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晤 第二回 易京府外(五、六)

風塵晤 第二回 易京府外(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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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初狠狠地看著我,說從此與我一刀兩斷,不死不休,諸般情義皆為飛灰,可為何要在這裡,依著司命廊的樣子修一處小樓?還要在樓前種這麼多木槿花?”

“我知道,你終究沒能狠下心來恨著我、怨著我,就像你離開時殺了我那麼多屬下,殺了我師父,我從沒忘記,可我也忘不了你的好。”

“我的落花劍法已經爛熟於心,你的飄葉劍法又練到什麼地步了?你知道麼,我離開司命廊了,那片木槿花我已經燒了,因為再沒有人為我釀木槿花酒;那棵梧桐樹已經死了,可我在晚照湖邊又種了七百四十棵梧桐。每年我就守在林中,看著新葉發芽,長大,然後枯黃、飄落。”

“葉落的那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因為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你在那棵梧桐樹下,看著滿天墜葉,將我的劍還給我,說道:‘相從千里,還劍於君。’我記得那時我的臉像燒起來了,原來一路上幫我的那個人是你。你卻在笑,笑得清澈如水。我看著遠處的晚霞,覺得你就像梧桐樹下的鳳凰……那之後你陪了我七百四十天,我要一輩子記著,你,你也要一輩子記著。”

殘花狂卷,衣袂翻飛,那花潮霍然崩散,芳鬱流離,繁華盡落,一似當年鮮花著錦的歲月。兩行清淚終於慢慢淌出,溼了脂粉,亂了人心。

“我知道,你不恨我。我也不恨你,可我們為何要廝殺一場。”

“你十多年不曾找過我,卻突然讓人來告訴我,說要在這裡了斷恩怨。我便來了,可你在何處?如果這一場你輸了,我就抱著你從這高崖上跳下去,咱們變作雲,變作水,永生永世在一塊兒,再也不管什麼情仇,什麼恩怨……如果我輸了,你會怎麼做?”

這女子心緒如麻,“可你連來也不曾來,連見我一面也不願意,叫我怎麼知道答案?”

“自千里之外,前來赴死,也抵得上你當年千里還劍了。既然你失約,就怪不得我。”

她深吸一口氣,走近樓前臺階,舊年綺事離了心上,漠然之氣又重回眉間,正欲就此離去,卻又突然楞住不動了。

那一瞬間,那背影落寞如初雪。

誓言明明猶在耳邊,情義明明還未斷絕,山陵猶在,天地未合,卻要雲間分飛。

這才是真落寞。

她緩緩笑了起來,微微抬頭,緊緊閉著雙眼,但眼中淚水還是如珠簾散亂般流溢而出。

薄倖舊人何在,襟袖上,空惹啼痕。

她看到了臺階上模糊的字跡。

“待君君不至,彈劍聊相思。一曲肝腸斷,何如未相識。”

吳瀟然落花成字時情難自已,不自覺間灌注了深厚內力,竟在素淨如玉的白石臺階上留下了依約可辨的字跡。

落花雖被拂散,但字跡入石,豈能隨風而去?舊事雖已遠離,但情思入骨,豈能隨雨飄零?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她輕輕說道,直如囈語。

這女子身上劍氣沖霄而起,勢如怒龍翻濤,彷彿掙脫了一切枷鎖和羈絆,彷彿就此割斷了一場遙遠的過去。

她沿著長廊信步下山,神色懵懂,只留一個失魂落魄的背影,共山花憔悴。

關逸藉著良馬之力,一路飛馳,辰牌時分,便已到了百里外的鄢陵山之上。

鄢陵山乃是淮國與南梁國交界之處,兩國在南北山口處各自設有關隘。若在平時,關逸自然是攀山越嶺,不走關口而過,但今日有坐騎拖累,關逸不忍棄之,只得走大路。

關隘一過,便踏入了中原之境。南梁、北晉、成漢共稱中原三國,是胤朝宗室後裔封地。三國地方六千餘里,北隔燕慕都護府,南阻淮燮兩國,將三千七百里京畿之地環護在內,就如屏障一般。

當是時也,天下諸侯擁兵自重,雖明奉鄴都天子為主,實則天子號令不出京畿。四方列國,各行其是者不可計數。其中基宇遼闊、士馬雄強者,各鎮一方、挾制諸侯,名為臣屬,卻行天子之事,一令既出,天下聳動。

西有渭侯世家虎步關右,立國最久,佔岐、豐之地,乃舊時京畿所在,王氣未衰;南有淮國龍飛江左,挾吳越之境,沿江設城以拒北兵,有稱帝之意,數十年不朝天子;北有燕慕都護府,本是京畿外郡,卻因毗鄰胡境,征戰不休,被地方大族把持數十年,不復為天子所有;至於燮國,本是苗蠻部族,在六朝大亂時北侵中原,為輝陽帝君所破,受胤朝冊封,此時早已不尊王命;中原三國近懼天子之威,遠懾於諸伯之強,坐保中原,不敢展足。

更有獫狁、犬戎諸部胡人,近年來聽命於婁煩啟於可汗,漠北漸成一統,又是宿世之患。若不是數月前玄豹軍在焉支山擊破婁煩鐵騎,只怕此刻幽燕全境,皆為焦土。

還有南北綠林群盜,或高牆厚壘,嘯聚深山,或衝州撞府,流寇四方。

正是內外交困,多事之秋,山雨欲來,亂世烽煙漸起。

夜住曉行,一連數日。關逸將吳瀟然、江雪笠所贈的奇功劍道略略參悟。

先看了一看攬月功,只覺功法雖奇,兩天下來,尚可領悟數分,便轉眼去看吳瀟然所傳劍道。只覺煙波浩渺,千奇百變,一個字之中似乎暗藏有數層精義,直如隔霧看花,隱隱有一層無形壁障流轉其間,使人難窺全貌。

以關逸如今修為,也只能看出其中暗藏劍招這一層而已。

關逸起先不過是感念吳瀟然拳拳之意,略略一看,竟立時痴迷於字中精妙劍術,每夜置酒於案,燈下凝神參悟,稍有所得,便縱酒高笑,時而通宵達旦,飲酒數鬥,毫無醉色,如同入魔一般。幸而關逸天資過人,心性淡泊,又謹記吳瀟然囑咐,故未曾陷於癲狂之境。

饒是如此,這一路也來所獲甚多,叫關逸喜樂非常。若非感傷亂世將至,這前路莫測的北疆之行,幾乎要被他視作平生未有之樂事。

風塵晤 第二回 易京府外(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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