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遇見對我校園暴力的主使者時,已經過了十幾年(完結)

當我再次遇見對我校園暴力的主使者時,已經過了十幾年。

可能是命運開的玩笑,這次她是百萬網紅,我是她的整形醫生。

我希望她身敗名裂,痛不欲生。

在周圍人的眼裡,我算得上是某種世俗意義的成功人士。

年僅三十歲就成為頂級的整形外科醫生,年收入幾百萬,開著好車,住著大房子,看起來漂亮又年輕,備受尊崇,三不五時還會上電視接受採訪。

如果說有什麼缺點的話,就是我至今未婚,獨身主義,也幾乎沒有朋友。

但在現在年輕人的眼中,這也並不算什麼缺點,反而顯得更酷了。

可沒有人知道,我心裡裂開的那道縫隙有多大。

我的左手腕常年帶著表,從便宜戴到貴的,除了做手術的時候,從不摘下來。

因為那底下藏著褐色的疤痕,像是面板裡有什麼扭曲的蟲子掙扎著想要破土而出似的。

工作以後其實有很多機會,也動了好幾次念頭,要不要把這道疤去掉。

可最後這道疤還是留了下來。

因為現在的我,照著鏡子,已經完全看不出我原本的樣子了。

我用了近十年的時間改頭換面,甚至連我的父母都認不出我。

可總有那麼幾個時刻,我會覺得這張臉陌生的可怕。

甚至我會懷疑,我還是我嗎,我到底是誰?

這道疤,是我唯一能確認我還是我的證據。

每天接著一個又一個面診,手術生活單調枯燥又因為充實而覺得心安。

因為形象不錯所以偶爾被電視臺邀請去做做講座,應醫院的要求開了社交媒體賬號給求美者答疑解難,分享一些個人生活,竟然也漸漸積累了些人氣,成為了某種網紅醫生。

也許正是這個契機,才會讓她看見我,找到我。

當護士把她領進來的時候,我感覺我的頭皮一下炸開,周身的血液凝固成冰扼住我的喉嚨讓我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大夫,我想割一個雙眼皮,你看我的眼部條件怎麼樣,能做埋線嗎?”

她素白著臉,黑長髮柔順地搭在肩上,揭開口罩拿在手裡,很乖巧地坐下看著我。

我發不出聲音,緩緩地看向電腦上顯示出的患者資訊。

“林木木,29歲,女。”

這個名字,就是她。

“大夫?”

她看我一直沉默著看著電腦,又試探著喊了我一聲。

她沒認出我。

等我反應過來我現在已經是醫生,她是患者時,我幾乎啞然失笑。

已經過去十幾年了,我看見她的第一反應,竟然還是害怕。

那種不可控制的,發自肺腑的,畏懼感。

我就像那隻從小被拴住腳的小象,即便長大了可以輕易掙脫開繩索,卻因為慣性而不得解脫。

在桌下我狠掐了一下掌心,吐了口氣,換成我平時對待患者的樣子。

“林木木是吧?有什麼訴求?”

二、

“我想割雙眼皮,稍微寬一點,因為我想上鏡,但是又別太不自然了,萬一粉絲線上下認出我了,萬一以後我當演員了……”

她掰著手指頭一個個描述自己的訴求,臉上帶著對自己未來美好暢想的微笑。

可我的拳頭卻在腿上一點點攥緊,那些年我拼了命想忘記,想擺脫的恐懼,再一次像潮水一樣慢慢淹沒我。

“大夫,我關注你很久了,我覺得你做的都很漂亮。”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滿懷期待與信任地看著我。

“而且,你長得也很漂亮。你的臉也微調過吧?你做的很自然,我覺得你審美一定很好。”

我看著她,笑容扯地僵硬。

十五年前,我剛考上重點高中。

在一幫家世優渥的城市學生裡,我這個從山裡考出去的農村女孩,顯得格外的醜陋粗鄙。

我沒用過洗面奶,沒有帶牌子的運動鞋,面板又黑又粗糙。

“你好臭。”

“你好醜。”

“你是我們班最醜的吧,哈哈哈哈。”

這些直接的言語侮辱,幾乎是我遭受的最輕的暴力,因為話語至少不會直接的傷害我。

而她是那個班級裡眾星捧月般的存在,漂亮,家世好,雖然學習一般但是因為家裡早早做了安排根本就不需要參加高考,自然也沒有什麼學習壓力。

而且她能歌善舞,學了好多年芭蕾,腰桿總是拔地很直,像天鵝一樣舉止優雅。

就是這樣看起來天使一樣的女孩,成了我整個高中三年的噩夢。

“我在douyin平臺,有好多粉絲呢,您認識我嗎?”

她看起來還是很陽光,自信,落落大方。

與此相比,我這些年過得生活,與陰溝裡的死老鼠也沒什麼區別。

憑什麼呢?

憑什麼施暴者可以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過上光明坦蕩的生活?

而我卻要背井離鄉改頭換姓才能逃離一切?

