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我是惡毒女配謝婉君

我是惡毒女配,但我擺爛了。男主與女配青梅竹馬,女配從小就喜歡男主,而男主對女配純屬是兄妹之情。女配在女主面前不斷作妖,最後被迫前往柔然和親,和親途中因逃婚,破壞兩國友好和睦關係,被兩國追殺,最後死狀慘烈。

故,我決定擺爛了,不喜歡男主了。

惡毒女配謝婉君今年1歲,還有十年時間從長計議。在這個時代,似乎製作兵械的技術不發達,這也給了我機會。在現代,我本就喜歡研究奇門遁甲之術,兵器製造也有所領會,雖然目前是紙上談兵,但起碼是個機會。

我要改變命運,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首當其衝的一件事就是在兵力不及柔然的戰役中獲勝,柔然人勇武善戰,在大魏朝廷不出兵的情況下,與柔然一戰中就必須要有更具有威力的武器。

十年後,楊柳依依,宮裡太監領皇帝旨意前來,柔然入侵,我爹謝蕈領兵出征。出征前,如書中所寫,父親擔心自己走後,謝家沒人照顧我,故而想把我託付給他生死相托的戰友李章,李章是官居侯爺的男主父親。

“爹,我不去引安侯府。”我直言相告,引安侯是李章的爵位。書中所寫,三年後,謝蕈凱旋,思家心切,脫離部隊,先行回家,被別有用心之人抓住了把柄,誣陷與柔然人勾結,才打了三年多的仗,導致謝家落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這一次,我要留在謝家,不去引安侯府,對我來說,去或不去都沒有太大的區別,索性就不去了,留在謝家還能自在些。說是謝家,其實也就只有我和謝蕈,我母親在我出生時便去世了。

“婉婉,聽話。”謝蕈還想再勸我。

但是如果真的去了,之後的事就難辦了。“爹,你知道的,婉婉自小便是有注意的人,沒有人能欺負婉婉的。”我儘量表現得像個比較成熟的十歲的小女孩,“爹,要是你不放心,把阿福留下來吧,他會保護好我的。”

“而且,李家不也就在隔壁嗎,放心了啦,爹,我不會有事的。嘻嘻。”

謝蕈終於被我說動了。而李林卻不樂意了,“什麼,婉婉不來我家住了,為什麼啊?”在我爹帶著我到引安侯府跟李章議事,抱歉地跟李章說了這個事情,他聽到後,表情急轉直下,原本明媚燦爛的笑臉瞬間就跨了下來。

才十三歲的小屁孩,喜怒哀樂尚不能掩藏,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拽到廳外,後面還傳來李章的聲音,“臭小子,不能欺負婉婉啊……”

他把我拽到了五行院,扔我在石榴樹下,他也坐過來,“婉婉,你看,這院子這麼好看,你就不考慮考慮來我家住嗎,看,這,”他指著樹旁邊垂下來的鞦韆,“還有秋千,多好啊,夏天的時候在鞦韆上坐著玩耍,多涼快啊。”

鞦韆上褐色的藤曼做成的垂椅,周邊都被大石榴樹的陰影籠罩,樹上紅色的石榴花骨朵有點像紅色的小燈籠。微風吹來,尚能聽到鞦韆上掛著的風鈴叮鈴鈴的聲音。往旁邊一瞥,是院子裡的拱門,圓形的,門上有綠色的藤曼纏繞著,偶有幾根藤條垂下。門的兩邊種有月見草,只是這個時候還是淡紫色的花骨朵。

藤條拱門,榴花庭院,我不免有些心動,但說到底是寄人籬下,終究沒有那麼自在,也就不願了。

看著他有點幼稚的表情,語氣裡帶著點委屈巴巴,我突然很想笑,好像不太好拂了這小孩的意,“那好吧,我考慮考慮吧。”心卻道,考慮結束,不去。

話剛出口,我看到他眸中慢慢染上明亮色彩,唇邊展露出笑意,小小的虎牙若隱若現,“那現在就去收拾東西吧,我幫你收拾!”

我:“……我還沒有考慮好呢!”

“邊收拾邊考慮,這樣快些。而且你不想在這裡玩嗎,這裡這麼好看,我可是喜歡得不得了呢。”他的頭湊我湊的極近,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說。

“那好吧,我考慮好了,我不去。”

他一愣,有點懵,我起身離去,卻被身後的人拉住手腕,“婉婉,你喜歡什麼樣的人啊?”難得正經的語氣,他手撓撓頭,又補了一句,“和我一起習武的幾個同伴這幾天一直在討論你,似乎是有意於婉婉,所以我來問問。”

我想把手抽出來,他卻更加用力拉著我。我不禁有點懷疑,我基本沒怎麼出過門,和他一起習武的同伴是在哪裡見的我,而且是怎麼有意的?真的會有人對一個十歲的小屁孩產生什麼感情嗎?

“我喜歡溫柔體貼,風趣幽默的,眼裡有光,胸中有太陽,能護得住自己,亦能溫暖他人,遇事沉著冷靜,喜怒不形於色,不因小事而矇蔽雙眼,不聽從他人的一面之詞,見常人所不能見,能聽出言外之意,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轉身,看著他的眼睛,卻發現他此刻神情無比認真。

“我不做誰的第二選擇,若不能從頭至尾堅定的選擇我,我寧可獨自一人。”我亂說一通,對於不喜歡的人,當然是條件苛刻一點,才能讓他們知難而退啊。

但最後一句是真的。

意料之外地,這幾日李林都沒有來找我。不來也好,我也可以專心做自己的事。

謝蕈昨天已率軍出征,如我所願,把阿福留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想辦法根據圖紙製造兵械,運往北境,抵禦外敵。

兵械這種東西,在這樣的時代,再加上謝家,單單這幾個字眼都會讓有心人惦記上。所以兵械之類的東西,得偷偷製造。

我記得男二週束會在三年後會來京城一趟,似乎是為了向朝廷請兵。那時朝堂上大多數人覺得大魏將士比柔然多了近十萬,斷沒有戰敗的可能。可是他們似乎不知道,柔然人善戰,男女皆是勇猛的戰士,而大魏能適應北境艱苦環境的女子沒有多少,哦,女主算一個。

朝堂上也在爭論不休,也有人擔心有人假借出兵之名,行謀反之事。故朝廷一拖再拖,遲遲沒有出兵的打算。而隨著時間是流逝,大魏徹底失去了反擊的機會,敗給柔然,結果只能是和親,和親的人選,是我。

為了不嫁柔然,而朝廷又不出兵,這場仗,關鍵的還是兵器,我必須在這幾年裡,製造出能抗衡柔然的弓弩。

我這些年也略有了解大魏的市場,但是仍然需要進一步的瞭解。我需要離開謝府,出去看看。

謝家幾乎已經沒有多少下人了,在父親出征後,我把大部分的下人都遣散了,畢竟現在也只有我一個人,管不了那麼多人。只留下了幾個較為熟悉忠心的人。

府裡的人也對我不喜歡人跟在身後習以為然,見怪不怪了。

我在房中學習,學習怎麼製造弩箭,怎麼讓弩箭飛得更快更遠。早上起來畫圖,中午丫鬟喊我吃飯,我才意識到又一個早上悄然而逝,似乎又回到了高三那段爭分奪秒的只顧著埋頭苦讀的時光了。

在現代,我的專業就是跟這方面有關的,這對我來說不是很難,但是這裡不知道是哪一個歷史時期,製造業都不成熟。在這樣一個時代裡,想要製造出弩箭卻是挺艱難的,除了圖紙的設計,還有需要工匠,聽話的工匠。

吃完飯,我換了件衣服,悄悄從後門出去,打算去外面市場上打聽打聽如今的製造業發展情況。

在京城裡逛了很久,沒有什麼收穫。

傍晚,我回到自己的院子,走進房間,換好平時的衣服,突然聽到外面傳來聲音,“小侯爺,小姐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我聽到聲音,開啟房門,看到了一臉擔心的李林,他緊張地看向我,走上前來,抓著我的肩膀,“你去哪了?”

我看向阿福,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滿,我不回來為什麼要去找李林?

“我就是出去玩而已啦,你怎麼來了?”

他沒有說話,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你最近幹嘛呢?”我把他抓著我肩膀的手打掉,餘光看到謝福走出了院子。

他黑黝黝的眼睛動了一下,“婉婉今天去哪玩了呢?明天還去嗎?也帶我去好不好?”

“我,我明天不去了。”京城裡確實沒有什麼地方適合製造的,能製造兵械的地方都受皇家管轄。

他還是看著我,聽我說完卻輕輕笑了出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婉婉要多吃飯,多吃飯才能長高。”

我仰起頭看見他笑得有點欠揍的臉,還拿手在我頭頂和他胸口之間比劃著。

“你該去練槍了。”我想把他打發走,這個時候,我也該畫圖紙了。

“你怎麼知道我練的是槍?”

我一怔,好像,他真的沒有跟我說過他練的是槍,而我也從來沒有去看過他練槍。

“我,我當然是聽說的啊。”我發現我撒起謊來還真是臉不紅心不跳。

他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我看,半晌道,“婉婉什麼時候來看我練槍呢?”

“有空就去吧。”我隨口敷衍了一句。上學時期就對籃球賽提不起興趣的我,怎麼會想去看人練槍呢?

他笑著看我,像一個陽光少年,“那婉婉一定要來看啊。”他衝著正在轉身回房的我喊了一句。

我回頭,對他報以一笑後,敷衍地點了點頭。

這天,李林練完槍來找我,“婉婉,過幾天就是我14歲生日了,你準備了什麼禮物給我啊。”大老遠的,我就聽到了他的聲音,正是青春期少年變聲的時候,有點沙啞,但他就是喜歡大聲說話。

正在畫圖紙的我,漫不經心地拿書本蓋在圖紙上。

“急什麼,過幾天才生日,那肯定是過幾天才知道啊。”我笑嘻嘻道,因為我還沒有準備呢。

“是什麼好玩的東西嗎?”他推開門,探著腦袋要往我屋裡瞧。

我起身,擋在門前,“不準進我房間。”

“婉婉真小氣,看一眼也不行。”他邊說邊悻悻地縮回頭。

“找我什麼事啊?”我問道。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他反問。

我看見他笑得彎彎的眼睛,唇邊隱隱可見的兩顆小虎牙,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話。

“今晚我家廚房做了烤羊肉,來我家吃飯吧,婉婉。”他笑意盪漾在唇邊,小小的虎牙還挺好看。

看著他好看的虎牙,我愣了愣,半晌沒有回答。

“是爹讓我來喊婉婉的,”他突然說,“一定要來哦,婉婉。”

“好。”我聽見自己說。

“婉婉真過分,誰的話都聽,就不聽我的。”少年撇著嘴,眉眼彎彎,眼裡並無惱意。

吃飯時,李章妥妥扮演了一個長輩的角色,一直跟我嘮嗑,讓我不要擔心謝蕈,大魏計程車兵不會這麼弱,謝蕈一定會回來。我深知劇情,此刻也只是不斷點頭說好。

李林不斷給我夾菜,讓我多吃肉,跟我說他練槍如何如何,又提了一次讓我來看他練槍。

“這小子,哪有女孩子喜歡舞刀弄劍的。”李章白了李林一眼,跟我說,“婉婉別聽他的,不想看就不去看。”

聽李章說完,李林撇撇嘴,毫不客氣地回懟回去,“婉婉可不是一般女孩子,一般女孩子不喜歡,您怎麼知道婉婉也不喜歡?”

啊這,我不是一般女孩子嗎,那我是啥,女漢子?所以喜歡看你練槍?

