我就是集結為一箇中心的精神意識，這個中心就是我的心。我們通常將情感與思想的發生處視為心，甚至將心臟比作心，將人的靈魂存在、價值判斷、情感發生甚至精神意識的執行視作心的存在。
我們根本無法給心下一個定義，心是什麼？心在哪裡？然而，我們每一個人又確實從無開始，生出心來。這心是怎麼來的？心是一種物質嗎？心與肉體的存在有關係嗎？每個人都有心，心的意義是什麼？唯物主義的物是指物質，這不含糊，唯心主義的心指的是什麼？指人的精神意識嗎？每個人的心是一種恆定不變的存在，還是在不斷變化之中？不斷變化的心是什麼？是人的主觀意識嗎？
我一直用自己來做思考的物件，我為什麼有了心？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心？有了心意味著什麼？人有有心和無心的區別嗎？我是一粒受精卵的時候有心嗎？人從水裡上岸之前，在海洋裡就有心了嗎？人類是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開始產生了心的？心如果不是指的心臟，那心指的是什麼？心是個十分模糊的概念，但誰也不會否認自己有心，而且都以心來面對世界、面對生活、面對他人。我們都認可心是人真正的存在，心是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存在，一顆真心就是世界上最寶貴的存在。無法捉摸也無法表達的心竟究是什麼？這個天下大謎一直困擾著人，甚至成為對智慧人類的嘲諷。
以生存為目的人生出了一顆心，這在邏輯上就匪夷所思。人用心來做什麼？心是利於生存的有用工具嗎？顯然不是，心無疑是生存的累贅，試想，如果人無心的拖累，也無精神情感的糾葛，無愛恨情仇的羈絆，更無任何思想理念的困擾，一心一意地為了生存的目的活著，那豈不更純粹、更安全、更穩定？對生存更有利？人有了心，生存不但有了負載，更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人活著，是為了心的存在，還是為了生命的存在？這就是其後靈與肉的千年之爭，人從此活在靈與肉的對峙與鬥爭之中，一生不得安寧。
我有了心，這是不可拒絕的事實。問題的關鍵是，我有一顆什麼心？構成心的內容是什麼？如果我們能扒開心靈來檢視，其實裡面的結構與內容並不複雜，無非就是精神概念的儲存、人性的法則、認知的積累、情感的倉庫、思想的執行、經驗的儲存……全是些抽象且並不穩定的精神意識。心就是這些資訊符號的整體表達，而且，這種表達會隨著感知資訊的改變而迅速改變。不要說人與人的心不同，就是一個人，在此時與彼時、此地與彼地、對待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一個人的心都會不同。我根本把握不住自己的心，我甚至並不知道我有一顆什麼樣的心？心靈的急速變化往往超過本人的控制，所以，世界上最難的事就是安放自己這顆悠忽變化的心，給心找一個永恆的家，人幾乎永遠辦不到。
與心靈的存在相比，生存的任務就太過簡單了，只要有足夠的空氣、食物和水，就可以維持基本的生存。如果用人的智慧來對付生存之需，豈不是綽綽有餘？人為什麼要產生出這個養不起的心靈來？心靈的存在，使人得到了什麼？使人付出了什麼？可以這樣說，人間所有的災難都是由人的心靈所引起，都是人的心靈之災，而人一生的酸甜苦辣、愛恨情仇，無不是心靈事件，無不是心靈的存在歷程。心靈的存在，成了人生不能承受之重。
人這一生，是在養身還是在養心？是為了身在還是為了心在？人一生付出行為的目的，是為了身還是為了心？人的身心能是一致的存在嗎？是身難存還是心難存？人身心的分裂是怎麼造成的？怪異的現象是，文明越進步，肉體的問題越容易解決，心靈的問題就更加突顯，心靈問題就更不容易解決。什麼是文明病？指的就是心靈之疾，一旦人的吃飯問題解決了，心靈的連鎖反應就開始了。現代人普遍活得比古代人更難，這是生存更艱難嗎？恰恰相反，艱難的是心靈，人的心靈越活躍、越自由、變化越快、越難以控制，人類就生活得越矛盾、越痛苦、越艱難。原來，人類的滄桑，人生的磨難，全都拜人的心靈存在所賜，一部人類史難道不是人的心靈史？最大錯位卻是，一部人類宏大的文明史，是為了人的心靈存在所寫嗎？心靈被擺上過人類議事的桌面過嗎？我們為了解決人的心靈問題，公開進行過治理和建立的工程嗎？
心靈這個含糊的概念還擺不上人生的檯面，我們接下來能為人流浪的心靈找到一個永恆的家園嗎？當我們發達到將要移居外星球的時候，我們能率先安放好這顆苦難的心靈嗎？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人們甚至還想不到需要回答，這才是至深的悲哀。（接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