“這個手術很簡單,只是要看你的訴求,如果你有上鏡需要的話,我的建議是做地寬一點,因為不管什麼鏡頭都會吃妝。”

我把手放在桌上,看著她的眼睛,儘量誠懇。

她看著我桌旁邊的鏡子端詳,“嗯,我也是這樣想的,我看她們做的太窄的沒幾年就變內雙了,我希望儘量一步到位,不想再割一次了。但是我身邊的朋友,和我男朋友他們都說,我不適合太寬的眼皮,現在這樣單眼皮就挺好了。”

確實是這樣,她是很清淡的一張臉,五官體量都很小,很中式的長相,確實不適合歐式大雙眼皮,會破壞整體的和諧和美感。

但是,“看你自己的訴求,我每年也接待不少網紅明星來做修復,你們需要上鏡的人跟普通人的需求是不一樣的,割地形態自然也不一樣。”

隨後我又拿了輔助儀器在她的眼皮上比劃了一下形狀,讓她照鏡子看,“做完基本就是這個樣子,在我這做的手術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包修復,一直到你滿意為止。”

她幾乎動搖想要定下手術日期,這時我看見她的手機響起,桌布是一張男女的親密合照。

就那麼巧,上面的男人,我認識。

是我這個週末約地心理醫生。

三、

我有很嚴重的失眠問題,那幾年的記憶時常扭曲變形以更恐怖的影像進入我的夢境。

也許因為睡不好,我的情緒和精神也出了很大問題。

我的父母跟我斷絕了關係,他們認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把自己的臉整個重灌的行為屬於大逆不道,因此拒絕我回家。

與此同時,我也沒辦法與人建立親密關係,極其厭惡異性的肢體接觸。

所以我終於決定約一個心理醫生去問診。

是一個私人診所,收費高但是據說服務態度很好,不會只是填表格領藥回家吃,會真正關注患者內心。

“這是我未婚夫,帥吧。”

她察覺到我落在螢幕上的眼神,有些驕傲地舉起來給我看。

“很帥,很般配。”

我點點頭,笑眯眯的,想盡量博得她的好感。

“不管有什麼整形方面的諮詢,都可以來問我,我們醫院對患者百分百負責。”

她很開心,留下了我的電話,加上了我的微信。

在她離開以後,我翻看著她的朋友圈,也看了看她說的賬號。

她過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百萬級別的大網紅,一條廣告十幾萬,

滿世界旅行,各種大牌開箱,朋友成群,男朋友寵愛有加。

說不清是憤怒還是妒忌,這些年壓抑的屈辱和折麼一股腦地炸開。

她應該付出代價。

為我遭受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那場曠日持久的校園暴力,始於一句惱羞成怒的自嘲。

經歷過學生時代的人,大概都能體會,那個時候大家特別喜歡給男女配對。

漂亮的配漂亮的,醜的配醜的。

而我的名字,配給任何一個男孩,都像一句髒話。

他們想罵誰,調侃誰,就會說,“溫妤配你正好,哈哈哈哈,你倆太般配了。”

這樣的話我聽得太多,大多數時候我只能選擇充耳不聞,在大家的鬨堂大笑中把頭埋下去裝睡。

可是那天,那個男孩卻惱羞成怒,跟調侃他的人起了衝突,“放你媽的屁!你配溫妤正好,你倆長得一樣醜!”

那是個體重超過兩百斤的胖子,油膩的頭髮,滿是痘痘的臉,也是被長期明裡暗裡嫌棄的校園暴力另一受害者。

也許那天他只是心情不好,也許他是因為一直被欺負終於爆發,總之他伸手推了其他人。

場面一下混亂起來,被推的男孩不想丟了面子,只好還手。

他們人多,又都人高馬大,幾分鐘就把胖男孩壓制住。

胖男孩更覺丟人,但又無處發火,就把火氣撒到我這來。

他幾步過來扯我的胳膊,揪住我的頭髮往地上拉,把我桌子上的書丟了滿地,“都怪你!你這個恐龍!”

我壓抑已久的自尊心終於爆發,我把書從地上撿起來狠狠地摔到胖男孩身上,“你才醜,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我就覺得我好看,我全校最好看!你覺得不好看是你瞎了眼!”

大家圍觀著我們吵架,打架,像看動物園裡的兩隻猴子在模仿人類。

沒有人阻止,也沒有人來調解,他們只是抱著胳膊哈哈大笑。

“你們聽見她說什麼了嗎?哈哈哈哈哈,她說她覺得自己是校花哎!哈哈哈哈!”

就這樣,“校花”這個詞,刻在我身上,刻了整整三年。

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年級,甚至整個學校都說來看看這個醜陋不堪又自命不凡的“校花”。

真正被男孩公認的校花,是林木木。

流言蜚語被添油加醋後像病毒一樣傳播。

很快就有人說,我覺得自己是校花,林木木醜地要死,說我才不服她這個校花。

就這樣,我百口莫辯,跟她結下了樑子。

四、

任何想要求美的患者,都不會拒絕一個三甲整形醫院,還有電視臺背書的主治醫生所拋來的示好。

面對林木木的每一次諮詢,我都拿出了我全部的誠懇和親和。

果不其然,她對我越來越信任,甚至拿我當朋友。

但是為了營造權威感,對於她私底下的邀約,我都找了藉口推拒掉。

理由都是,今天有手術,明天有手術,後天有節目。

在跟她交好的過程中,我漸漸知道,她家裡和未婚夫,都是極力阻止她整形的。

她家境本就不錯,即便不當網紅也能衣食無憂,自然不希望女兒承擔這樣大的風險。

而他的未婚夫,本身就是個心理醫生,已經察覺到她對於容貌已經焦慮到有些病態,看著自己的臉總是覺得哪裡都不完美,自然也是極力反對。

而我不鼓勵,也不阻止,每次都笑眯眯地跟她說,“看你自己,尊重你個人的決定,而我們醫生只負責把手術做完美。”