“嗯嗯,”我朝著李章用力點頭,朝李林撇撇嘴,“我聽伯父的。”

李林沒有再說話,溫柔地看著我,眼裡盪漾著笑意。

他們叫我以後吃飯都來他們家吃,我覺得有點膈應,但終究拒絕不過,連連答應。

這幾天我都在想該送李林什麼生日禮物,看著那堆圖紙,有個念頭出現在腦海。

李林生日沒有舉辦宴席,李章只是在府裡舉辦小宴席,單純地就是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只是菜比平時豐盛了一些。

一大早,李林早早地就出現在兩儀院裡,大嗓門就在叫我起床。見我開啟房門,他衝上來,亮晶晶的眼神裡充滿期待,“婉婉,我的禮物呢?”

我手背在身後,聽他問完,慢悠悠地把手拿出來,“給你給你。”

他皺眉看著我手上的一個四方塊,四方塊有三層六個面,每個面都是不同的花紋,遲疑地拿在手裡翻著看,“這,是什麼?”

看著他的表情,我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這是三階魔方。

“這是給你的禮物啊。”我笑著說,順手從他手裡拿過魔方,“我教你怎麼玩。”

說著,我把魔方打亂,在他狐疑的目光中,又把魔方還原。我把還原好的魔方拋給他,他伸手結果,挑著眉垂眸看我,“就這?”

“就這。”我說,又拿過魔方,在他的目光下隨手打亂,“你試試。”

少年接過魔方,手忙腳亂地循著記憶一遍遍操作,卻怎麼也不能讓六個面恢復成一個花紋的形狀。終於,他在我得意的笑容中敗下陣來,把魔方塞我手上,服氣地說,“教我。”

“好啊。”看著他服氣的表情,我笑著說。

又過了一年,圖紙也畫得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哪裡可以製造出來。

最近北境那邊也屢屢傳來不太好的訊息,李章不想我擔心,一直沒有告訴我。

下個月又到了李林15歲生日。這個時代的男女15歲生日都被認為比較重要,所以即使北境戰事吃緊,李章還是為李林辦了一個生日宴,只是規模較小,只請了一些相熟的朋友。

我記得那個時候,從北境回來上湊皇上請求派兵支援北境的周束,會被李章邀請參加李林的生日宴,目的是為了瞭解清楚北境以及謝蕈的狀況。

那個時候,我就有機會把圖紙交給周束,讓他想辦法把弩箭製造出來,我知道他可以找到製作弩箭的方法,以他的能力和身份,區區弩箭,應該不成問題。

“婉婉,魔方我都已經玩膩了,我15歲生日你送我什麼生日禮物呢?”兩儀院裡,李林坐在石桌旁,翹著二郎腿,衝我屋裡喊。

“急什麼,還沒到你生日那天呢。”我坐在屋裡,在想怎麼讓周束相信我,怎麼讓他把弩箭製造出來。對李林的話絲毫不為所動,我看向角落裡嶄新的滑板,那是我用木頭自己一點一點慢慢摸索製造的,這就是下個月送他的禮物了。

“我就喜歡婉婉送的東西,因為婉婉送的東西最好玩了。”聽見他笑嘻嘻的聲音,彷彿都能想象到他笑起來時虎牙的樣子。

我決定了,把圖紙交給周束,但不能以謝婉君的身份,因為很少有人會相信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我可以寫信,託人帶給周束,信上要寫上弩箭的具體用途。朝廷不出兵,若不製造兵械,大魏戰敗是早晚的事,他沒有選擇,我也沒有選擇。

說幹就幹,打發走李林後,我著手準備一塊木頭,仔細雕琢,讓它呈現出很有威力的樣子。說起來,似乎李林已經很久沒有叫我去看他練槍了。

李林15歲生日,這天早上,李林還是一大早就到兩儀院的石桌旁坐著喊我,“婉婉,我的禮物呢?”

我開啟房門,就看到李林那雙眼睛賊亮,就那麼直直地盯著我。

“這呢。”我微微一笑,把滑板往前一扔,一腳踏上,另一隻腳在地上滑行。在他緊張的目光中,我繞著石桌滑行一圈後,在他面前穩穩停下。而後腳用力一踩滑板一端,另一端被我拿在手中。

“婉婉真是英姿颯爽。”他笑著誇我,黑黝黝的眼睛裡是我的倒影,彷彿閃著光。

“送你的。”我把滑板遞給他,“去宴席上吧。”

他一手接過滑板,一手拉起我的手,笑盈盈地說,“好,走吧。”

宴席上,我專門挑了個可以看清楚在場人的好位置。李林被叔叔伯伯拉走去敘舊了,接下來的行事也將更方便些。

我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子,高高瘦瘦,看起來比李林大不了幾歲,旁邊沒有任何人,說明和在場的人都不熟。明明是武藝高強,卻生得一副書生樣,他面色不太好,我猜可能是因為,北境戰事吃緊,而引安侯府卻大擺宴席慶賀李林生日。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宴席不大,宴請的賓客也不多,故而似乎有些慚愧的看向李章。“在下抱歉,之前誤會了侯爺。只是北境戰事吃緊,將士們尚且不能飲用如此好酒,我又怎敢。”他頓了頓,“在下還需儘快前往北境,故而需提前離席,還望侯爺海涵。”他一臉歉意的對李章說。

李章也和他寒暄著。我急忙回到兩儀院,用步包裹著信封,隨手拿了件斗篷披在身上,走到街頭,只看到一個乞丐模樣的小孩蹲在路邊乞討。我拉了拉斗篷帽子,走向那小乞丐,往他前面的碗裡放了些銀錢,在他驚訝的目光中,我低頭把包裹遞給他,讓他幫我把包裹交給一會兒從這路過的一個穿著什麼什麼樣衣服的人,他連連點頭答應,我又付了一遍酬金之後才離開。

為了以防萬一,我在暗中偷偷觀察著那小乞丐,直到包裹安然無恙的被周束拿在手裡後,我才回到兩儀院換下斗篷。

我推開房門正想往引安侯府趕,卻看到李林出現在我院裡,他就坐在那石桌旁,直勾勾地看著我,黑黝黝的眼睛裡沒有笑意,唇邊的小虎牙也不見了蹤影。

我有些錯愕,抬頭看了看天空,此刻豔陽高照,不是早晨。“你怎麼來了?”良久的沉默後,我先打破沉寂。

“婉婉去哪裡了?怎麼一會兒就不見了?”他開口問我,眼睛裡黑得看不見底。

“我沒有去哪裡啊,只是回來換了件衣服。”我撒謊道,卻不免有些膽戰心驚,難道被他看到了?這些東西被發現的話,可是要滿門抄斬的。

不會,我仔細觀察過,當時周圍沒有人。我安慰自己。

“你來多久了?”我不免試探著問他。

他唇邊驀然一笑,有些令人悚然,“剛來,沒多久。”他的聲音似乎又換回了早晨他喊我起來的聲音。

我打量著看他,不像說謊,暗自鬆了口氣。我走出房門,轉身把門關上那個,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去吃飯吧。宴會都開始了,遲遲沒有看到你,所以我就來這看看了。”他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我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我低頭一看,是李林的腳,急忙往旁邊走一步。

“你腳沒事吧?”我有些抱歉踩了他的腳。

只見他脊背微微彎著,一手揉著胸口,眉頭微微皺著,“婉婉力氣真大啊。”

我才想起,似乎我手肘剛剛好像真的撞到了什麼東西。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走近一點,伸手想攙著他。

他卻似乎心情大好,脊背挺得筆直,眼裡的陰霾似乎也消散了,“沒事沒事,要是過幾年婉婉這麼撞我,就真的有事了。”

我有些抱歉,正想扶他坐著緩緩。

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大步往外走,“走吧,去吃飯。”我努力跟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似乎很用力地抓著我的手腕,比以往還要用力。

又一年過去,這一年裡,北境戰事告急之類的話也漸漸悄無聲息,似乎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我不敢大意,依然努力專研更精巧的器械。

李林16歲生日也快到了,儘管他沒有像之前一樣來找我說要生日禮物,但是這次我決定送他一件實用的禮物。

這天早晨,我第一次踏進演武場,演武場里人不多,大多士族子弟,每個人都在努力地習武。我坐在旁邊遠遠瞧著李林舞著一杆銀槍,那銀槍被他握在手上,似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他額上豆大的汗珠順著他一個漂亮的轉頭動作飛出去。

李林的表情嚴肅,只顧著揮舞手中的銀槍,沒有看到演武場裡來了個人,但也可以看出他對這杆槍的熱愛了。

他劉海被汗水浸溼,但他似乎毫無察覺,仍勇猛地揮舞著那杆長長的銀槍。銀槍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呼呼聲。

我看了好久,驚覺練槍和籃球賽是不一樣的。中午時分,演武場裡響起了鐘聲,大家放好手中的武器,幾個同伴說著話就往演武場外走去。

我看到李林和幾個男子一起往外走,其中一個對李林朝我這個方向努努嘴,離得太遠,我沒有聽到他們的說話聲。

李林朝我看過來,眼神似乎有瞬間驚喜,但很快又歸於沉寂。我朝他揮揮手,不知他和同伴說了什麼,只見他朝我小跑過來,停在我面前。

他離我不遠,我還能聽見他氣喘吁吁的聲音。他朝我一笑,右手伸起又落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往後退了一步,眼裡的笑意也收斂了不少。

我不解,但還是拿出一條手帕,遞給他,笑著說道,“擦擦汗吧。”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卻沒有擦,而是又後退一步,拿著手帕的手往後藏,“婉婉,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啊,”我眨了眨眼,認真道,“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他的眼睛一瞬間亮了亮,而後歸於平靜,他唇角微微往上勾,好聽的聲音響起,“只要是婉婉送的我都喜歡。”

“婉婉先回去吃飯吧。”不知想起了什麼,李林又後退了一步,對我說。

我就奇怪了,我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味道嗎,我給的手帕不用,兩句話就後退一步,這麼嫌棄我?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話,他就急忙往外跑了。

我回到兩儀院,吃了點點心,就著手準備李林的生日禮物了。李林慣使長槍,但長槍太長,平時不好帶在身上,所以,我準備的就是一杆特製的長槍,可變長可拆卸變短,這也不難,只要在將長槍分為三份,中間用介面銜接就可以了。

這幾天,李林也沒有來找我,不知道他在忙什麼,還有半個月,就是李林16歲生日了。三年過去,北境那邊情況也基本穩定,我也暫時不用擔心戰敗的後果,心情大好之下,我決定送個更實用的禮物。

生日那天,他和往常一樣,早早地就在我院子裡的石桌旁坐著等,也和往常不太一樣,這次他沒有再喊我起床。我一推開房門,就看見李林乖乖地坐著,眼睛亮亮的,緊緊看著我。

我把長槍拿出來,走到他面前,“給,這把槍送你的禮物。”我笑著把槍遞給他。

他似乎有點驚訝,正想伸手接過槍,我又縮回手,在他的目光下,把槍拆成了三段,隨即又把槍恢復成原樣。

我又把槍遞給他,“所以你以後可以帶著槍了,實用吧。”我心情大好道。

他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盛滿了笑意,遲鈍地接過槍,“謝謝你,婉婉,我很喜歡。”

又過了小半年,京城裡的人都在傳,謝將軍大敗柔然,即將凱旋。舉國上下都洋溢著一股生機勃勃之氣。

李林也尤為激動,可我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弩箭是有用,但是也是有限度的,頂多能和柔然人拼個一對一的地步,如果沒有頂尖的戰術指導,戰爭不會這麼快結束,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好的預感始終籠罩在我心頭。

吃完晚飯,我從引安侯府回來,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直到我跑進屋裡,後方傳來聲音,我下意識往後看,還沒來得及喊人,就陷入了昏迷。

“……大魏人真是難纏,明明去年還拿我們沒有辦法,今年不知怎麼弄了個什麼弩箭……”

“誰說不是呢?要是把全部兵力都集中在這場戰役裡……”

“所以你以為我們為什麼千方百計地抓謝婉君啊……”

“說的也是……那女的什麼時候走啊,我都牙癢癢了……”

“再等兩個時辰……”

聽到這幾句,我迷迷糊糊醒來,感覺全身不舒服極了,手和腳被人用麻繩捆著,後背是柴火堆,膈得後背疼,想翻個身卻使不上力氣。

我努力睜開眼睛,想看清楚周圍。這裡似乎是電視上經常出現的土匪寨子,有點微光,似乎是白天。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結合被擄走的那天是晚上,而現在已是白天,現在至少是第二天下午了。

第二天了,李林知道我出事了嗎?

