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凌晨四點,某五星級酒店客房。
全遮光的窗簾質量很好,屋子裡一片濃重的黑。
於赫從昏睡中醒來,首先感覺到的是一陣劇烈的頭痛。
他本能地想抬手抱住自己的頭,卻發現左手抬不起來——有人重重地壓在他的手臂上,讓那隻手幾乎失去了知覺。
“小雅!”一個名字鑽入腦海,於赫的意識瞬間被喚醒。他掙扎著用唯一能活動的右手去觸控躺在自己身邊的女人。
女人一頭長髮柔軟地鋪陳在床。
有淚水順著於赫的眼角滑下,越來越多,最後他把自己的臉湊過去,貼在了那塊玉上。
不知何時,房間裡響起低低的抽泣,成了靜謐裡唯一的聲音。
“小雅,你已經走了,我還在,怎麼辦?”
地上的炭盆也冷了,一堆灰燼。所幸,床頭櫃上的安眠藥,還剩下大半瓶。
“也好,”於赫彎起唇角,“小雅,你以前總說我軟弱,不是個值得託付的男人。可這次我答應你了,就會做到。你等等我吧。”
當天上午十點,本地知名女企業家王紅玉帶人闖入了這家五星級酒店。
服務員開啟門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床上一個男人昏睡著,而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的女人,已經沒有了氣息。
2
臨近中午,袁鶴臨大步從律所門外走進來,一進門就叫了梁皎去他辦公室。
“怎麼樣,還順利嗎?”梁皎問。
上午開庭的,是一起離婚案,財產分割達不成一致,已經走到了二審。
“問題不大。”袁鶴臨隨口說,繼而嗤笑,“當初要死要活非要在一起,現在為了一點小錢都恨不得咬對方一口。人啊,真是善變的動物。”
“也許往往越是熾熱的東西,就越是冷得快吧。”梁皎不禁有些感慨。
“所以有人選擇在最熾熱的時候,戛然而止。”
袁鶴臨抬手,把一張A4紙遞過來,“巨帆集團王董事長的兒子被批捕了,涉嫌故意殺人。我找人影印了一份他在派出所做的筆錄,你抓緊看看,下午和王董事長一起去看守所見當事人。”
“故意殺人?你說誰,王紅玉董事長的兒子於赫?”梁皎一驚,趕緊低頭去看手裡的那頁紙。
他與女朋友相約自殺,對方死了他沒死,而且沒有主動報警,沒有施救。現場沒有第三人,現在除了當事人於赫自己,誰也不知道受害人溫小雅的死亡和他有沒有因果關係。
而最麻煩的也正是這一點——在整個做筆錄的過程中,於赫除了一句,“是我害死了她,我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就什麼也不肯說了。
“你說於赫這話是什麼意思?”梁皎的目光落在那一行小字上,“難道是他引誘教唆甚至逼迫了溫小雅自殺?”
她說完搖頭,“我去董事會的時候,見過這位於赫。他雖然是單親家庭長大,但是很陽光開朗,並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樣子。”
“人不可貌相。”
袁鶴臨說著話鋒一轉,“不過我聽他們公司的人說過,於赫的那位女朋友溫小雅比他大了五歲,是個保險銷售員,家境不太好,個性倒是挺強的。和於赫相比,恐怕她才是說了算的那個。
正因為這樣,王董事長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害死溫小雅。所以我才讓你下午先去見見他,挖掘一下他那句話背後的隱情。”
3
下午兩點,王紅玉的車準時等在律所樓下。
為她的公司提供法律服務以來,梁皎見過王紅玉很多次,只是沒有一次,她顯得這樣疲憊。雖然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就連頭髮也梳理得一絲不亂。
“梁律師,我很後悔。”這是梁皎上車後,王紅玉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是去年冬天發現我兒子和溫小雅談戀愛的。雖然像我們這樣的家庭,男孩子在外面玩是很常見的一件事,但是我一向教育小赫,愛情和婚姻都是很神聖的,如果不想認認真真在一起,就不要去招惹別人。”
“所以,小赫從小到大對感情都很慎重,這是他第一次談戀愛。而這件事這對於我這個做母親的,也同樣重要。
“我找小赫談過,問他怎麼考慮和溫小雅的關係。小赫告訴我,他愛那個姑娘,想要娶她為妻。”
說到這裡,王紅玉的唇角翹起,說不清是嘲諷還是悲哀,“可是,我不能讓他這樣做。那個姑娘,她配不上我的兒子。”
梁皎沒有說話。
王紅玉卻轉頭看向她,“溫小雅出身不好,也有一些不太好的過去,所以我兒子覺得我是因為這個反對他們在一起。依你看呢,梁律師?在年輕人眼裡,我就是一個棒打鴛鴦的人嗎?”
