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迷憾思:《倚天屠龍記》之硬傷難平

近來生病終於閒暇,重讀了金大俠‘’“射鵰三部曲”第三部《倚天屠龍記》,發覺遺憾處甚多不吐不快。

少年時讀之伴著電視劇,先看劇再看書熟悉得容易些,但覺書裡故事發展比之劇情節奏更快:俞岱巖歸途因刀身殘、張翠山被冤兼熱戀又赴冰火島、回武當兒被劫、各派上山逼宮夫婦自盡、張無忌為治病留蝴蝶谷並結束童年、遠赴崑崙山被騙墮入新天地學九陽神功、追成昆習乾坤大挪移又排難解紛成明教教主、救武當祖孫相認傳太極、萬安寺救人、四女同舟刀劍齊失、探丐幫含冤洗冤、濠州鬧婚少林救人奪刀謝遜復仇離教,,,劇終。

一氣讀完之後回頭才發覺整篇故事結構過於簡化,故事發展 之快一波接一波一浪踏一浪,像坐火箭一樣逼得人喘不過氣來,失去了前兩部的磅礴氣勢輾轉氣氛,尤其讀來過硬過直。開頭接《神鵰俠侶》還不失浪漫情思,一句“這一笑,才笑出了中國武學史上一位承前啟後、繼往開來的大宗師,,,”,算得上豪情萬丈人見人拜,而之後的武林後代故事便有落入俗套之嫌了。

張翠山與殷素素感情發展吸人眼球溫馨甜蜜羨煞看官,為俞岱巖之情、謝遜之義、夫妻之戀雙雙自盡,其後受傷的兒子張無忌速成絕對主角命運坎坷卻線索單一,節奏便快了起來一發而不可收 ,終於步入導彈執行彈道,閱讀過程中偶有迷糊細節處整體發展卻感覺冥冥之中一切盡在預測猜想之中,失去了初讀時的新意。

比如一、張無忌學完九陽神功後出了深谷馬上遇到峨眉派,又被說不得帶上光明頂,在明教眾頭目被成昆偷襲而追擊進入密道習得乾坤大挪移之後,戰敗六派被逼成教主。如果前面沒遇到峨眉派哪有後面那麼多衍生情節發展,而出谷後和表妹情感發展則顯得過於簡化甚至臉譜面具化,不知不覺之間已經令人忽略遺忘掉大半,和周芷若的重逢卻又濃墨重彩過於渲染,之後就去了光明頂。中間的氣氛調節意境塑造太少太少,像普通鉛筆畫水彩畫,過渡環節生硬且惜墨如金

比如二:二女父子母女同舟遇波斯總教侵擾,小昭為救情郎突然間成為總教教主,因果關係明顯沒有交代清楚,令讀者費解。總教主本應由貞女擔任,總教的人來中原本就是為抓黛綺絲~金花婆婆~紫衫龍王這一犯禁者回去懲戒處置,而她違反教令生出的女兒卻突然被擁為總教教主,情節變化實在太快觀者難以適應也難相信

比如三:張無忌探丐幫再遇趙敏之後雪地蒙冤又洗白,情節發展過快。書中說莫聲谷因發現宋青書偷窺峨眉女徒寢局欲清理懲戒被宋青書反弒,而宋青書是在哪裡犯禁、峨眉派臨時寢居在哪裡似乎未交待清楚,難道宋青書在天津看到峨眉派宿營便急不可耐去瞧心上人洗澡,恰好被莫聲谷撞見???之後莫聲谷一直追到關外被宋青書陳友諒害於該處雪地?峨眉派尋找掌門人是因金花婆婆挾持走周芷若,而金花婆婆的靈蛇島應該是在東南面不是在東北方向吧???張無忌剛撞見莫聲谷屍體武當四俠便隨後趕到不得不含冤受屈,一個小段落還沒結束,翻悔入丐幫的宋青書便被陳友諒追到該處雪地,替張無忌洗清冤情,這樣的安排明顯過於刻意幾乎沒有沉澱和過渡情節,倒像是中學時老師教寫作文時講的“縮寫”,太簡單太牽強太快了

除去節奏太快這一弊病外,某些人物和細節推敲起來也不乏漏洞。

比如一、崑崙派開山人何足道向峨眉派創始人郭襄講述尹克西與瀟湘子為獨享《九陽真經》互鬥,卻沒有提到一句經書寄放處~那隻蒼猿。既然二人苦苦相爭那本絕世秘籍,怎麼可能不把藏經書的老蒼猿帶在身邊?何足道又豈能只見人而不見附近帶著鎖鏈奇異關鍵的大白猿?再進一步,若何足道在左近見到帶鏈大猿了,那麼尹克西模模糊糊一句“經在油中”也會被何足道理解出“經在猴中”的歧義,這個伏筆埋得極不合理 。畢竟以“小東邪”的聰慧機敏,聽完講述後再從猿腹中找出經書肯定不是難事,當然如此的話則整個故事也就沒法誕生了

又如,張無忌的舅舅殷野王出場次數太少形象頗為單薄,而他又是一個銜接主要事件的極重要人物。沒有他的暗器~七星釘暗算,俞岱巖不會中毒昏迷至歸途殘廢——即使前面已被殷素素蚊須針所傷,但以俞岱巖體質功力多挨一天半日慢慢解毒卻不是不可能。這樣的話張翠山也就不必下山蒙冤了,後來兒子張無忌也出不了場了。此後殷野王的女兒~張無忌表妹殷離轉述中,只提及殷野王對妻不專納妾不睦,武功權威都很高,但具體在江湖中幹過哪些大事卻一無所知,也沒有為著女兒與金花婆婆有什麼直接衝突。到後來六派合圍明教時,少林派圓真~成昆與殷野王相鬥對掌,成昆閉氣裝死。