旁邊桌子旁坐了兩個中年男人,一個臉有點黑,滿臉絡腮鬍子,另一個頭發有些捲曲,看眉目都不像大魏人,他們一邊喝著酒,還時不時地看我一眼,似乎在談論著什麼。

我一個激靈,他們是柔然人!結合剛剛聽到的,我不禁大膽推測,柔然打不過大魏,故而想抓我去威脅我爹?

我防備地看著他們,想開口說話,卻發現似乎發不出聲音,是他們給我吃了什麼藥?

“別白費力氣了,小妞,藥效還沒有過呢。”絡腮鬍子看著我,舔了舔嘴唇說。

“說不了話,那等會兒不是也叫不出來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過頭對卷頭髮說。

“畢竟是謝蕈的女兒,就算叫不出來,那滋味又豈是別的女人可以相比的。”卷頭髮邪笑著。

我有些聽懂了,瞪著他們,有些害怕,我強壓心神,安慰自己,我失蹤至少也有一天了,李林應該也早就發現了,他一定會來救我的,引安侯府的侍衛也不少,絕對不會找不到我。

夜色漸漸籠罩,我的心也跟著焦急,還是沒有人來,我也還是使不上力氣。卷頭髮出去了,不一會兒他又回來了,“走了。”

“我先,出去守著。”絡腮鬍子說。

卷頭髮又出去了。我死死瞪著朝我走來的絡腮鬍子,他淫笑著,開始撕扯身上的衣裳。

而後撲到我身上,三兩下就扯斷了捆著我的繩子。好機會,我想,正打算抬手把落花針甩出,卻反被他抓住雙手,他左手把我的雙手抓住舉過頭頂,我看到他的右手在扯他自己的腰帶,他的臉放在我的脖頸處,他的右手還在撕扯我的衣裳。

我開始感到害怕,被絕望的情緒籠罩,我的力氣始終不敵一個當過兵的中年男子的力氣。

我害怕得全身發抖,雙腿夾緊,弓身,腿在劇烈顫抖著。沒有辦法冷靜,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我感覺我的脖子處沾上了粘膩的東西,胸前衣裳已被撕碎,綠色的肚兜已經顯露在外。我的顫抖更甚,卻還是沒有力氣反駁。

我一遍遍地無聲地喊,聲音始終發不出來,只有聽不真切的氣音。他歡笑著,撕扯著我的衣裳。

就在這時,門口處飛進來一個人,頭髮有些卷。他後面的門口處站著一個人,腳懸空,似乎還維持著把人和門一同踢開的動作,他手中的長槍意氣風發,逆光的方向,我沒能看清他的臉,卻直覺他很憤怒。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是李林!

他怒氣衝衝地衝了過來,一腳把壓在我身上的男人狠狠踹飛,剛剛還被他緊握著的長槍此刻卻被他扔在了地上,他飛快地把身上外衣脫下,蓋在我身上。

“一個不漏,全都殺了!”我好像從來沒有聽到過他如此咬牙切齒的聲音。

他把我抱在懷裡,我聽到他說,“婉婉不怕,我來了,婉婉……”我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我聽到他用顫抖的聲音安慰我。

聲音斷斷續續,我聽不真切,卻知道是他來了。我想睜開眼睛看清楚,可是我很累,眼皮也很沉重,眼睛睜不開。

我閉上眼睛,耳邊的聲音卻突然擴大,抱著我的手也突然加大了力度,“婉婉!婉婉!……”我聽到他叫我,可是我沒有力氣說話。

再次醒來,是在兩儀院,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雙緊緊盯著我的眼睛,上面佈滿了紅血絲,透著執著,也有一絲絲絕望。

見我醒來,他血紅的眼睛方還是暗淡無光,我看到他站起來,彎下腰,輕輕靠近我,小聲說,“婉婉?”他輕輕握著我的手。“不要擔心,現在安全了,我會一直保護你的,不要擔心……”他在我耳邊喃喃道。

他的聲音不似以前清朗,帶著喑啞。

我呆呆地看著天花板,腦海裡的記憶不斷翻湧著,我知道我自己沒有事,但是我爹呢?他怎麼樣了?

“李林,”長這麼大,我才發現,這竟然是我第一次叫他,我的聲音沙啞,“我爹呢?”

良久的沉默,我突然就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婉婉……”我聽到他叫我名字,但始終沒有下文。

天花板在我眼裡逐漸模糊,好像有什麼東西順著眼角滑下。突然有人抓住我的手,我聽到那人說,“婉婉,就算謝世伯不在了,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婉婉……”

謝蕈終究還是應了書裡的那個結局,是因為我?結局真的不能改變嗎?

“李林,我餓了。”我說,朝廷裡有內鬼,我敢肯定,否則柔然人絕不可能來到京城,更不可能來到謝府將我擄走。報仇嗎,讓內鬼付出代價?報仇!

“婉婉剛醒,大夫說要先喝粥,下人在煮了,婉婉先喝點水潤潤嗓子。”他靠近我,小心地扶我坐起,就連聲音都帶了點小心翼翼。

我從沒見過這樣小心翼翼的他,他眼睛裡始終有光,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像兩顆小星星。

“李林,你能不能不要去北境,永遠不要去北境。”看著他炙熱的眼神,我突然開口,“永遠不要離開京城,可以嗎?”

他皺著眉頭思考著,我卻突然後悔了,明明知道劇情不可改變,即使過程變了,但結局永遠只有一個。謝蕈不是就是一個例子嗎,我明明做了那麼多,卻還是改變不了謝蕈的結局,謝府將頹,現如今的謝府和書中描寫的謝府結局不是一樣嗎?

“婉婉別哭,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婉婉,我答應你。”他把手放到我臉上,輕輕擦去我的眼淚,我才知道原來我哭了。

我轉過頭,用力打掉他放我臉上的手,說,“不用了,你不用答應了。”

“婉婉,”我聽到他說,“我猶豫是因為我怕你想去其他地方,不讓我跟你一起去,只要你不去,我就不去,好不好?”他說得很快。

“不好,我才不要一直待在京城。”我轉過頭說,卻也信了他的話。

謝蕈下葬後,京城一直下雨,春末夏初的慢慢變暖的天氣,因這場雨又變得更冷了,我也時常感覺頭暈腦漲,關於謝蕈,不知該從何查起。

大雨淅淅瀝瀝了半個多月後,終於迎來了晴天,李林說,短時間內不會下雨了。我頭疼也好了不少。這天早上,我沒有聽到李林喊我起來了,覺得奇怪,是我起早了?

我開啟房門,外面還是在下雨,正想等會見到李林時笑話他說錯了。我看向石桌,上面有一塊石頭壓著什麼,我拿起雨傘,走向石桌,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封信,信上的字跡已經模糊得看不清了。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拿起信,回到房裡,儘管我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信紙一層一層的粘在一起,有些紙還是被我撕爛了。唯一可以看得清楚的,就是壓在石頭下的那一小份字跡,我只看到了“與君辭”幾個字。

辭別信?我好像懂了。

李林還是走了,他答應過我的,但他沒有做到。本應難過的,可是我卻笑了,終究是書中的人,命運到底是被註定了的。

這些年,我一點一點地攢錢,尋找證據,畫圖紙。父親走了,李家父子也遠赴北境,諾大的京城,竟沒有什麼人可以留戀了。

一個月後周束回到京城,似乎是為兵械之事報備朝廷。和上次一樣,我託人給他帶了封信,順便把圖紙也帶給了他,這是我最後能為北境戰事做的了。

我遣散了謝府的所有人,給他們都結算了工錢。但阿福不肯走,我也就不勉強,有個認識的人在身邊總歸是感覺不錯的。

我原以為這之後不會再和周束有交集了,可當我的馬車準備出城門的時候,馬車簾子被風吹起,我看到滿街頭滿地都飄著紙張,看到紙上的“唐”字,不禁讓我多看了一眼,紙上唐繁箏三個字位於不同行不同列,是藏頭詩!

我啟程,南下江南,期間先向北前往利州。

謝婉君的身份,終究還是有些麻煩,而且不知謝婉君,能否逃脫註定的結局,為了以防萬一,我需要一個新的身份。

利州刺史利甑,欺善怕惡,欺男霸女,支援北境的兵械也常常被扣押在利州。想到這,我就再幫北境戰事一把吧。

七天後,利州茶館裡,有人小聲議論,“……聽說前天晚上,刺史府走水,火光沖天,大火燒了整整一晚上……”

“……那刺史估計活不成了吧……”

“有人活著才怪……哎,就是可惜了謝將軍的遺女,才14歲,就命喪火海…………”

“唐姑娘,聽什麼呢,這麼入神?”身後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見我回頭,“怎麼,認識?”

“沒什麼,”我彎了彎唇,回頭,“周公子,特意相約利州相見,有何指教?”

“跟我長期合作的人,我總得知道這人是什麼人吧,”他看向我的眼神裡帶著探究,“只是沒想到,唐繁箏竟然是位姑娘,”他頓了頓,“而且還是位年紀很小的姑娘。”

“姑娘如何,掌中弩威力不小吧?”我毫不客氣的眼神直視著他。

我的自信可不是空穴來風,以現在的學識,完全沒有人可能將掌中弩的圖紙完完全全復原出來,就算偶有天賦異鼎的人復原出來了,組裝對他們來說絕對也是一大難題。

“哦,看來唐姑娘很自信?”他笑意吟吟地說著。

“我做的東西,自然有信心,”我輕輕一笑,繼續道,“不知周公子需要多少?”

“不知姑娘還有多少圖紙可做交易?”他收起臉上的笑,轉而認真的神情。

“我暫時只想和公子做掌中弩的交易,”一下子爆出太多,容易遭人惦記,“還望公子成全。”

“無妨。”他眯了眯眼睛,笑意稍斂。“你到底是什麼人呢?”

“所見既是我。”我看向他,沒有膽怯。

又是良久的沉默。

“合作如何?”周束打破沉默。

我思考了一陣,爽快道,“好啊。”

人是周束的,鍛造兵械的地方也是他找的,只是剛好在江南,和我的目的地出奇的一致。想到北境的那個少年,我還是決定,跟著周束的人到江南,說不定還能幫一把。

到江南之後,我把人分成兩撥,一撥打鐵鑄箭,一撥用木頭雕刻小孔製作弩箭的把手。完工之後由我親自監督指導組裝。

周束偶爾也來江南監工,帶來了些北境的訊息,“真是沒想到李家小侯爺竟這麼懦弱,不過一個朋友去世,哭得跟個女人似的,還想拋下北境戰事不管不顧,一心想逃回京城……”

我有些愣神,後面的沒有再聽。不知道那個少年,他還好嗎?