這話讓梁皎很難回答。
事實上,眼前這個女人在丈夫死後,能夠單槍匹馬守護住丈夫的遺產不被他的兄弟姐妹瓜分,而且把丈夫留下的公司一手做到今天的規模,她的格局,梁皎相信不會那樣小。
“我教會了我的兒子一切,但我偏偏忘記教他識人。這是我的錯,梁律師,”王紅玉把頭轉向車窗外,再一次說,“我很後悔。”
4
同樣後悔的,還有於赫。
於赫今年二十三歲,瘦高個,眼睛不大但很帥氣,側顏尤其好看,不少人說他長得像韓國明星。
去年,於赫大學畢業,王紅玉為了培養兒子,讓他進入自己公司,從最基層的崗位做起。誰也沒想到他會因此認識負責公司團險業務的銷售員溫小雅。
“我好後悔,梁律師,那天我不應該去會議室。如果我沒去,就不會遇到她來做保險知識講座。要是沒有遇到我,小雅她現在一定還好好的活著。是我害死了她,我是兇手。”
隔著銀色的不鏽鋼欄杆,於赫對梁皎說。
“於赫,我現在需要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梁皎說到這裡,加重了語氣,“否則,我很難幫助你。”
“你幫不了我,”年輕男人抬起頭看向梁皎的方向,目光卻不聚焦,“誰也幫不了我。”
“小雅死了,她死了。”
於赫緩緩搖了搖頭,“我卻沒有和她一起走。我是個懦夫,我認罪,希望法律嚴懲我。”
梁皎看著對面人的眼睛,那裡沒有一絲光亮,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覺得他已經不是個活人了。
“你很愛她?”梁皎低聲問。
於赫沒有說話。
“我知道很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於赫,因為我也很愛一個人。雖然我們曾經分開,可我始終明白,”梁皎的語調漸漸溫柔,“在我心裡,他無可替代。”
“是嗎?”於赫的目光終於第一次落到了梁皎身上,“那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的感受。”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和你講一件,我跟小雅的故事。”
5
“她是一顆生長在岩石縫裡的小草,我從未遇見過一個人,活得像她這樣用力。”
於赫這樣描述溫小雅。
他們並沒有一見鍾情。
相反,那天因為一個專案臨時出了狀況,輪崗做專案協調人的於赫走進會議室,把正在聽溫小雅講座的人拉走一大半去處理問題,正正經經算是砸了她的場子,讓溫小雅原本想要隆重推出的新險種還沒登場就遭遇了滑鐵盧。
卻沒想到,第二天溫小雅就找上了門。
“於經理,”她笑著說,“我理解您昨天確實有緊急工作要安排,但不管怎麼樣,您打斷了我的講座。要知道,為了這個講座,我也是用心準備了很久的。所以,我能不能請您稍作補償,也算是安慰一下我受傷的心靈?”