就這樣猶猶豫豫一週的時間,她終於下定決心約了兩週後的手術。

而這個週末,我也終於邁進她未婚夫的診所。

確實跟公立醫院不同,診療室的牆壁是淡粉色,沙發,花瓶甚至連掛在牆上的油畫都是用心挑選過的,色彩柔和搭配協調。

屋子裡有淡淡的香氣,不厚重,清新淡雅。

陷在沙發裡不自覺地就會放鬆下來。

我閉上眼睛,半夢半醒間,有人拿了毯子蓋在我的腿上。

清醒過來時,男人坐在椅子上,眼睛笑地彎彎的,“最近是不是休息地不太好?如果能睡著就睡一會兒也沒關係,沒有比高質量睡眠更好的保健品了。”

在陌生人面前失態,讓我覺得有些窘迫,連忙坐起來把毯子摺好放在一邊,“抱歉,最近確實休息地不太好。”

我們面對面坐著,他語氣輕柔,說話的時候會一直看著我的眼睛。

“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

他可能天生就是吃這碗的飯的人,長地人畜無害,嗓音不高不低,親和力極強。

我暗自感慨,怪不得能拿下林木木這種長相家世收入都遠超他好幾倍的大網紅。

可我牢記著我來時的目的,跟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以後做鋪墊。

我的話裡,真假參半,把校園暴力裡的女主角,換成男主角,把時間地點人物通通都替換掉。

包括我的家鄉,父母,朋友等所有能察覺到我真實身份的資訊,都做了更改。

“我到現在依然對親密關係有恐懼,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孤身一人,連去醫院做手術都沒有人簽字。”

他歪著頭,滿眼疼惜,像是真的心疼我的遭遇一般。

“沒關係,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我看著他,盡是感激。

想著我交了十萬塊兩個療程的費用,買你一個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的朋友應該都不難。

回家以後我註冊了小號,又買了許多水軍,在林木木最新的影片下面刷一些評論。

“姐姐好漂亮,做一個雙眼皮肯定更好看。”

“博主這個臉一看就是做雙眼皮的好料子。”

“總覺得博主長得有點奇怪,又說不出哪裡奇怪。”

這樣的評論控制在不多不少的數量,既讓她看到,又不至於產生懷疑。

這一切都做完以後,我其實也在心裡問了自己無數次。

是不是過去那麼多年的事,自己其實不該追究了。

當年也許因為都是孩子,犯些錯也不是不可原諒的?

我每日陷在這樣的掙扎裡,一會兒義憤填膺恨不得把她殺之後快,另一方面又受到自己良心的譴責,覺得自己是不是過於惡毒。

終於有一天,當我用小號瀏覽林木木的影片時,發現她竟然為了跟風博熱度發了標題為,“關於那些年被校園暴力後得了抑鬱症的經歷,女孩子們一定要堅強,抑鬱症不是你的錯。”

那條影片下面來了大批的簇擁著,大家對著她在影片裡聲淚俱下的樣子信以為真,心生憐愛。

而我終於下定決心,我一定要讓她身敗名裂,把我這些年的痛苦,通通經歷一遍。

否則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五、

林木木是個沒有主見,耳根子又軟的人。

在這樣潛移默化的引導下,她的容貌焦慮終於全面爆發。

“溫大夫,我想盡快把雙眼皮做了,我過兩個月有活動,我想那個時候能出門。”

“沒問題。”

當她自己決心要做的時候,我就不再規勸和慫恿,反而勸她多冷靜,這樣到後面即便她後悔了,我也能不擔責任。

畢竟我可是勸過你不要做的,是你偏要做。

手術那天,她自己來的,帶著自己的助理。

“真的不用告訴你家人和男朋友嗎?”

她一臉無所謂,“不用了,跟他們講不通,到時候木已成舟,他們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我笑了笑,準備好手術用具,“躺下吧,很快就好了,一會我會叫你看看形狀,不滿意可以改。”

雙眼皮手術對我來說,輕車熟路,只是我看著這張臉,卻忍不住有些恍神。

高中的孩子,正是從孩子向大人轉變的叛逆階段,在荷爾蒙的刺激下,對男女之情的萌芽,對美醜的在意,虛榮心自尊心達到頂峰,沒有成年人的成熟,橫衝直撞像初生牛犢。

一直當美女被眾星捧月的林木木,怎麼能容忍周圍人日復一日的調侃。

“林木木,你可不是校花,人家溫妤才是,哈哈哈哈哈。”

“溫妤可不服你這個校花。”

“我聽人說,溫妤背後說了你不少壞話呢。”

……

我的沉默和懦弱,在她眼中更像是一種變相的預設和挑釁。

終於有一天,,當我走路撿捲紙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

她一把將我推倒在地,“你是不是瞎了!”