周束親自護送兵械前往北境。

我又開始了研究一些精巧的器械。

最近一年,周束都與我聯絡頻繁,我也在不斷改善掌中弩,希望能在和柔然的戰事中起到一定作用。我也從他口中得到一些北境的訊息,似乎有些東西開始改變了,至少現在的局面不像書中所描寫的那樣慘烈。

那批兵器派上了用場。

照這個局面發展下去,應該發展不到大魏戰敗需要和親的地步了吧。

在江南,我所住的宅子是周束的,倉庫也是周束幫忙尋的,幫忙製作弩箭的工匠也是周束幫忙尋的。我所幫忙的就是圖紙的設計,以及監督弩箭各器件的組裝。

在江南,似乎沒有人知道唐繁箏,也沒有人知道運往北境的兵械出自江南。

倒也曾有人來調查過,但是江南的官員和越騎校尉周束似乎有些交情,故而明面上也不敢有太明顯的針對動作。

但私底下也曾有一些江湖人到訪,明面上求暗器的製作圖紙,但皆被阿福一一擋下,而暗地裡卻也在偷偷調查運往北境的兵械是否出自江南。周束也派了些人給我,美名其曰保護,實則也有監視的成分,但他們武藝高強,也忠心護我,這也是為什麼多方勢力得不到設計圖紙卻也不敢妄動我的原因,卻也越發使得有心人懷疑兵械出自江南。

又兩年了,李林依然戍守北境,聽說只於三年前回過一次京城。按書中劇情,不久後,他會立下戰功,帶女主回京。皇帝賜婚,李林八抬大轎迎娶女主。而在他回京後,柔然不知哪裡來的兵力又殺了個回馬槍,大魏不敵,故而向柔然和親求和。

柔然的兵力不可能無故出現,極有可能是柔然詐敗,調走李林,故而殺了大魏一個回馬槍。

三年時間裡,周束一直跟我保持聯絡,他所求的弩箭,我也基本會滿足。最近卻突然要大批弩箭,算算時間,柔然人多年備戰佯裝一舉進攻大魏就在不久後了。

“我可以額外提供落花針和柳眉刃的製造圖紙。”我抿了口茶後開口。

“哦,你何時這麼大方了?”他坐我旁邊,溫柔地笑著。

我笑道,“國難當頭,我一女子,自然是希望國泰民安歲月靜好。此次柔然人大舉入侵,而我朝北境兵力不足,如若兵械能幫上大忙,我自當全力相幫。”

雖然已改名換姓,但經過謝蕈一事後,我也明白,不到最後絕不能鬆懈。

“我本以為,唐姑娘身上只有銅臭味,今日才發現,唐姑娘真是比其他人要可愛多了。”他笑著說。

“可愛”這個詞也是能用在一個製作兵械身份背景迷霧重重的我身上的?我不敢苟同。

“兵械,一個月後,老地方取。”我言簡意賅。

“唐繁箏,”他突然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呢?”

這是他第二次問我是什麼人,“所見既是我。”我也還是當初那句話。

“在下如何能相信你?”他眯著眼睛問我。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淡淡道。

“五年前,你為何信我?就不怕我不信那封信嗎,沒有照信上所寫的做嗎?”

他緊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一絲蛛絲馬跡。

“你沒有選擇。”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我也沒有選擇。”

我知道他一直都沒有放下對我的懷疑,書中描寫的他就是一個多疑的人,5年前能相信那封信,也實屬走投無路。我也完全能理解,我又何嘗不是走投無路呢?

等北境戰事告一段落,我也該離開了,江南很好,但是多少有些膽戰心驚,萬一哪天真相大白,我也難逃一死,那這些年的籌謀就付水東流了。

他的手拿著茶杯,輕輕晃動著,眼睛看著杯中的茶葉起起伏伏,沉默著。

“叫我周束吧。”

迎著我不解的目光,他解釋道,“我們相識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有五年,算得上是老朋友了。我喚你繁箏不過分吧。”他唇角帶笑,眸中閃爍著光芒,卻始終帶著令人難受的探究。

不待我回話,他突然站起來往外走去,背對著我說,“一個月後,老地方見。”

這些年,周束也漸漸跟我提起北境之事,有趣的,不滿的,在他來取兵械的時候,也常常跟我說起。所以我知道周夏對李林的態度由最開始的不滿討厭到最後的心生歡喜,我知道他們的關係由相看兩厭到相談甚歡。

無論是書中的謝婉君,還是我,逐漸發展成為了一個工具人,所起到的作用也僅僅是一個女配的作用,那就是推動故事情節發展,促進男女主感情的發展。

但也還行吧,至少我沒有書中的謝婉君那麼狼狽,我懂得早些放手,我明白不該是我的就不該強求,等這些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該離開這裡了。天高海闊,我也不是不可以找到一個棲身之所。

一個月後,周束並沒有來,而是派了他信任的下屬來取,他的下屬說,北境戰事告急,周束脫不開身,故而派遣他來取。

我信了。

又一月過去了,北境始終沒有任何訊息傳來,我等得焦急。打算去倉庫清點一下各類兵器的庫存,更多製造一些弓弩,以備不時之需。

直到夜裡,我清點完倉庫庫存,回到院裡,就在房門口,我放置的一根紅線掉在了地上,我一下頓住了腳步,又想起了幾年前在京城被擄走的記憶。忍著害怕,我的右手摸上了左邊袖子裡的弩箭,悄悄退了出來,倒退著走到院門口,而後左手快速拉響院門口的鈴鐺。我房門口倒也設有鈴鐺,但是距離刺客太近,我需要一個安全距離。

不一會兒,侍衛齊齊站到了我周圍,一個拿刀擋在我前面。我不敢鬆懈,右手緊緊抓著弩箭,準備隨時給刺客一擊。

阿福衝著屋裡喝道,“裡面的人出來!”

遲遲沒有動靜,阿福和幾個侍衛慢慢走上前,到屋門口兩邊側耳聽裡面的聲音。又一會兒,阿福走到門口,防備著抬腳一個猛踹,周圍幾個侍衛也防備著站在阿福旁邊,朝裡觀望。

沒人。

阿福仔仔細細搜了一圈屋裡,只得出了沒人這個結論。

是我多心了嗎?

“小姐,”阿福對我說,“小姐安心休息,今夜由屬下守著小姐,定不會讓小姐有任何不測。”

我不禁感慨,周束留給我的這些侍衛,確實可靠,即使這可能是我多疑了,但他們也從來沒有說過讓我不要多心的話。

在異時空他鄉,經歷了這麼多,我還是第一次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

兩個月後,北境始終沒有訊息傳來,周束也沒有再出現。我越發緊張,各種猜測湧上腦海,兩隻眼睛的眼皮也一直跳。

北境戰事遲遲沒有訊息傳來,江南不能待了。想著這事,我立馬開始收拾東西,周束等不到了,雖然直接走似乎有些不禮貌,但是我真的不想做大魏戰敗的犧牲品。而李林,他作為男主,絕對也不會有事。

侍衛來報,客廳有個太監拿著聖旨前來。我頭皮一緊,在去往客廳的路上,心頭無數個念頭閃過,幾乎把所有能想到的情況想了一遍。

是因為兵部尚書劉煥嗎?劉煥是內鬼,柔然的內鬼,大魏的兵械他都有經手,負責全國上下的軍政事務,熟悉柔然,也熟悉大魏。利州刺史利甑是他的外甥,幫著他做了不少惡事。幾年前,我在利州改頭換面,利用的就是利甑。利甑身死,利州許多事情得以揭露,有人上報朝廷,也有人控告劉煥。所以這幾年劉煥雖然是個兵部尚書,但他的權力也被削弱了許多,至少那批兵械是再沒有機會摸到了。

而謝婉君身死在利州刺史府,更是謝將軍唯一的女兒,謝蕈保家衛國而死,他的女兒也頗受忠義之士所關注,這些年的朝堂上也屢屢出現彈劾劉煥的奏摺,我也是知道一些的。

最近卻沒了訊息,我很懷疑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還請謝小姐跪下接旨。”他尖銳的嗓音響起。

聽到“謝小姐”三個字,我閉了閉眼。我跪下,頭皮發麻,頭腦混亂,耳邊是他尖銳的嗓音,卻突然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謝小姐,謝小姐……”

我好像聽到有人叫我,抬頭,才反應過來,聖旨已經讀完,老太監還保持著把聖旨給我的姿勢,而我卻一直低著頭。

我慌張接過聖旨,站起來,謝過老太監。

“謝小姐不必如此慌張,謝將軍的事確實讓人遺憾,目前劉煥已死。此次前來,確實如聖旨裡所說,謝小姐孤身在外,讓人擔心,惹人牽掛,故頒旨請謝小姐中秋宴一敘。”老太監笑著說。

我壓下心中的恐懼,也不免有些驚訝,似乎不是因為劉煥的事,我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說,“多謝公公。”

“那謝小姐中秋宴定要準時到啊。”他看著我,年老的眼睛裡透著清明。

聖旨都頒了,我還能違抗不成?

“是,還請公公傳達陛下,臣女定當赴宴。”我疑惑。

“如此好極了,三日後,會有人專門來接小姐回京。”他轉身就要出門,“謝小姐不必相送。”

他走後,我跌坐在地上,反覆看了幾遍聖旨,也不知道為何皇帝會知道唐繁箏就是謝婉君,難道命運真的不能改變嗎,即使換了個身份,我也還是會被困在京城嗎?

不會的,如今大魏大勝柔然,怎麼著都不可能有和親的打算。

那這次究竟是因為什麼事,皇上怎麼會知道謝婉君就在江南呢?我內心驚疑不定,整日惶惶不安。

三日後,回京的馬車準時停在了門口,我只帶走了阿福,其他侍衛是周束的人,我沒有讓他們跟著。阿福騎馬跟著,我做在馬車裡。

車伕是個中年男子,似是習武之人,這般人物卻能滿足於做個車伕,我不敢苟同。只怕是有人吩咐。

馬車行進緩慢,車伕也有意挑平坦安全的道路走,故而馬車走了近一個月才到達京城。此時已是中秋,馬車沒有在京城逗留,直直往皇宮的方向趕,算算時辰,宴會已經開始,我開始焦急,遲到了。可車伕卻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

我不知道有什麼在等著我。

馬車停了,一個太監走過來,帶我往一座宮殿走去,宮殿門口一個宮女拿著一套衣服讓我換上。衣服顏色是天水碧色,綠色系的顏色,也是自由的顏色。

換好衣服後,太監領著我朝宴會的方向趕,宴席上的人似乎並沒有對我晚到有什麼奇怪的,只是對我充滿了好奇。

我一路跟著太監到了宴會廳,就在眾目睽睽中走向一個空座位,座位上面的牌子寫著一個“謝”字。

我感覺周圍一道道帶著探究目光看向我,難受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在一道道目光中,我感覺到有一道目光的炙熱,我循著感覺一瞥,卻發現原來是他,李林。少年今年已經有20歲了吧,完全長開了,眉目也更鋒利了,身著黑色勁裝,精瘦的模樣卻不會讓人以為是文弱書生。他淡淡地喝著酒,眼睛淡淡地朝我看過來,眼神裡是淡淡的情緒,似乎並沒有見到我後該有的激動,一個死而復生的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也絲毫不能讓你稍稍有點激動的情緒嗎,我只要一點點而已。

我別開頭,不該想的就不要再想了。

是我的錯覺嗎,我別開頭的那一瞬,我似乎感覺到他有淡淡的失落。

意外地,我看到了周束,坐在李林的下座,驚訝地看著我,眼神中透著迷惑,似乎是得知我身份後的……不解?