一個女孩子,尤其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笑顏如花地對自己這樣說,作為男人於赫自然不好拒絕,再加上他也多少覺得有些理虧,於是趕緊提出請溫小雅吃飯。
溫小雅卻不肯,只要求他再給自己一次機會,把昨天沒來得及講完的那部分內容完成。
這不是一件大事,於赫當時就同意了。而且出於禮貌,他自己也旁聽了這個講座。
參加過培訓的人都知道,有些人站在臺上時,給你的感覺和平常是不同的,尤其當這個人口才和氣質都不錯的時候,更容易披上一層主角光環。
溫小雅就是在那個瞬間,落入了於赫的眼睛裡。
“她會發光,梁律師。”於赫說這話的時候,唇角帶笑,似乎還沉浸在當時的心動中,“我連呼吸都變的滾燙,除了小雅,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6
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一切,這段愛情也許和其他人的也沒什麼不同,總不過是兩種結局,或一路走下去修成正果,或彼此光環褪去一拍兩散。
然而,現在再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也或許從他們的事情被於赫的母親王紅玉發現時,就已經遲了。
溫小雅做過別人外面的女人,而且只差一點就上了位。這種黑歷史除非不知道,只要知道了,換成是任何一位母親,恐怕都接受不了。
你可以出身寒微,但你不能沒有自尊,梁皎覺得這才是王紅玉的想法。
可惜,於赫並不這樣想。
“誰沒有年少無知的過去,何況那時候小雅只有二十歲!她抓著不放,無非是看不起小雅,也看不起我。”
男人低著頭,語調裡帶著一種嘲諷,“在她心裡,小雅是個攻於心計的女人,而我,除了家裡有錢,再也沒有什麼值得別人愛上的地方了。”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也許你誤會了,我覺得王董事長她並不是一個這樣狹隘的人……”想到剛剛王紅玉那些話,梁皎忍不住替她委屈。
“那她為什麼要去小雅的公司?又為什麼用過去那些事當眾羞辱小雅?”
於赫突然打斷她,抿著唇胸口起伏,“是她,毀了小雅努力多年好不容易得到的升職機會。是她,讓小雅在同事面前抬不起頭來。”
“如果不是這樣,我們怎麼會有今天?你告訴我,我們為什麼會有今天?”
男人閉上眼睛,淚流滿面,聲音也有些嘶啞,“請你替我和法官說,是我教唆溫小雅和我一起死的。我累了,也很想她,想和她一起去死。”
7
梁皎走出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陰了下來,空氣中也瀰漫著潮溼的味道,這一切都預示著大雨將至。
黑色的賓利旁,王紅玉站得筆直,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梁皎臉上。
“王董,”梁皎艱難開口,“這案子,可能有點麻煩……”
“我知道,”王紅玉突然背過身,抬頭看著遠處黑壓壓的烏雲,“我都知道。”
“小赫的爸爸去世的時候,他只有六歲。我還記得,葬禮結束,那群所謂的親人,為了得到公司,是怎樣把我們孤兒寡母逼到牆角的。”
“最難的時候,是我的兒子為我擦乾眼淚。他說媽媽,我想快點長大,長大了保護你,不讓壞人欺負你。”
說到這裡,王紅玉沉默了下來。
空氣中雨的氣息愈加濃郁,梁皎感覺有水滴落在自己頭髮上。
“王董……”她再次開口,“法庭也不會只看於赫的態度,我建議我們現在還是兩手準備……”
“他恨我。”王紅玉打斷她,聲音因為嘶啞而有些模糊,“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兒子長大了,有了其他想要保護的人。而我這個母親,卻變成了他的仇人。”
“但我不能不救他,我是母親,梁律師,我沒有選擇。”
雨水落在梁皎臉上,她突然覺得鼻子發酸。
“會有辦法的,王董。”梁皎走近一步,拉開車門,“您先上車吧,我們路上談。不管怎麼樣,我和袁律師都會盡力而為的,這一點您放心。”
錯身而過的瞬間,梁皎發現,不過半天時間,那個叱吒商場的女強人,似乎已經老了。
8
“你的計劃是什麼,說來聽聽。”
一直到晚上吃完飯,袁鶴臨才問出這句話。
梁皎有些詫異,“你不是一向下了班不談案子的嗎?”
“可你的心思在案子上,我有什麼辦法?”袁鶴臨聳聳肩,“如果我不讓你說出來,你豈不是要把這些心思帶到床上去?”