我癱在地上,屁股結結實實地坐在泥水裡,整個校服褲子全部溼透還沾著泥汙。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翻了個白眼,“誰稀罕你的對不起,裝什麼可憐,有病。”

說完她仰著頭,罵罵咧咧地走開了,一直到回到座位,她還在跟同桌一起大聲議論我。

我不敢說什麼,沉默地回到座位,忍受著溼冷的褲子。

漸漸的,欺負我,好像成了某種政治正確,甚至像是大家茶餘飯後的娛樂活動。

沒有人願意跟我講話,只要我出現的地方就會有竊竊私語和白眼。

以至於現在我還是覺得,只要我在場的地方有人低頭小聲說話,我都會下意識地覺得,她們一定是在罵我。

我的座位裡,是不是會有亂七八糟的各種垃圾。

我的捲紙總會莫名其妙地丟掉,等老師想要講題的時候發現我沒有捲紙,就會把我叫起來去後面罰站。

我的作業總是交不上氣,最多的時候我一個學期補過五本英文作業本。

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哭過,抗爭過,也跟父母老師都說過。

爸媽聽完只是嘆了口氣,“爸媽沒能耐,也沒那個空,明兒還得打農藥呢,你自己解決吧,咱家不是人家那種家庭。”

老師只是翻了白眼,“早聽班級裡的同學說你不合群,你怎麼不反省反省你自己,為什麼那麼多人都不喜歡你?為什麼別人都能相處地好好的,就你不行?知不知道什麼叫孤掌難鳴?”

那個時候的我除了每晚偷偷哭,拼了命地把心思撲在學習上,再沒有別的辦法,甚至我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不然為什麼她們只欺負我呢?

可是現在長大的我終於明白,有些人就只是單純的惡,他們需要宣洩,需要挑一個無辜好欺負的人滿足心裡的惡意,這跟我是好是壞毫無關係。

至於什麼各打五十大板的孤掌難鳴,我直接給你一個耳光你就知道孤掌一樣能鳴,甚至更鳴。

手術非常成功,單看雙眼皮的形態非常完美,唯一的問題是,不適配她這張臉。

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畢竟形狀是你自己選的,我只負責把手術做好,不留瘢痕,形態流暢。

果然,她喜氣洋洋地回家休養。

沒過多久又憂心忡忡地來諮詢我,“溫大夫,我鼻子是不是太塌了?如果墊一下鼻樑是不是更好?”

我耐心安慰她,“現在還沒完全恢復,整形不急於一時。”

但是我知道,她肯定會來再做鼻子。

所以我就靜心地等著,每週按時去心理診所。

“於大夫,我下週五可能沒法來了,我要去電視臺錄個節目。”

來了好幾次,我跟於承已經很熟了,除了診療以外我們也會聊一些別的事。

他笑了笑有些驚訝的樣子,“這麼巧嗎?我還想跟你說,我下週五也有點私事來不了。正好,等節目播出的時候一定要給我看看。”

我也跟著笑,“那於大夫一定要給我捧場。私事?該不會請假去結婚吧?”

一聽帶結婚兩個字,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起來,垂下頭,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倒是希望呢。”

看來估計是感情不順了,我隨即又去跟林木木探了口風,果然聽出些端倪。

林木木花花世界見得多了,漸漸有些看不上這個沉默無趣的男人。

這種私事打探點到為止,多了就惹人懷疑,我隨即找了個私家偵探,“幫我調查一下這個女人有沒有出軌行為,要照片,影片最好。”

週五的時候當我趕到電視臺,竟然看見於承也是嘉賓之一,講座的標題是,“現在的年輕人的整容風潮是不是心理出了問題,這是健康的行為嗎?”

我們倆看見對方的時候,都愣了一下。

隨即於承站起來,握住我的手,“今天格外漂亮啊,我都不知道你竟然這麼厲害,溫醫生。”

我回握住他的手,“彼此彼此啊,於大夫,一會兒散場了一起喝一杯?”

六、

自己的患者,換了個舞臺,成了閃閃發光的醫生。

這樣的身份變換,任誰都會覺得新鮮有趣,對這個人另眼相看。

更何況,於承能來節目訪談,是因為我跟電視臺的朋友引薦。

於是我藉著這樣的機會,幹了一件我這輩子最不齒的事。

節目上,我們各執己見,闡述自己的立場。

於承一如既往的溫和,又鋒芒畢露,典故詩詞信手拈來,不卑不亢又彬彬有禮。

而我發揮我的專長,用我手術檯上積累下來的上百場血淋淋的經驗,擺事實舉例子。

場上你來我往,棋逢對手。

節目結束以後,電視臺的導演找到我,覺得這期節目效果很好。

我們錄製節目的嘉賓,主持,臺前幕後,一起收工去聚餐。

於承在場下,話不多,但卻十分體貼。

也許是做心理醫生的緣故,他對周圍人的情緒和行為,都觀察入微,始終在外圍看著,照顧大家。

酒桌上氣氛正酣,到了後半場,大家的臉上都泛上些紅暈,東倒西歪,胡言亂語,屋子裡亂哄哄一團。

於承開啟包間裡的陽臺門,一個人站在門外,手搭在欄杆上朝外看。

我端著酒杯,拿了件外套,悄悄跟了出去,把陽臺的門帶上。

“怎麼?心情不好?晚上很涼的。”

他看見是我,倒退了半步,身體微微後傾,拿著衣服連聲道謝,顯得很客套。

我看在眼裡,卻不著急。

剛開始嗎,不急。

我也不說話,在一旁靜默地站著,跟他一起眺望遠方。

遠處是層層樓宇,萬家燈火,一片璀璨。

我把眉眼放低,用盡量哀傷平靜的語氣,“每一盞燈下,是不是就代表一個家?”