周束旁邊坐著一個穿著紅色騎裝的女子,幾乎一眼,我就能確定了她的身份。能坐在周束旁邊,且自帶清冷氣質,容貌出眾得讓人移不開眼的,只能是周束的妹妹,女主周夏了。她並沒有對我的好奇,她的一雙眼睛像是長在了李林身上似的。

周夏端坐著,疑惑地順著李林和周束的目光朝我看過來。上次如此多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還是在大學時期的自我介紹上,此刻還真是不習慣。

我又朝李林的方向望去,他身邊沒有坐著任何人,我想起李章應該還在北境守城,是了,李章還沒有回來,這次大勝柔然是李林帶著周夏回來的。而柔然的回馬槍也就在這時候了。

幾年來,雖然中原屢戰屢勝,但是柔然也是屢敗屢戰,最近更是猖狂,屢次冒犯,皇帝才不放心北境,即使此次大勝,也還是沒有讓李章回京的打算。

難道劇情真的不能改變嗎?

我沉著臉,走到中央,雙膝跪下,恭敬地低下頭,我聽到自己清脆而響亮的聲音響起,“臣女謝婉君,叩見皇上,皇后娘娘。”

“免禮,”皇上開口,“婉婉,入座吧。”

我雞皮疙瘩頓時起了一層,尚且不知道這個宴會是怎麼回事,皇帝卻又給我加上一層謎團,為何他會叫我婉婉?

“謝皇上,皇后娘娘。”我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後退去,在牌子上寫著“謝”字的位置坐下。

絲竹聲響起,隨之響起的是周圍人的竊竊私語,我坐在旁邊,聽得很清楚,他們還在議論當年我被擄走的那件事。

我不敢多話……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不知道明天會如何,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知道唐繁箏就是謝婉君,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知道謝婉君在江南,我統統不知道。原以為萬無一失的計劃,不知道什麼時候簡簡單單的就被人看穿了。

我低著頭,卻還是感受到一道炙熱的目光。我抬頭,卻不知道目光來自何處。

我看著桌子發呆,為何做了怎麼多卻依然還是回到了原點,什麼都改變不了。謝蕈還是死了,李林還是去了北境,我就算改名換姓變成唐繁箏,也還是被迫回到了我千方百計想要逃離的京城。

這是一場夢嗎,如果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會是現代的夜空嗎?

“謝婉君……”

我只覺得身邊有人在呼喚我,抬起頭,眼前卻只有舞女在和著絲竹聲的節拍跳舞。

沒有人。

我拿起筷子慢慢吃著桌子上的點心和菜品,感覺怪尷尬的,且不說下江南前,京城裡就沒有誰和我是很要好的朋友,而幾年沒有回京城,如今的京城裡,更是沒有誰可以說得上話,中秋宴和誰團圓呢?

李林嗎?當初防他防得最緊,即使一起長大,我也不敢跟他說太多事情。而他如今恐怕也是不想見我吧。

“婉婉可在?”聽到有人喊我名字,我有些驚訝,循著聲音方向看去,是皇后。

她笑著看我,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我瞥向李林,他低著頭,並沒有看我,手中酒杯輕輕搖晃。

我站起來,走到中間,“臣女在。”

“婉婉,”我聽到上面傳來聲音,“不知這些年,你身在何處?”

“回皇后娘娘,臣女在江南。”

“可曾有心上人?”她笑著問我。

“沒有。”我言簡意賅,她的笑容有些熟悉的感覺,可是我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

這是什麼意思,真的有和親的打算嗎?就算有也不應該是現在,現在是大魏大勝柔然的時候,怎麼著都不可能有和親的打算。

“哦,那就好。”她的笑意更勝,眼睛時不時瞥向後邊。

“婉婉啊,”皇帝大笑著,“朕聽說,謝蕈出征前,本是想讓你住到引安侯府的,引安侯府的風景獨好,這樣子吧,你先住到引安侯府。”

聽到這,我感覺眼前一黑。

“怎麼,你不願嗎?”他眉心皺起,眼睛微眯,身體前傾,給人威壓。

我只覺得這又是一道送命題。

“不是,臣女願意。”我似乎看到皇后的一點點笑意,朝著後邊,後邊是……李林?

哦!皇后李流蘭是李林的小姑!我就覺得這笑容怎麼這麼熟悉呢!

我也看向旁邊坐著的李林,他眉頭微微皺著,眼裡的緊張和擔心一覽無餘。

我突然就後悔了答應住到引安侯府了。李林現在是在擔心什麼,擔心周夏誤會?還是擔心我會做什麼對周夏不好的事?

周夏的臉色似乎也不太好,是誤會了?而周束低著頭,看不清臉色。

我沉了沉臉,卻也不敢表現得是被皇上強人所難的樣子。似乎沒有選擇了,似乎還是回到了起點,似乎做了這麼多,一點都沒有改變。

宴會結束了,周圍人也都漸漸散去,而我卻不知道該去哪。去引安侯府?自己一個人去,感覺也怪尷尬的,那不是我的家。想想剛才回答皇上去引安侯府住的決定,還是草率了點,人家李林都還沒有表態,我就突然去住,這讓女主周夏處於哪番境地,我後悔不已。

如果我不去住,除了李家的人,應該也不會有人知道吧。

我正暗自揣測著,眼前卻有片陰影籠罩過來,我抬頭,看不清來人的表情。

“好久不見了,婉婉。”我聽見那人帶著笑的語氣,好似還帶了點滄桑感。

“好久不見。”我也回了一句,站起來,發現我才只到他的胸口,幾年不見,那個小少年早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長大了。

他低頭看著我,沒有說話。不知為什麼,我卻感覺到了他眼裡的炙熱,可是一對上他的眼睛,沒有了多年不見的冷漠,裡面是溫柔的笑意,也沒有那種如烈火般能灼傷人的炙熱。

“一起回去吧。”他輕聲,左手抬起,揉了揉我的頭。

我愣了愣,有點不習慣這麼熟悉的動作,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問我這些年去哪裡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我這些年在哪裡,但他沒有問,我也就不說。

回去是坐李林的馬車回的,李林並沒有坐進馬車裡,而是充當起了車伕的角色,這倒是讓我覺得有些奇怪,為何他馬車出行卻不帶車伕,以他的身份,再親自駕馬車赴宴,絕不是一件說得上體面的事。就算騎馬也不會有人說什麼,問題是你駕一空馬車,也的確讓人奇怪的。

但是我沒有問出來,幾年不見,他的話似乎少了不少,而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按照書中的時間點,目前應該是李林特別喜歡周夏卻沒有明確對她表白過的時候。過了這個時間點,也應該到了我欺負周夏,被李家人趕出府的時候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努力維持清醒的頭腦,不能坐以待斃,只要沒到最後一刻,都不能放棄希望。即使最後真的改不了命運,不逃婚也總是可以的。

“小侯爺……”馬車停了,外面傳來聲音,我沒有聽得很清楚他們說什麼,卻聽出了來人的聲音。

周束。

我拉開馬車窗的簾子,看向周束,他騎著馬,一襲白衣看起來風度翩翩的樣子,確實迷人,但看過小說的我,卻深知此人的性情,可能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一點。

他看向我,駕著馬靠近我,笑著說,“唐姑娘身份暴露了呢。還真是虎父無犬女啊,重新認識一下,周束,字不拘,目前任越騎校尉一職。敢問姑娘何名?”

他始終保持著得體的笑,我也從他眼裡看出了認真。我愣了愣,避開了他的視線,看到李林側著頭看向我,好看的側臉,硬朗的下頜線,煞是好看。他的眉稍稍皺起,眉間些許戾氣橫生,看著有點兇,完全沒有小時候可愛。

“謝婉君。”我言簡意賅道,“找我何事?”我看向周束,問道。

他沒有說話,只是笑著注視我。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遲遲不見他回話,“周公子若無其他事,我先走了,後會有期。”我把馬車簾放下來。

接著響起了李林駕馬車的聲音,不一會兒,後方也傳來周束的聲音,“謝婉君,很高興認識你。”

我沒有理會,不明白他這一句話的含義。以書中描寫的他,斷不會說這樣抒情的話。

“婉婉什麼時候認識的他啊?”馬車外傳來李林低低的聲音。

“嗯……大概是三年前吧。”我心不在焉。

“哦,是嗎?在哪裡認識的啊?”他的聲音似乎帶了點咬牙切齒。

“嗯……”我下意識的思考了一下,說謊道,“不記得了。”

“這樣啊。”他帶著笑的聲音傳了進來,我卻覺得好似他什麼都知道似的。

過了許久,馬車停下。

“到了嗎?” 我掀開簾子,問他。

“到了。”他側過身,騰出空間,拂過簾子,讓我下車。

我走下車。雖是晚上,但是周圍卻不黑暗,撒滿了月光,路上行人三三兩兩,卻也只顧著前方燈火通明的大街,我猜他們應當是要去猜燈謎吧。

身後的馬車被引安侯府的管家牽走了。

一隻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驚訝地看向李林。

他不語,牽著我就往門口走,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李林,”途中,我想了很久,開口道,“當初的不告而別,是我抱歉。”

我越想越覺得愧疚,不管怎麼說,當時在京城中確實只有他是真心為我著想的。我也知道皇帝下詔突然,他來不及跟我道別就率軍出征了。可是那時的我很害怕,害怕他回來後,帶著周夏,害怕被送去和親,更害怕兩國戰爭,而我是犧牲品。我沒有選擇,除了離開。

他停下來,背影筆直,沒有轉身,“不用抱歉,是我先違約的,你沒做錯。”

“走吧,去五行院。”

多年不見,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也隨著那些逝去的時光般慢慢變淡。我和他之間不止隔了一個周夏,還有這些年的經歷,他慢慢變化著的那幾年,成長的心痠痛苦,全都沒有我的身影,是周夏陪在他身邊。

但是我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如果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離開這裡。

“婉婉,你什麼時候認識的周束,你們看起來很聊得來?”到五行院門口,他停下來又重複了剛剛問過的那個問題。

我一怔,不解他為何又問,答道,“三年前吧。”

“三年前?”他眉毛微挑,注視著我,看不出喜怒,接著又問道,“哪裡認識的?”

“利州。”我下意識開口,後知後覺發現和之前回答的不一樣。

他看著我突然笑了,一如當年的樣子。

“唐繁箏?”他另一隻手拂上我的肩膀,眼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情緒。

我抬頭冷靜地看著他,並不意外他知道唐繁箏。

“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麼,”我往後退一步,他也往前走一步,“我那時候只是想離開這裡,覺得改名換姓更方便一點。”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關於唐繁箏的事,所以挑著比較不難猜出的事實說。

“是嗎?”幾年不見,我已經讀不懂他臉上的表情了。

“是呀。”我防備般地後退著,後背已經抵著牆壁了。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保持著這個姿勢看著我。

我不習慣這種姿勢,“該放手了吧。”我推了推他。

“如果我不放會怎樣?”他反而上前半步。

今晚的月亮並不圓,卻足夠亮,在沒有路燈的這條路上,周圍並不黑暗。

“婉婉今年17了吧?”他用疑問的句式,可是我卻聽不出來他疑問的語氣,“想嫁給什麼樣的人呢?哥哥幫你找找,可以嗎?”

他雪亮的眼睛緊緊盯著我看,是試探?

可是他試探什麼呢?試探我喜不喜歡他?他自稱哥哥,是把我當作他的妹妹了?喜歡周夏卻不開口跟她說,想先把身邊的女人都弄走來表明心意?

