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鵰英雄傳》翻譯成英文版,外國人如何理解金庸的武俠江湖?

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在華人世界是經典的存在,影響了好幾代人。那在外國人看來,中國的武俠小說,又是怎樣的存在呢?

2021年8月,英文版的《射鵰英雄傳》在美國亞馬遜登陸。在英國的宣傳語是“中國的《魔戒》”,在美國的宣傳語是“東方的《冰與火之歌》”。

金庸的武俠小說,連載於1955年,在那個沒有手機和電腦的時代,金庸的小說就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樂趣和談資。金庸自己說過,如果不是為了報社的銷量,他是不會寫什麼武俠小說的。

這種被逼無奈的境地,反而寫出了經典,可見金庸的格局和胸懷有多大。這一點,可能劉慈欣和當年明月都有同感。

在《射鵰》英文版出版之前,金庸有3部小說被譯成英文,包括《雪山飛狐》《鹿鼎記》和《書劍恩仇錄》,這三部作品被當做香港大學和牛津大學的教學研究資料來用。

《射鵰英雄傳》翻譯成英文版,外國人如何理解金庸的武俠江湖?

金庸的小說,在西方世界是出了名的難翻譯。

英文版的《鹿鼎記》,翻譯者叫閔福德,曾經翻譯過英文版《紅樓夢》。翻譯《鹿鼎記》用了4年,比金庸寫這部小說還長。

他說《鹿鼎記》比《紅樓夢》更難翻譯,因為《鹿鼎記》根植於中國傳統。

一個外國讀者,去揣摩大觀園裡男女主角的言行,多少能有一些感同身受,因為《紅樓夢》達到了人們精神世界的共性。

但是讀《鹿鼎記》,不知道中國的傳統文化,不知道社會的人情世故,就不懂主角的想法和邏輯,什麼是江湖義氣,什麼是忠君思想,故事在諷刺什麼,外國讀者是一頭霧水,只有中國讀者才懂得其中奧義。

《鹿鼎記》翻譯了4年,《射鵰》翻譯了10年。譯者有兩位,其中一位是瑞典姑娘,中文名叫郝玉青,丈夫是臺灣人。另一位譯者叫張菁,父親也是傳統報紙傳媒人,她從小讀金庸長大,2018年加入了郝玉青這個翻譯的專案。

《射鵰英雄傳》翻譯成英文版,外國人如何理解金庸的武俠江湖?

翻譯《射鵰英雄傳》具體難在什麼地方,兩位譯者又是怎麼解決問題的?

從語言和文化上講,翻譯工作的難度是雙向的。讓翻譯小說適應英文讀者的文化經驗和語言習慣,讓他們讀起來順暢,理解起來容易,這叫作“歸化法”。

現在的短影片主播講外國電影,省略了人物的名字,男的全都叫“大壯”,女的全都叫“小美”,就是最簡單粗暴的“歸化翻譯”。

相對應的是“異化法”,就是譯文要保留和貼近原文的內涵。比如英文版《射鵰》裡,“江湖”這個詞該怎麼翻譯?

用中文和中國讀者說清楚“江湖到底是什麼”,都可以單獨寫一本書,而且我們每個人的認識和體會還不一樣。

《射鵰英雄傳》翻譯成英文版,外國人如何理解金庸的武俠江湖?

《射鵰》的譯者在這裡也不得已用了“異化法”,針對不同的情況,有的時候是直接意譯的“Rivers and lakes”,有的時候就是音譯的“JiangHu”,如果把江湖翻譯成幫派或武林同盟,好像都不太對。

在思想傳達上貼近中文,在具體行文上貼近西方的閱讀習慣,不過,這只是一種理想的平衡策略,其實是非常難以實現的。

除了翻譯之外,原著中的哪些品質應該保留呢?

對於中國讀者來說,如果你讓孩子讀金庸的小說,其實是想讓他對中國的傳統文化和歷史發生興趣,建立一種體驗,這是金庸武俠對華人世界的貢獻。

《射鵰英雄傳》翻譯成英文版,外國人如何理解金庸的武俠江湖?

但是西方讀者的需求是不一樣的,保持閱讀的興趣是首要的,這樣他才會對中國文化產生進一步的興趣。

郝玉青是發起者,她先翻譯了第一卷,張菁的工作是貼合她的思考方式和文字感覺,兩個人同步了以後,就開始穿插工作,互相參考對方的翻譯和理解,保持翻譯文字的一致性。

她們認為,金庸小說的核心魅力在於一股動力,能夠讓中文讀者在幾天幾夜裡一口氣地讀完,又急著去找下一部《神鵰俠侶》,所以翻譯的核心工作是保持住這種動力。

最難的是翻譯武功打鬥場面,譯者必須要減少閱讀障礙,對一些東西做簡化,才能讓讀者保持住流暢的閱讀快感。

她們的總體方法是:去掉金庸文白夾雜、用詞典雅的語感,符合現代英語的簡潔習慣。她們也不會用新的流行詞彙去翻譯金庸,儘量使用在英語世界裡已經有一百年以上歷史的詞。

她們還得把原文拆分成了更簡短的段落和句子,好去對應武打場面的節奏感。金庸寫武打場面的時候用的是鏡頭語言,一會兒用郭靖的視角看歐陽鋒,一會兒用歐陽鋒的視角看郭靖,來回不停地跳動,這種寫法在英文小說裡是很少見的。

《射鵰英雄傳》翻譯成英文版,外國人如何理解金庸的武俠江湖?

這種總體原則的合理性是更重要的。郝玉青說,她知道金庸在中國讀者心目中的分量,自己必須“懷著一顆謙卑的心”來翻譯。

讓她敢於做這樣選擇的原因是:譯者的職責在於“創造新的對話,激發新的興趣和討論”,“最糟糕的是你把每個詞都翻譯準確了,但譯作讀起來卻毫無生趣,這完全喪失了文學翻譯的意義”,“小說是一種充滿娛樂性、創造性的文學形式,用另一種語言,尤其是與漢語完全不同的語言,再現和保留這些特性,需要一定的靈活性。”

所以說,相對於翻譯的遺憾,一部好作品沒有被翻譯才是最大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