於承果然拿出我主治醫生的專業態度,“你平時不能這樣暗示自己,放大負面情緒是會讓你沉溺在痛苦裡。燈不一定是家啊,那些燈下面,也許有狗狗,有少女,有老人,有加班的打工白領,有還在勞累的工人,有如你如我始終在努力掙扎的芸芸眾生。”

我看著他笑起來,“知道啦,於醫生,今天我不是你的患者,我可不會付錢呦。”

一句玩笑話,打破生硬的氛圍,他也跟著笑起來。

“今天算你免費,不收你錢。”

我抱著肩膀,舉著酒杯一飲而盡,“那怎麼好呢,無功不受祿呀。”

他看出我覺得冷,就把手裡的衣服披在我身上,“就算我為你今天精彩表現的喝彩好了。我們溫醫生,在專業領域,真是閃閃發光又自信。”

陽臺侷促,披完衣服,我們之間也就兩拳之隔。

我眯著眼睛,定定地看著他,“於醫生才是滿腹經綸,斯文有禮,紳士風度,大將風範。”

這樣直白的誇獎,赤裸地注視,他的耳尖都一點點紅起來,避開我的視線,哈哈笑了起來,“過獎過獎,溫醫生你才巾幗不讓鬚眉。”

話說到這,也烘托地差不多了。

“那於醫生你,在煩惱什麼呢?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成為你的朋友,也聽聽你的煩惱,為你排排憂?”

他抿了抿嘴,“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的未婚妻最近,有些不太對勁。”

“噢?怎麼了?說來聽聽,也許我們女孩子更懂女孩呢?”

他看了我一眼,搓了搓手,“也沒什麼,她就是愛美了些,可能是職業使然,她對這方面有些偏執。”

既然要做人家的情感導師,自然是要好言好語裝模作樣地講上幾句。

房間裡的酒局眼看著要散場了,我就從陽臺往回走。

酒喝地有點多,腳底下虛浮,一個沒站穩,踉蹌了一下。

於承下意識地扶了我一把,我正撞在他胸膛上,他的手撐在我的手下,輕聲問了句,“還好嗎?”

我馬上扶著門站起來,把身上的衣服也還給他,“多謝,我還好,裡面要散場了,去跟大家告個別吧。”

酒席散場,大家各回各家。

我拎著包,最後一個出去打車。

深夜裡,車不是很好打,再加上我在等人,沒有存心打。

過了一會兒,果然於承給我打了個電話,“溫妤,打到車了嗎?到家了嗎?”

他這樣的人,無論是出於禮貌還是情誼,都不會在深更半夜棄我於不顧。

我若是主動貼上去,會引起他反感。

他主動關心,那我則心安理得地消受。

裝地醉意盎然,舌尖含糊遲鈍,綿綿軟軟,“還沒。”

“你在哪?我打車送你回去吧,太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

“好。”

七、

林木木的行程很好查,因為她幾乎就沒想過隱藏。

跟著其他的網紅一起花天酒地,蹦迪旅行參加活動,玩地不亦樂乎。

我用小號看著她的行程,發出的動態,幾乎能預料到她跟於承勢必會漸行漸遠。

於承平日裡深入簡出,生活簡單,兩點一線。

兩個人截然相反的生活習慣和畫風,天差地別的三觀和消費習慣,要克服這些成為一對長久的深情眷侶,不是易事。

只是沒想到,還不等我有所動作,現成的刀子就給我遞過來了。

因為林木木的手術做地很成功,她小圈子裡的人,都打聽到我,想讓我幫她們動手術。

我手術排地很滿,出了林木木,也不願意給這些不想幹的人開後門。

只有一個,來面診的時候,嘴異常的碎。

來面診總共二十分鐘的時間裡,說了大概八個人的壞話,肆無忌憚,聲情並茂。

我對這個人格外留心,給他約了下一次的面診。

第二次來的時候,他是一個人來的。

我有意打探,他也樂意八卦,所以從他那,竟然還真的就套出來,“林木木可不是一般人,光男朋友就有倆,兩個都哄得好好的,那是本事。”

他見我愛聽,想著討好我,越說越多。

“那個小狼狗,是她同公司的網紅,說是劇本情侶。其實我跟你講,就是真情侶。有一次咱們聚餐喝多了,第二天一大早,倆人從一個屋子裡走出來的。”

他喋喋不休,越說越興奮,可能覺得我不是圈裡人,跟她們也沒什麼利益衝突,所以毫無顧忌。

同公司,劇本情侶,這些資訊彙總在一起,其實很好猜。

我大概圈定了一下範圍,留意了一下,一併甩給那個私家偵探,“有切實證據,再發給我,捉姦務必拿雙。”

這邊林木木的整容癮越來越大,一方面是因為整過的目光在整張臉上愈發不協調,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抵不住評論區裡的說三道四,覺得自己越看越奇怪。

再來面診的時候,她一邊哭一邊說,“你都不知道,她們說得有多難聽,說我德不配位,罵什麼的都有。”

我抽了張紙巾遞給她,笑得溫和,心裡卻一直在罵。

你今日才知道被人羞辱的苦楚?