短短几秒鐘,我思考了幾種可能。越來越覺得最後一種是最可能的。

我看著他,眉心不自覺促起,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突然就申上來,我看到他粗糙的大拇指就要往我眼睛上碰,我一驚,頭稍微往旁邊偏了一下,躲開了他。

他的手僵在半空,我看到他不緊不慢地放下手,臉上還是保持著那一貫的笑容,笑意卻不達眼底。

我真的看不懂他了,真是喜怒不形於色啊。

“不用了,我不急。”

果然,不能回來的,結局改不了的。看著眼前的人,我又一次產生沒有在宮中拒絕皇上去引安侯府住的想法了。

“是嗎?”他緊盯著我,臉上笑意不減反增,眼裡黑得深不見底。

“是啊。”我低頭,有點委屈,為什麼呢,明明都走了,卻還是被迫回來,明明都改名換姓了,卻還是改不了命運,我本來就不是謝婉君,憑什麼要我來承擔謝婉君的結局,我明明什麼人都沒有傷害,憑什麼要我來承擔後果,我明明只是想活著,為何這麼難。

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有所收斂,在我眼裡卻是逐漸模糊,似乎有什麼東西從眼睛裡流淌出來,落在了我的臉上,有點溫熱。

我低著頭,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真是的,最近怎麼這麼愛哭了。

“婉婉,別哭了。”溫柔的聲音響起,一度讓我想起回憶起三年前,那時的他明明也是這樣的。他的力度稍稍鬆了點,往後退了一步。

“我想休息了。”我低著頭,“晚安,哥哥。”說完,不等他反應,我跑進了院子,把門關緊。

天上的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烏雲遮蓋住,周圍依然是黑暗的。

風鈴聲叮叮噹噹地響,石榴樹下大大的鞦韆隨風輕輕搖晃,半圓形爬滿藤曼的石門在黑夜裡還能看到一點點輪廓,淡淡的香味若有若無,是月見草……似乎什麼都還在。

院子裡沒有下人,他知道我從小就不喜歡跟人交往,不喜歡丫鬟跟在身邊,不喜歡侍衛隨行,他都知道。可是,這裡終究不是我的歸宿。

我走回房裡,大概是這幾天太累了,倒床就睡。

我再次醒來時,睜眼看到的竟然是李林,我一驚,瞬間睡意全無。我立馬坐起來,“你怎麼在這?”

李林不知道什麼時候搬來凳子到我床邊,坐在凳子上挑著眉看我,眼裡的笑意尚來不及隱藏,見我醒來,他笑意稍斂,卻不回答。

“你為什麼會在這?”我再次問道,這是我的房間,怎麼能隨便進別人的房間,何況還是女孩子的房間。

“這是引安侯府,我家,我家裡有哪裡是我不能去的嗎?”他微笑著看我,可是語氣卻不怎麼友好。

我有些生氣,怎麼能未經別人允許,而擅自進入別人的房間,即使這是你家,你也不能這樣做吧。總感覺他變了,從前的他,紳士有禮貌,絕對不會進我的房間。

“你出去。”我冷聲道。

他懶懶地站起來,笑著說,“好。”把凳子搬到了桌邊。

我起床後,推開門,就看到李林微笑著翹著腿,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我有瞬間驚詫,彷彿回到了幾年前。但眼前的景象卻把我拉了回來,我不自覺被周圍事物吸引。

此刻天光大亮,陽光把院子填滿,我看到了石榴樹下的鞦韆,一如當年的模樣,只是似乎纏繞在上面的藤條更粗壯了些,門口兩邊的月見草還在慢慢把花收斂,此時無風,可我卻好像聽到了風鈴聲。

我把目光轉向李林,發現他也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唇邊的一抹笑意藏無可藏。有些扎眼,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也是喜歡我的?

但我想到了昨晚他的試探,悸動的心也不禁沉了幾分,也罷,做兄妹也是不錯的。

突然,院門口響起了聲音,“小侯爺,周校尉和周小姐來拜訪。”

這聲音,是阿福,阿福什麼時候到的引安侯府?我明明只是叫他先行一步,怎麼會出現在引安侯府?

“知道了,讓他們在客廳等著。”我聽到李林說,聽語氣似乎有些掃興。

我有些猶豫要不要跟去,想知道他們會談論些什麼,如今的朝堂狀況,多瞭解一點,就能多一分勝算。

“婉婉,你要不要一起去?”他站來問我。

聽到這,我立馬迴應,“去。”

“那走吧。”他說完,徑直走向門口。

我覺得有些奇怪,為何阿福會知道李林在我院子裡,為何是他來傳話?

“他怎麼會在這?”我看著前面李林的背影問道。

他突然停下,沒有轉身,“他,”李林頓了頓,“想回來就回來了。”

“他想回來?”我都不知道他想回來,為何李林知道?他們一直都有保持聯絡嗎?那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單單就主子和侍衛的關係似乎不太夠阿福這些年背井離鄉。我不自覺放低視線,看向地面,細細回憶書裡是不是有什麼人物被我忽略了。

“婉婉怎麼了,才一個多月沒見阿福而已,就這麼關心他,”李林不知道什麼時候轉過身,正揹著手挑著眉看著我,“我們幾年沒見了,怎麼不見你主動問問我?”

“我……”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其實不是的,周束每次來江南時,都有說到過你,我在周束面前怕暴露身份,引人懷疑,裝作不在意你的事,但每次都有偷偷打聽。我知道你和周夏一開始不對付,到後來成為可以把後背託付給對方的戰友,我知道你高超的武藝和一杆出神入化的長槍在北境遭許多人羨慕,我聽說書的說了很多你在戰場如何如何用兵如神、運籌帷幄的故事……雖然可以時間晚了點,畢竟訊息傳到江南需要時間。

他盯著我瞧了一會,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繼續趕路。

我跟在李林身後,面前人身姿挺拔,記得他比我大三歲,從小就比我高,現在也還是比我高。來到這個時空以來,過得最開心的幾年,就是十四歲之前了。

十歲之前,我除了花些時間研究研究圖紙,其他時間也就只是和李林的玩鬧了,那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扛在大人的肩膀上,小孩子無憂無慮。十歲之後,李林還沒有赴北境之前,我每天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研究圖紙上,而李林也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練槍上,有一段時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交集了,但是隻要我出府去玩了,他就總是擔心我,槍也不練了,還吵著要陪我一起去,保護我。

現在那個少年長大了,似乎還能看到曾經的模樣,似乎又不是曾經的模樣。曾經的他喜歡笑,現在的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看不出喜怒。他走得並不快,剛好能讓我跟上的程度。他喜歡周夏嗎?我不知道,但我不做誰的第二選擇,如果不能堅定地選擇我,我寧可獨自一人。

遠遠地,我看到大廳裡坐了兩個人,一個一襲黑衣翩翩公子,一個一襲紅衣明豔動人。周束拿起茶蓋,輕輕撥弄茶葉。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他放下茶杯,看向我們,唇邊笑意驀然加深。周夏臉上笑意也綻放開來,更顯明豔,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我們走近,周束站起來作揖道,“小侯爺。”

這兄妹兩個表現出來的性格還真是完全不一樣,周束溫柔似火,周夏冷豔如冰。可是讀過這本書的我,卻深知這兩個人的內在性格,周束的溫柔中永遠藏著算計,周夏表面冷豔,內裡也有火一般的沙場夢,渴望保家衛國。這樣看來,這對兄妹倒還挺像,內裡和外在表現出來的完全是相反的性格。

李林看向周束,“不知周校尉何事來訪?”

“事關北境,還請借一步說話。”周束還未說話,周夏看了看我,嚴肅道。

李林這才將目光轉向周夏,我站在李林身後,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必,這裡並無外人。”

周夏聽到這話,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惹人憐愛。可眼裡卻帶著冷意的,特別是看向我時,我直覺她很不喜歡我。

我低下頭,避開了她的視線,有片刻失神。女主和女配向來是不對付的,她一襲紅衣,作為女配的我卻偏愛穿綠衣,綠葉襯紅花,大抵也如此了。

“你們去書房談吧,抱歉,失陪了,我餓了,去外面瞧瞧有什麼吃的。”我扔下一句話,裝作不在意地瀟灑轉身走了出去。劇情本就在心中重溫千百遍了,沒什麼可聽的了,可是心中卻莫名的感到失落。到底是真的沒什麼可聽的了嗎,還是想知道其他什麼呢?

“謝小姐,謝小姐……”

“嗯。”我轉身,是周束。我下意識將視線瞟向他身後,沒看到李林。

“謝小姐不是餓了嗎,心不在焉的,怎麼了嗎?”周束溫柔地笑著。

“沒事。”我淡淡說了一句,回到這裡後,好多事情都提不起精神做。劇情行至此處,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此刻也沒有感到餓,我不知道做什麼了。

“要不要去外面走走?”他依舊笑著,溫柔地看著我。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周束上前一步走在我前面,我跟在他後面。不知不覺,我和他已經並肩而行了,他一路說著一些道聽途說的趣事,挺有趣,挺放鬆的。

也許是沒吃早飯,走到後花園我就不想走了,雖然好像並沒有感覺到餓。也許是這裡風景獨好,有山有水,卻不似江南那種小家子的黏黏膩膩的山山水水,有一種開闊渾圓的感覺,有種自由的味道,我在花園中央的亭子坐下。周束也在我對面坐下,他始終笑著,溫柔似火。

我環顧四周,看膩了江南的山山水水,回到生活了十幾年的京城,竟還是覺得這種開闊渾圓的風景獨有一份美感。

“所見即是你,”周束笑著看我,“謝小姐有時候比江南人更像江南人,我差點以為唐繁箏真的是江南人。”

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不知道是不是試探,可是如今身份都已經暴露了,還有什麼好試探的呢?我本來就是江南人,只是穿書後成了京城人。

“所以呢?”我語氣有些冷,實在不喜歡這樣的試探。

“所以,我能叫你婉婉嗎?”他手肘撐著桌子,依舊笑著。

我一怔,想起在江南時,他好像說過下次見面叫我繁箏來著,只是在那之後就從未見過了。

“可以啊,周束。”我有些抱歉剛剛有些冷的語氣,也答應得爽快。

他還是笑著,眼角彎彎,很真實。

“你真的不好奇北境的情況嗎?”他手掌輕輕託著下巴,笑意依舊。

“能有什麼事嗎?”我下意識防備。

“在江南時,似乎你很清楚北境的狀況,一部分是我們的情報。但你總能從我們的情報中預測出柔然人下一步的動作,進而提前準備製作兵械。每每兵械到北境時,總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他眼睛裡笑意稍減,溫柔退卻,鋒芒初露。

我看著他換用手背託著下巴,聽完了他說的話,沒有任何表示。這時候最不該的就是隨便說話暴露自己,雖然好像也沒啥可以暴露的,但有誰會相信呢?如果我說大魏與柔然在北境一戰中必敗,我會是什麼下場呢?恐怕不會有誰想看到自己的家國落敗,而一旦有人謠傳出大魏必敗,那想來此人丟半條命都是輕的。

“你第一次把圖紙給我時,就篤定我會用它。”他眼角笑意沒了,剛剛那個溫柔的笑著的人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我壓下心中的緊張,裝著冷靜,無害地看著他的眼睛。有時候我真的覺得這幾年的合作,他眼裡的溫柔也曾真的對我,但如今看來是我多想了。不得不說,男二不愧是男二,能溫柔似火,也能冷酷似冰。

“你想說什麼?”我冷靜地問,這裡是引安侯府,他不會對我怎樣。

“不想怎樣,”他輕笑一聲,嘴角微勾,笑意卻不達眼底,“婉婉對兵械的學識似乎真是前無古人啊。”

我第一次聽到他喊我婉婉,卻感覺有些發毛,這絕不是一個對人親暱的稱呼,至少在他剛剛說的那句話裡不是。

我防備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也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到底在試探什麼呢?還有什麼可以試探的呢?我的身份已經暴露,圖紙的來歷?