“這可不好,很不好……”他故意逗她,“會嚴重影響我的權益。我可不希望自己身邊的女人,心裡想著別的人。”
“誰想著別的人了。”梁皎忍不住笑了,笑完又重重嘆了一口氣。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尤其是單親媽媽的心。她不能說王紅玉處理這件事的方式都對,畢竟溫小雅已死,慘烈的後果已經造成。
可無論怎麼樣,對於王紅玉,梁皎的內心是充滿同情的。
“我明天要出一趟差,袁鶴臨。”梁皎說。
袁鶴臨點頭,“去溫小雅家?”
“嗯。陪同王總去對方家裡道歉,另外談一下賠償的事。如果能取得溫小雅家裡的諒解,就算於赫自己認罪,最起碼從量刑上,法庭也會考慮從輕。”
“我也和你一起去吧。”袁鶴臨說到這裡,抬手拍了拍梁皎的臉,半真半假地說,“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會捱打。”
梁皎一怔,繼而又嘆了一口氣。
就算被遷怒,也是很正常的吧?一直以來自己所想的,都是維護委託人的合法權益。
然而,對於案子的另外一個當事人溫小雅的父母來說,二十幾歲的女兒就這樣死了,他們又將是怎樣的心情呢?
一種叫做愧疚的情緒從梁皎的心裡湧上來,讓她一時有些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即將到來的見面。
9
下了高速,車子又在山路上開了兩個小時,終於到了大山深處的一個小山村。
村口第四家,陳舊的磚房外搭了個簡易的靈堂,一箇中年男人半蹲在角落裡,沉默著往炭盆裡扔紙錢。
梁皎和袁鶴臨對視一眼,正要上前,王紅玉卻挺直了脊背,率先走了過去。
“您好,請問您是溫小雅的父親嗎?”她說。
中年男人緩慢地轉過頭來,
他臉上有一道疤痕,從左側太陽穴延伸到眼角,同時,他的左眼也黯淡無光,看上去更像一個玻璃珠子。
王紅玉的聲音一滯,再開口時,便更低了下去,“溫先生,我是於赫的母親,我替我的兒子來給您賠罪了。”
她說著,彎下了腰。
中年男人僅存的右眼中先是一片茫然,繼而,他似乎明白了王紅玉的身份,眼角一下子紅了。
“誰要你賠罪?我不要,我們家不要!”中年男人站起身,踉蹌著來推王紅玉。
梁皎這才發現,他的一條腿,也是跛的。
“溫先生,請您冷靜,”袁鶴臨跨前一步,擋在王紅玉身前,“事已至此,王女士只是想要表達歉意。”
“歉意?”中年男人顫抖著抬頭,一張比同齡人顯得更蒼老的臉上佈滿淚痕,“歉意有什麼用?歉意能讓我的小雅回來嗎?不能,什麼都不能!”
“我很抱歉,”王紅玉低下頭,“發生這種事我有責任,我沒有教好兒子。您打我罵我我都認,我只是希望能給您的家庭一些補償……”
“用不著!我知道你們是有錢人,可你們的錢買不了我女兒的命!”男人抬手指著靈堂門口,漲紅著臉聲嘶力竭,“你們走!就算你們有錢也不行,老天爺在上面看著呢……”
“爸!”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從靈棚外跑進來,打斷了男人的話。
梁皎回頭。
男孩五官端正,臉上有溫小雅的影子,應該是她的弟弟溫小輝。
“對不起,我姐的事情,我爸受了很大刺激,我媽也躺床上起不來……要不我先送您出去,回頭我勸勸……”
梁皎還想說什麼,袁鶴臨微微搖了搖頭。
“那麻煩你了。”他說著,轉身往外走。梁皎陪著王紅玉跟了上去。
10
溫小雅家的情況很複雜。
有句話叫“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
對溫小雅來說,自己家的不幸,大概是從溫小輝出生開始的。
在溫小雅八歲的時候,她媽媽生下了溫小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