哭著哭著,她又把眼淚擦乾,“但是公司說,讓我把鼻樑墊高一點,這樣上鏡,說是能幫我接到影視資源。”

我看著她,一步一步邁進美貌的陷阱漩渦裡,心裡有種扭曲的暢快。

當年我被日日打擊,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醜陋不堪,家裡的鏡子被我砸地粉碎,我的房間裡任何能反光的東西,都被我蓋起來。

最嚴重的時候,我只要看見我自己的臉,我就覺得噁心。

畢業以後,我賺到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整容。

眉眼,骨骼,毛髮,面板。

凡是能動的地方,我都會去動。

臉上扎過多少支針,骨頭上捱過多少刀,臉腫了一次又一次,嘴裡的導管流出多少血,只有我知道。

疼地徹夜難眠的時候,我恨我自己,也恨從前的一切。

當林木木想約手術的時候,我甚至來不及裝地更善良一些,勸她三思。

我很快就給助理打了電話,幫她敲定手術日期,確定手術方案。

“是用肋骨,耳軟骨,還是膨體,你需要自己選擇,每一種材料都會有不同的效果,還有高度……”

這一次她不僅約了隆鼻,還一起約了下頜線吸脂,和玻尿酸墊眉骨。

她的臉,一點點變成我不熟悉的樣子。

“你的五官現在都很好了,只是外輪廓差了一點,可能得做一個顴骨內推,下巴也有點內收。”

她端詳著自己鏡子裡臉,左看右看,只覺得哪裡都不滿意。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我努力想回憶起我原來的樣子。

卻發現,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她拆開繃帶出院,對著我千恩萬謝。

出院兩個月以後,她竟然給我發訊息,說她真的接到了一個十八線的小角色,她試鏡通過了,特別開心。

我想到她那張看起來異常僵硬的臉,衷心地發去了我的祝福,“真為你開心。”

也就在那晚,私家偵探終於給我發來訊息,“林木木今晚跟製片人聚餐,從電話錄音聽來,那個製片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估計是想佔她便宜。“

他發來一個地點,正是他們聚餐的包間。

我想了想,給於承發了個訊息,“電視臺想約我們倆做一個長期的節目,你有興趣嗎?出來吃飯聊一聊?”

“好啊,幾點?在哪?”

八、

我把飯店,定在那間包間的對面,隔著一條馬路,落地窗,看得清清楚楚。

為了找角度,我提前一個小時過去,眼看著對面的包間裡越來越熱鬧。

即便是拉著一層薄紗窗簾,光是看那幾個油膩肥碩的中年男人的背影,就已經感受到一股齷齪噁心的氣息。

屋子裡影影綽綽十來個人,只有三兩個小姑娘。

女孩們站起來,端著酒杯遊走在男人中,忍受著調笑,甚至撫摸。

那手落在她們肩膀上的時候,我渾身顫慄起來,止不住地噁心。

我起身捂著嘴,連忙往衛生間走,正撞上於承。

“怎麼了?”

他因為擔心,一路跟著我,“要不要去看醫生?”

而我腦海裡卻不斷回憶起那些夢魘般的畫面。

那些手,帶著汗液的,泥土的,骯髒的手,接觸到面板上,引起的冷顫,瘙癢。

無人的操場角落,垃圾堆旁,雜亂紛飛的蒼蠅,腐朽的惡臭,不懷好意的笑聲。

我的手撐在水池邊,止不住地乾嘔。

一直嘔到什麼都吐不出來時,我才漸漸平靜下來。

我推開門,走出去,只覺得渾身都被抽走的力氣。

“你怎麼了?溫妤?你還好嗎?要不要叫120?”

於承上前來扶住我。

“不用,去那坐一會兒吧。”

他幫我要了一杯溫水,我端著水杯,手卻抖個不停。

“跟你以前的事有關對嗎?是你不願意跟我分享的那件事?”

我沒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那邊持續了將近四五個小時的飯局,似乎到了尾聲。

“於承,我這輩子,還有康復的那天嗎?”