圖紙是我正兒八經畫出來的,那是印在我腦子裡的東西。

還是對於北境戰事的狀況熟悉程度的試探?這個是真的解釋不了。有誰會相信自己不是真實存在的,而是早已被註定命運的書中人物?

“所以呢?”我低頭看了一眼桌面,抬頭就對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深,不笑的時候有些嚴肅,而此時給我的感覺就是獵人在盯著他的獵物。

我不自覺握緊手掌,強裝鎮定地看著他的眼睛。他一直沒有說話,甚至都沒有眨眼,只眯了眯眼。可我快撐不下去了,男二不愧是男二,只會專門對付我這個女二。和他在江南相處三年,我險些以為有時候他臉上的溫柔也曾是給我的。我不禁後悔剛剛怎麼不去廚房,這樣是不是就不用對上他了。

我們互相盯著對方,默契地沒有說一句話。他又眯了眯眼,剛想開口說什麼,遠處有個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婉婉……”李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打破了我和周束之間的緊張氣氛,我下意識往聲音源頭看去,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

首先映入眼簾的時一襲紅衣,在這花園裡真是顯得格外顯眼啊。周夏的表情還是嚴肅的,似乎並沒有放鬆一點。北境的情況真的很糟糕嗎?

不應該啊,距離北境情況很糟糕應該還有幾個月才對。按書裡的時間線,還得留些時間給你們籌備婚禮呢,柔然人哪能這麼快就大舉進攻啊,起碼也得等到大家都放鬆警惕的時候吧。

我有些不解,是我錯過什麼重要劇情了嗎?

李林三步並兩步走到亭子,在我旁邊坐下。周夏跟在後面也來到了亭子,她坐在了我的另一邊。四張凳子轉眼已經被佔滿。我悄悄打量他們,李林眉頭緊皺,周夏滿臉寫著愁,周束的表情也漸漸嚴肅。

這時,我的肚子不合時宜叫了一聲。

我有些尷尬地低頭看著桌子,希望肚子不要再叫了,卻聽到了旁邊傳來一聲低笑。

我有些生氣地看向周束,不知道笑意何時回到了他的臉上,還真是變臉達人啊,表情變換自如的。我暗暗吐槽一句。

“婉婉先去吃飯吧。”李林看向我,溫柔地說,眉宇間的愁緒似乎更重了。

我點點頭,似乎他們有話要說,便自己走了。我憑著記憶走向廚房,途中見到阿福在神色複雜地在書房門口徘徊,手裡似乎還拿著什麼東西。我還是想不出來到底忽略了書中哪個人物,他到底是誰,李林身邊的誰?

“阿福。”我叫了他一聲,到底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我總是要弄清楚的。這些年的陪伴,真情或假意,我還是分得清的。

他抬頭看向我,緩緩朝我走來,“小姐。”他低頭說,同時把手裡的東西往袖子裡藏了藏。

我顧不上吃飯,想要先弄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何會在這裡?”

他臉上神色變幻莫測,張了張嘴,似乎是躊躇著不知如何開口,卻到底還是沒有說。

“你一早就和李林認識了?”我緊盯著他的細微表情變化,看到他的視線忽然放低,看向地面。

“你是李林的人?”他眉頭微蹙,眼珠子左右緩慢轉動,似乎在想怎麼回答。

“我之所以回到京城,是因為李林?”他眉頭輕展,視線依舊望向地面,眼珠子也不再亂轉,似乎是放棄了掙扎。

從他的臉上,我幾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卻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李林要這麼做。無論怎麼逃,還是逃不掉那個結局嗎?

“他,”我突然間不知道自己要問什麼,先從最開始的問起吧,“什麼時候知道我沒死的?”

“三個多月前。”本來以為不會有迴應,卻不想阿福開口回答了。

我有些怔然,還以為他早就知道我沒事,“三個多月前……”我仔細回憶,是那天沒有找到的刺客?

“他怎麼會知道?”我看向阿福,有些焦急地等著他的回答。

“屬下藉著兵械運往北境之事,把訊息傳給了小侯爺。”他似乎是徹底放棄了掙扎,我問什麼就答什麼。

我忽然想到,以往運兵械都是周束親自運送,只有最近一次是由周束信任的下屬來運送。估計是周束比較嚴苛,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名義幫別人傳信,所以阿福才遲遲沒有機會把訊息送往北境。而周束信任的下屬可能就沒有做到周束的這種嚴苛,不小心讓自己屬下的人把訊息帶了出去。

但如此說來,阿福藏了這麼多年才把訊息帶去北境,還挺能忍。

“這麼多年才把訊息帶到北境,你還挺能忍的啊。”我不禁有些生氣,合著這麼多年,本以為連周束都查不到身份的我,原來身邊還埋了這麼一顆定時炸彈。

“小侯爺讓我照顧好小姐,江南人多不熟,屬下不敢離小姐太遠。”他說的這句話怎麼聽都像是解釋什麼。

但這也說得通了,為何當初謝府所有人都被我打發走了,而阿福卻怎麼也不聽我的話,不肯走,堅持留在我身邊,當侍衛。原來不是不聽話,而只是相較於我的話,他更聽李林的話,忠心倒也是真的忠心。

只是為何李林要把他放在我身邊?三個多月前,還是戰爭剛剛結束的時候吧,為何李林一有我的訊息就跑到江南來?為何李林回京城卻不是同周夏一起?為何皇帝沒有賜婚李林和周夏?……

這些疑點放在一起,我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但一想到昨晚他的試探,還有他自稱哥哥,我悸動的心也不禁沉了幾分。

他真的喜歡我嗎?劇情真的可以改變嗎?我的結局又是什麼呢?

“他為何讓你跟著我?”

“屬下不知,只是聽命行事。”

他真的不喜歡周夏嗎?我回憶了一下,所有我在場的關於李林和周夏的互動,似乎好像李林的臉上都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波瀾。我太注意周夏了,竟沒有發現這個李林的表情和說話方式,好像都和往日無異,甚至都還是比較冷淡。

“吃飯了嗎?”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無端暢快了些,問阿福。

“屬下不餓,多謝小姐關心。”他說話一板一眼的,絲毫不懂變通。

“你剛在這做什麼?”想起李林眉宇間的愁緒,阿福在書房門口徘徊,我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劇情發生了改變嗎?那麼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北境戰報剛傳來,想拿給小侯爺過目。”

我把目光轉向他袖子裡沒有外露藏著的小木管,戰報是在這裡?

“戰況如何?”我問道,戰報是給李林的,阿福不會給我看。我只能旁敲側擊地打聽一點情況。

“屬下不知,似乎情況不太好。”他臉色並不太好,似乎情況真的不好。

“小侯爺在後花園亭子裡,你拿戰報去找他吧。”這裡到後花園走路應該要花半柱香的時間,他徘徊在書房門口大概是因為引安侯府太大,下人太少,李林又不知道在府裡那個地方,所以才等在書房門口。李林和周束他們應該還在商量著些什麼,戰報及早送到他們那,希望能幫上點忙,而且他們在後花園談話,似乎好像和我也有那麼一點關係。

“多謝小姐告知。”他向我作了一揖,隨即往後花園方向走去。

我回頭望著他的背影,有什麼記憶好像破土而出,“李衛。”我衝著他的背影喊道。

他大步流星的步子生生因為我這一聲停了下來,有些僵硬地轉過身,臉上驚訝的表情尚來不及隱藏。“小姐你怎麼……”但他很快就淡定下來,似乎想到了什麼,“是我,這些年隱瞞,真是抱歉。但也是為了小姐的安全考慮,屬下不祈求原諒,任小姐處罰。在此之前,還請小姐讓屬下把戰報交給小侯爺。”

我剛才想到書中一個角色人物,只是想確認一下,卻沒想到他這麼大反應。“沒事,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並不想處罰誰,你走吧。”我朝他擺擺手,轉身往廚房方向走,實在太餓了。

李衛,和母親相依為命,但因得罪惡霸,母親不幸去世,他自己也險些喪命,千鈞一髮之際被李林所救。也許是李林幫他報了仇,從此忠於李林。他本名叫阿福,李衛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取的,衛字,衛的是誰,也許只有他自己清楚吧。

阿福這種名字太泛了,我一時沒想到這麼深,當初爹爹出征時,我要求阿福留下來,也不知當初的自己是出於什麼心態了。

他本應是李林手下一員大將,本應在戰場上建功報國、揮灑汗水,竟陪我在遠離北境的江南過起了打掃庭院的看似安穩生活。我一時不知該是什麼心情。

李林說他想回來,也對,他本來就不屬於江南。

我去廚房拿了點吃的就回了五行院,北境戰事始終是個定時炸彈,令人不安。我稍稍琢磨了下,還是得重操舊業,只有兵械這一條路可走。

以往的兵械威力確實大,但也太脆弱了,一場大仗下來,倖存下來的弩箭太少了,所以才需要源源不斷地製造。可是製造也需要時間,現在北境那邊還剩多少弩箭呢?還能撐多久?

可是照這個時代的製造技術,兵械的強度也大抵如此,這是個硬傷,只能源源不斷地製造,或者是同時生產威力更強的武器。

我回到房裡,邊吃著點心,邊拿出紙筆來準備寫寫畫畫。這間房倒是和以前住的很像,筆墨紙硯、桌子椅子、衣裳梳妝鏡都一應俱全。我拿著筆看著攤開的紙半天不知道要做什麼,在這個時代越久,以前的記憶就越是模糊。

幾乎所有的武器都是為了剋制另一武器而存在的,掌中弩、落花針、柳眉刃都是不同的兵器,有其不同的用場,但也都有一些限制。掌中弩弩如其名,方便攜帶,威力不小,但最易損壞。落花針和柳眉刃是暗器,乘敵不備時才好命中目標。近距離搏擊的話,落花針和柳眉刃或許可以派上用場,但威力還是小了點,不能一擊斃命。

戰場之上,近戰在所難免,在近戰中喪命計程車兵更是數不勝數,很多時候,勝負都是在近戰中對決出來的,什麼兵械近戰能防禦又能攻擊,能防禦的同時又能攻擊呢?