這一情節本應是極其重要的一環,既能將成昆的整個圖謀描繪出更多斑點,從而進一步粉飾其在明教總部的得意演說,也可以藉機令讀者一覽張無忌舅舅這個人物的武功進境——畢竟從20年前俞岱巖失刀到20年後張無忌雄起,我們沒再看到殷野王出手了,哪怕是借他人之口轉述也行,但書中卻硬生生忽略掉了,如同從電腦顯示屏刪掉某個重要檔案,很難理解

再如前述, 雖然紫衫龍王——黛綺絲——金花婆婆的女兒小昭,為母親完成了關於總教要求尋找全套乾坤大挪移心法秘籍的重要任務,但總教主按規則是在三名優秀備選貞女中篩選產生的,而同一時期到底有沒有另外兩名備選者?

沒有提及,也沒有說清楚:是不是誰找到乾坤大挪移誰就是總教主 不二人選,文中似乎都沒有仔細交代,難道因為不該存在的小昭之功勉強抵了失貞母親之過,就讓原本不應出生的罪孽之女~小昭來擔任波斯總教的最高領導人,

這個邏輯顯然是站不住腳的,更顯得過於牽強突兀,準備不足,似乎是為了讓善良又忠心的小昭妹妹早些離開無忌哥哥,刻意作如此安排。否則以小昭妹妹不亞於趙敏姑娘的聰慧機敏,怎麼不會探測出周大掌門的苦心孤詣大圖謀,並告知傻傻平凡的張無忌小子。這樣的話後面的情節發展感情糾葛也就會變得更難梳理,所以索性忍痛割愛讓美麗忠誠又能幹的小昭徹底消失,免得造成人物個性重疊帶來麻煩。

另外, 涉及歷史人物的情節就更顯牽強附會多了。如張無忌探丐幫時,作品為突出陳友諒的歷史野心,故意強調陳友諒說“花花江山已換主人了”,似乎他‘’自己已經身登大寶著龍袍一般”,但前面他誘導宋青書時已經說過“幫主做皇帝,咱們都是開國功臣”,這樣前後不一自相矛盾的筆誤就過於突出了。陳友諒挾持傀儡假幫主是真但心理活動變化如此快卻不會是真,畢竟當時他面對的是同一空間同一聽眾前後時間相隔也極短,如此低階錯誤實不應犯。

而在最後,有關另一主要歷史人物·~朱元璋的情節安排時,瑕疵就更明顯。 張無忌攜趙敏視察朱元璋部隊戰況時,恰遇朱元璋為奪上級韓山童兵權故意誣陷其子翰林兒謀反投敵,同時又做戲給喝藥酒的總頭領張無忌令其對權力灰心喪氣,對遭誣陷也不予計較申辯,這段情節過於託大、牽強、離奇。

張無忌雖對權力沒有多大追求,也沒有過強報復欲,但他在人格上畢竟是一個普普通通正常向上的男子漢,對自身的清白名譽還是一直看得很重要的。在與四個心愛美女趙敏、周芷若、小昭、殷離分別獨處時都能剋制把持重要關節,在面對出口侮辱父母、義父的對手時都能施以報復懲戒,在受師伯師叔冤枉前後都要竭力掩藏辯解,,,怎麼可能受手下一個小頭目的巨大誣陷而不辯解不反駁、不發火不報復,而是心灰意冷完全放棄自身名譽??即便他為了明教團結毫不追究,同行的女友~豪氣直爽又聰慧機警的趙敏也未表示絲毫不滿,沒有提出半句被心上人下屬傷害的對策意見,也不去找其他明教大頭目傾述,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這些本應涉及的重要環節卻都被草草忽略乃至一字不提,明顯不合乎常理。整個段落都有一種生拉硬拽非得把虛構人物與歷史人物攪在一起的感覺,這又何必呢

之後又敘述,精明能幹的光明左使楊逍接任教主後,因“”年老德薄“”無力節制約束朱元璋,從而使其做大。這就更顯畫蛇添足無病呻吟了。試想以楊逍的武功修為體質,智商綜合能力怎麼會鬥不過一個明教地方頭目,何況教主本身就位高權重,而所謂“德薄”用到出家造反的大明皇帝朱元璋身上其實更為恰當些·····

唉!可嘆,這幾個段落實在是有不如無,越勉強反而越倒胃口,不如刪掉更好!

之所以能 從《倚天屠龍記》挑出這麼多毛病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線索單一:一方面故事始終離不了屠龍刀倚天劍這兩個寶貝,另一方面也是時刻圍繞張翠山、張無忌父子的個人生活,尤其當個性平凡更貼近普通人的張無忌成為絕對主角後,讀者~青少年讀者理解起來更輕鬆、更簡單、更容易,而經歷更多人生的中老年讀者也就更方便找到問題所在。另外相比前兩部,作品從頭到尾缺少了類似於老頑童這樣一個既重要又能古靈精怪、搞笑取樂時不時玩出新花樣的接近靈魂人物。即便有周顛這個配角,也僅以鬥嘴為樂沒有武功建樹更沒有其他 上佳表現。

因此,比之前兩部《射鵰英雄傳》的大氣磅礴、奇幻豐富,《神鵰俠侶》的情感濃烈、個性突出,《倚天屠龍記》作為續曲,就顯得底氣不足,厚重感不夠了,本應更濃烈些的家國情懷也完全成為不起眼的點綴了。

或許,不完美才是真實的完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