他聽完一愣,“當然,只要你想,你就會康復的。”

“可我好像再也找不回以前的自己了,太晚了。”

對面的幾個男人,帶著帽子口罩,把自己遮擋地嚴嚴實實。

幾個小姑娘卻穿地格外清涼,大片的雪白肌膚在昏黃的夜色裡格外惹眼。

小女孩不勝酒力,被人抬著,抱著,攙扶著,走出來。

其中那個整個人都被攬在懷裡的,就是林木木。

這一行人太惹眼,就算你不想看,也會注意到。

於承的聲音,漸漸變小,視線也固定在窗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沉。

“於承,送我回家好嗎?我不舒服。”

他把拳頭捏起來,盡力控制好情緒,“好。”

於承是開著車來的,我坐進副駕駛,“我坐在這,你未婚妻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我去後排坐吧。”

他心情是肉眼看得出的差,只是伸手把我按坐在副駕駛,“你坐你的。”

把車窗搖下來,我給他講述那一段即便是他,我也不願意說半個字的往事。

“如果光是罵我醜,欺負我,弄丟我的作業,可能我也還是我,至少不會是現在的樣子。可是,她找了好幾個男孩子,教訓我。只因為我被欺負地忍無可忍的時候,伸手推了她,她覺得丟了面子。放學以後他們拉著我,把我扯到學校的垃圾焚燒站旁邊。扯我的衣服,把垃圾倒在我頭上,伸手進來胡亂地摸。我幾乎沒有衣服能蓋住自己,只能撿旁邊的麻袋遮住身體。

那個麻袋,是廚餘垃圾,裡頭都是油啊,菜渣啊,又噁心又臭。也感謝那個垃圾袋,他們終於停手,放過我。”

於承捏著方向盤,不忍心看我,“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外頭又是華燈初上,初秋的風吹地乾淨又有些寒冷。

“我要說,除了你,我不知道我還能跟誰說。”

我絮絮叨叨地說,說了好多有用的沒用的,把我能想起來的每一個細節都說了出來。

那種感覺就好像,在被炮火亂翻轟炸過的土地上翻找遺體。

在這找到一個胳膊,在那找到一個眼睛,這些東西拼起來好像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

“陪我上去喝一杯吧。”

於承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好。”

我家裡最多的東西,就是酒。

紅酒,白酒,啤酒,應有盡有。

拿了兩個酒杯,開了一瓶紅酒,窩在沙發裡,我跟他輕輕地碰杯,“不醉不歸。”

他心情也不好,於是我們沉默著,一杯接一杯地喝。

一瓶酒很快就見了底。

“我再去拿。”

從沙發上站起身,我搖搖晃晃又跌了下去。

於承接住我,我們雙雙栽倒,我倒在他胸前,我的嘴,正在他的耳邊。

“於承,我喜歡你。”

我從餘光看見他的睫毛輕顫,耳朵一點點紅了起來。

他沒說話,我就順著他的脖子,找到他的唇。

我抱住他,想溫暖他,融化他,想在夜色裡做些讓他不能再回頭的事。

“溫妤,不行。”

他的聲音沙啞又潮溼。

我閉上眼,感覺他的氣息隨著溫度而升騰。

“為什麼,即便是這樣,你也不願意放棄她呢?她就那麼好嗎?”

九、

他翻過身,坐起來,“我可以對不起她,卻不能對不起她父親。她父親對我,有知遇之恩。”

我嗤笑一聲,“說到底,不過就是錢。”

於承沒說話,幾乎就是預設。

我把酒瓶重新握在手裡,搖搖晃晃走到陽臺,靠在圍欄邊。

那些記憶,像附骨之疽一樣跟我糾纏在一起。

想要徹底剷除他們,只能了結我自己。

我把酒整瓶傾倒進嘴裡,那些鮮紅的液體,沁透我的上衣,葡萄的香氣裡摻雜著千錘百煉後腐爛的苦澀。

抑鬱並不只是單純心理的疾病,嚴重的時候軀體也會發生反應。

我的頭越來越疼,四肢從首端開始麻木,顫抖,呼吸也變得急促。

於承跑過來,把我抱起來。

他穿著淺色的襯衫,被我一併染上酒漬。

“溫妤,深呼吸,我去給你拿藥。”

他撫著我的臉,那麼焦急,就像是真的把我放在心上一樣。

我顫抖著掙脫開他,“幫我把浴缸放滿水。”

泡澡是我緩解情緒的一個習慣。

浸泡在溫水裡,我會覺得自己被保護,與世隔絕,是乾淨的。

於承半跪在浴缸邊,幫我試了試水溫,“好了。”

我略過他,把溼透的衣服褪下,站在浴缸裡,緩緩地躺下去。

他有些尷尬,只覺得視線不知道該怎麼放,想出去卻又怕我一個人在水裡出什麼事。

於是他轉過身,背對著我,靠著浴缸坐下。

“於承,你看看我。”

整缸溫水託著我的身體,讓我覺得輕盈而舒展,蒸騰的熱氣掩蓋掉多餘的表情。

他有些猶豫,支支吾吾,“我,我就這樣陪著你好了。”

我從浴缸裡直起身,貼上他的後背,把頭放在他的肩上,“於承,看看我。”

於承的耳朵,紅地滴血。

緩緩地轉過頭,我們之間的距離,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鼻息。

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感受他逐漸積累的情緒。

於是他終於抱住我,吻上來,擁進水裡。

浴缸成了汪洋,波濤洶湧,層層疊浪。

等躺在床上,他沉沉睡去的時候。

我翻身爬起來,留下了他的照片。

第二天一早,我很早就洗漱收拾上班了。

給他準備了一套新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放在床邊。

包括這一夜的,診療費。

等我已經面診了大概三個患者的時候,他的簡訊發過來,“你什麼意思?”

我看了看,把手機塞回口袋,等到閒來無事的時候再拿出來回覆,“於醫生,做事總是要公私分明,你是醫生我是患者,做了診療我理當要付錢,早點回去休息。”

他沒有回覆,想也知道,他這會兒估計正在生氣。

但是我不在乎,因為我想要的,都拿到手了。

接下來的戲,怎麼演,都看我的心情。

十、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私家偵探給發來的林木木的照片。

倒是精彩。

遊艇上紙醉金迷,能幹的,不能幹的,看起來都幹了。

我把事先承諾的十萬尾款打過去,“做得很好。”

在網上我花錢找了幾個職業水軍,把照片整理出來發過去。

八卦嘛,要層層遞進才有意思。

就先發她腳踩兩條船,給大家來點開胃菜,看個樂子吧。

網紅圈裡,大家最喜聞樂見的大概就是誰跟誰在一起了,誰劈腿了,誰出軌了。

這訊息一發出去,果然吃瓜群眾一擁而上,順藤摸瓜竟然找到了更多的出軌證據。

林木木的口碑,一落千丈。

但是她的經紀公司可能還想再挽回一下,於是又找人發了通稿,說只是公司的同事,發出去的照片只是劇照而已。

也虧得他們厚顏無恥,但是話說出來,總會有幾個傻子信。

隨即林木木跟那個男生也一起發了宣告,說毫無關係,所謂出軌只是行程重合,照片只是劇情需要。

林木木發了影片,哭得梨花帶雨。

還真就有不少粉絲信了這一套,聲稱會跟她站在一起,讓姐姐發律師函告誹謗。

眼看著林木木的聲譽又挽回了一點,我給水軍發了第二波照片。

就是她為了演戲,自以為能平步青雲當女明星,出席陪酒勾肩搭背,。

而這波照片,直接讓林木木顏面掃地,徹底沒有人搖旗吶喊了。

畢竟動圖,影片,照片都有。

影片裡的姑娘身著清涼,頻頻往旁邊男人身上靠,像只花蝴蝶一樣滿場飛,勾肩搭背,在桌子下面摸大腿。

這想洗白,怕是有點難度。

林木木直介面崩崩盤,一步退網。

但是我沒想到,她會直接,找到我。

她氣勢洶洶地帶著人,來砸我的診所,指著我的鼻子罵,“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拍的我的照片!虧我還拿你當姐姐,你怎麼能這麼害我!”

醫院裡的東西,都是公家的。

你砸我可能沒人管,但是你砸公家的東西,是肯定有人管的。

我坐在椅子上,笑著看她,“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害你?”

她沒有往日的清純了,披散著頭髮,眼圈烏黑。

頂著一張東拼西湊,假人一樣的臉,即便在這麼憤怒的情況下,也做不了太大的表情。

“就是你!於承說,他跟你看見我了!一定是你發出去的!”

我把手交叉,放在桌子上,“那你知道,你男朋友,揹著你跟我發生關係嗎?”

林木木的表情,一點點凝固住,然後像發瘋了一樣舉起凳子朝我砸過來。

“不可能!你放屁!”

我躲過去,掏出手機,拿出照片,擺在她面前。

“你男朋友,借心理醫生的身份,靠近我,誘騙我,你相信他?沒準就是他把你曝光出去的呢?你給他戴地綠帽子,不是天下盡知嗎?”

診所裡鬧哄哄地圍著好多人,有患者,有護士,還有家屬。

大家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我們就這樣高聲對峙,我不怕丟臉,我也不在乎什麼前途。

我就要她發瘋。

我願意拼著把我自己撕毀,我也要讓她痛。

果然,林木木跪在地上,高聲痛哭。

趕來的保安把她架起來,託著她往外走。

林木木張牙舞爪,失心瘋一樣拼命掙脫,然後她突然回頭盯著我,“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就像看著我整容對不對?你見過我男朋友的照片,你故意去找他當你心理醫生對不對?!你是故意靠近他的!你到底是為什麼?!你喜歡他?你想要得到他?!那你為什麼要毀了我!!!”

我冷冷地盯著她,“你自作孽,不可活。天不收你,我來收。”

她一下換了張臉,苦苦哀求,“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認識你,我沒有得罪你!”

“你好好想一想,我叫溫妤。連我的名字都記不清了嗎?可我卻是日日夜夜都沒忘記你啊,林木木。”

她盯著我,好像回憶起了什麼,一下如夢初醒,“是你!是你!”

結局:

林木木被保安帶走,報警被抓走,他爸拿錢擺平了醫院,林木木安然無事地被釋放。

可是她的人生,也已經毀去大半了。

現在她跟我一樣,頂著陌生的臉。

躲開熟悉的人,退出網際網路,渾渾噩噩地度日。

聽說名字也改掉了。

可我心裡的那個冒著黑煙的洞,還是沒有填上。

我從醫院辭職,離開了那個我住了很久的城市。

偶然一天,我收到了於承的簡訊,“我們還有機會嗎?”

我閉上眼,有點記不清他的樣子。

第二條簡訊很快也傳送過來,“我要結婚了。”

“那祝你幸福。”

(完)

文/噗通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