我出神地望著窗外,好久都沒有能回過神來。

時值中秋,氣溫有些低,我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卻還是覺得有些冷。烏雲一大團一大團地在天空集聚,好像要下雨了,不知道他們談得怎麼樣了。朝廷應該也收到訊息了,不知道他們的做法是什麼。但書上說了,大魏戰敗,謝婉君和親,這是大魏幫謝婉君選的結局。

下雨了,雨絲細細密密地飄落,外面變得灰濛濛的,所有的景物彷彿蒙上了一層紗。我關上窗,心頭思緒萬千。

房間一角的一塊地板上竟然有縫隙,這不是實心地板嗎?好奇心驅使我走過去仔細觀察,似乎有些鬆動,下面竟然是空的。我小心翼翼地掀開地板,有條通道。

為何會有條通道?我猶豫著是否要下去看看,“這是引安侯府,我家,我家裡有哪裡是我不能去的嗎?”耳邊又浮現早上李林的那句話,我突然有個想法,不知道正不正確。

我鑽進了通道,裡面有燈,藉著微弱的燈光能看清前方道路。我沿著通道一直走,很快就走到了盡頭,我輕輕把地板往上頂了頂,能頂開。我悄悄從地板往外探頭,這裡似乎也是個臥房,有床有書案。這裡是引安侯府,按李林的性格,不大可能會在自己家裡搞什麼危險的東西。

我環視臥房裡的東西,被桌子上的一個四方塊吸引了,有些眼熟。我從地板出來,慢慢走近那桌子。四方塊上面的圖案有些模糊了,有些發黑,但依稀能看到每一面的圖案都不太一樣,是那個魔方。

我有些驚訝,往後退一步,看到了在桌子角邊立著的長條形的木板,表面發黑有些凹凸不平了,木板後面有幾個圓柱形的東西,是那個滑板。

這裡是李林的臥房。

昨晚李林出現在我房裡似乎可以解釋了,自從那次被綁後,不管多累,每次睡前我都會仔細鎖好門窗。封閉的環境,李林絕不可能進來,而有了這個地下通道,才解釋得通。

屋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剛開始的潤物細無聲到如今的淅淅瀝瀝傾盆大雨,入秋很少有這樣的大雨。

突然門外傳來了開門的吱呀聲,我還來不及反應,門從外面被人推開。

李林一隻手撐傘,雨水順著傘尖流向地面,而他身上也因傘的保護未曾受到雨水的侵害,一隻手還保持著推門的姿勢,臉上驚訝的表情尚來不及收斂。看向地板的一瞬間,似乎有種難言的難堪情緒在他臉上浮現,只一瞬便煙消雲散。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

早上他不經我同意出現在我臥房,此刻我卻是不經他同意出現在這裡,還挺尷尬的。

他回來了,也就是說周束他們已經走了。

“婉婉怎麼在這?”他收好雨傘,走進房裡,挑著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看著他的雨傘,有個想法浮現在腦海裡。

我沒回話,看向被我掀開的那塊地板,眼神詢問他。

他看著那塊地板,臉上表情未變半分。莫名地,他的那句“這是引安侯府,我家,我家裡有哪裡是我不能去的嗎?”又浮現在我耳邊。

不經過別人同意隨便進入別人的臥室本是不太禮貌的,更何況是用不正當的手段進入。可是,在臥室裡設定隧道真的很過分,半夜偷偷跑到別人臥房也很過分。

我很討厭這種被人掌控的感覺,很像金絲籠子裡毫無自由的鳥。

李林正大光明地直接略過我的目光,走近桌子,拿起桌子上的魔方,“婉婉,魔方上的花紋都快看不清了,能不能再給我做一個?”李林看向我,莫名地,他的語氣似乎有些祈求。

看到魔方那一瞬,說實話,我有些驚訝,那麼多年前的東西,如果是我的,早就不見了。而他的,卻還能安安全全地出現在桌子上,等著自己壽終正寢,而不是人為地干預使其縮短壽命。

“為什麼這麼想要?你很喜歡嗎?”我不解地問道,這東西,玩膩了也沒有什麼好玩的了。

“我很喜歡。”他黑黝黝的眼睛看著我,很認真地說。

“為……”我對上他的眼睛,生生止住了詢問,“好。”

說來也怪,這雨來得兇,去得也快,幾句話的功夫,雨聲漸漸小了。

我有很多想問的,比如李衛,為何要把他放到我身邊,比如北境現如今的具體情況,朝廷會何時出兵,比如你對我到底是出於一種什麼感情。但一對上他的一雙黑黝黝的執拗的眼睛,裡面深不見底,彷彿一片死水般毫無波瀾,和以前那個咧嘴笑起來唇邊有兩顆虎牙的少年一點都不像,我不禁懷疑他是否也被別人穿書了。

我問不出口,兄妹就兄妹吧,能做兄妹也是不錯的。

“那我現在就去準備材料做。”他的性格和以前相差太多,我準備溜之大吉。

就在我剛要推開房門的那一刻,李林走上前來,垂眸看著我,我莫名感到緊張,不知他什麼意思。驀然他唇邊浮現一抹笑意,隨即把門開啟,“送你回去。”他揮了揮手上的雨傘,對我說。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鑽進了他開啟的傘下。

一路無話,彷彿我闖進他臥房那頁就這樣揭過了。我抬頭看了眼雨傘,很大,傘完全把雨水阻擋在外,傘底的人平安無事。似乎輕輕轉動傘柄,雨水便會被彈飛出去。

我的想法更強烈了,這應該會幫到北境的戰士吧。能抵禦能攻擊,既能抵禦外敵,也能作攻擊用。

我沒有問北境現如今的情況,但我知道肯定不容樂觀了。也許過幾天他們就要再次去往北境,這和書裡內容有點出入,李林和周夏沒有成婚,似乎還一直提防著柔然人。但這也是一個較好的局面……

旁邊傳來一聲輕笑,“婉婉似乎很喜歡這把傘啊?”

“是啊,它幫了我大忙了。”解出了一個難題,我心情大好。

“什麼忙?”

“以後你就知道了。”

到門口了,“我進去了。”我偏頭對李林說,卻發現此時的他唇角微微勾著,眼神清澈明朗,稍微有些以前的影子了。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勾起的唇角也驀然往下耷拉著。

看著他,我忽然知道這兵器叫什麼名字了,千面一顏。

這幾天我都待在屋裡畫圖紙,傘狀的,有刃,可禦敵可自保。

李林說,他們恐怕又要出征了。我必須抓緊時間在他們出征前畫好設計圖,為戰事多添一分勝利的希望,為我也為大魏。

國家大事,我為大魏做的,也僅限於此了。有兵不用,總是疑神疑鬼地擔心臣子造反,寧願自降身份去和親,年年歲歲向他國繳貢,也不願主動派兵出擊。這樣的國家,如果戰敗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了。

我不想成為戰爭的犧牲品,憑什麼別人戰敗的代價要我付出。有兵不用,疑神疑鬼才是大魏真正的劣勢。

我好像忘記了什麼,但我想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設計圖紙,其他的等到圖紙畫完再說。

那場雨過後,氣溫一落千丈,滿院的景物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提不起精神,石榴樹的葉子枯黃枯黃的,從上空緩緩飄落,似蝴蝶在飛舞,有了深秋的痕跡。

李林一天到晚忙到不可開交,就連李衛一天到晚也不見人影,似乎他們在為北境請兵,而朝廷卻一直忌憚著。即使當今皇后李流蘭,是李家的人,可是皇帝依然多疑,寧願冷落李流蘭幾天,也不願意馬上出兵,說是在考慮中了。可是戰事變化一日千里,細節決定成敗的道理在戰場上體現得尤其明顯。

只是實在看不出來中秋宴上那個會叫人小名的皇帝多疑,如果沒有人干預的話,他獨斷地讓我住在引安侯府,倒也比較符合他的人設了。

思緒中,我終於畫好了,千面一顏。

和周束合作了這麼多次,他的工匠確實令人放心,接下來就是把圖紙交給周束,讓他轉交給工匠,早日打造出來就能為瞬息萬變的戰爭多添一分希望。

我看向了房裡的那塊地板,自從那天回來以後,就被我用桌子凳子之類的東西壓在上面,李林也再沒有從地板出來找過我。

今天的風有點大,我拿了件披風就出門了,目標周府。上次見面和周束鬧得似乎有點不愉快,如今貿然拿圖紙給他,若他還繼續追問圖紙如何來,我該如何說?

算了,先把圖紙給他吧,合作這麼多次了,不可能會不知道這圖紙的妙用。

我敲響了周府大門,跟管家說明了身份,管家安排人領我去大廳,他自己去跟周束稟報。

“稀客啊。”不一會兒,周束的聲音從大廳門口傳來。

我抬眼看去,他雖然笑得溫柔,卻肉眼可見的憔悴了不少,北境戰事真的不容樂觀了。

“北境那邊如何了?”我隨口一問,也沒有對他會告訴我而有所期待。

他笑意稍斂,有些嚴肅,“不容樂觀。那批弩箭的質量太差了,沒用多久就不能用了。現存的兵械也不多,製造出來需要時間,恐怕趕不上……”

我本以為他不會告訴我這麼多,畢竟戰事這種情報還是講究保密的,為了不引起恐慌。

我兀自思考著,正對上他的眼睛,有些探究的意味。原來告訴我這麼多,是想問我有沒有辦法,在試探我的反應。

“這是‘千面一顏’的設計圖,”我藏在袖子裡的圖紙拿出來,遞給他,“希望對北境一戰有所幫助。”

“千面一顏?”他疑惑著接過圖紙,淺笑一聲,“這名字還挺別緻。”

“婉婉對兵械之類的研究還真稱得上精髓了,”他開啟圖紙,細細看了一番後說到,“只是為何要把圖紙交給我,不交給李林呢?”

他把目光從圖紙上轉移到我身上,眯了眯眼繼續道,“你認識他的時間應該比認識我的時間更長吧?”

“但我們合作更久。”我淡定道。

確實,李林確實可靠,但李林沒有經手過製造兵械,再找一批工匠和製造兵械的地方需要時間,而現在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最佳人選只能是周束。

“是嗎?”他看著我,嘴角弧度加深。

“是啊,若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我起身準備離開,“還請早日按圖紙打造好兵械,緩北境之急。”

“絕不辜負婉婉信任。”他也笑著站起來,眼神溫柔而清明,還有一絲認真。

“再會。”

從周府出來我就徑直回了引安侯府,回到五行院時,就看見李林坐在石桌旁,唇邊笑意蕩然無存,眼神格外的冷。

“婉婉去哪了?”他唇角微勾,輕抬下巴,挑著眉問道。

“去找周束了。”我誠實回答,對上他的眼神卻有些犯憷,他眼睛裡依舊深不見底,冷冷地,可我確實沒有做什麼不好的事。

“哦,是嗎?”他站起身,往我這邊走來。

“是啊。”

“怎麼不見婉婉主動找我呢?”他在我身前站定,垂眸看著我。他眼睛像是一潭死水,卻又似乎有驚濤駭浪在翻騰。

我低頭,下意識覺得他眼睛裡有火。書中出現這種對話似乎都是男主吃醋的表現,李林他是什麼意思?

“婉婉啊,你就那麼喜歡周束嗎?”久久的沉默後,李林率先打破了寂靜,似乎他已經冷靜下來了,但他的聲音卻有些沙啞。

一聽這話,我驚訝地抬頭,看見他眼裡的依舊是一潭死水,無波無瀾,可他的聲音卻出奇地沙啞。

我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我幾乎確定了他喜歡的是我。

他倏然一笑,笑意沒有到達眼底,只停留在表面,彷彿只是想告訴我,他不會對我發怒。

我看到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婉婉啊,你那麼聰明,懂得畫機械圖紙,也清楚北境戰事情況,甚至連李衛都能知道,怎麼會猜不到我對你的心意呢?”

說完後他緩緩把手放了下來,往門口方向走去,背影似有些落寞,卻又似極度的悲傷,我正想解釋些什麼,就見李衛出現在院門口,生生阻止了我即將說出口的話。

李衛看到李林的一瞬,表情似有些驚訝,而後轉為尷尬,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何?”李林的嗓音想起。

李衛表情恢復淡定,看向李林,“成了。”然後退到門口,給我們留足空間。

李林背對著我說,“明天早上,我就要離開這裡了,出征赴往北境。”

我有些出神,沒來得及回話,卻又聽到他說,“周束也一樣。婉婉會來送我,”他話說一半突然停頓,“我們的吧。”

我不知該如何說,李衛還等在門口,似乎他們有要緊的事情處理。我不敢耽擱,也不管他的話為何要先停頓一下,才說後半句,很快應道,“會,我會的。”

“如此,”似乎他強撐著情緒,沙啞的嗓音都快聽不清了,“好極了。”隨即轉身離去,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枯黃的石榴葉子隨風飛下,風似乎更大了點,吹得鞦韆上的鈴鐺噹噹作響,無端惹人煩惱。

我回到屋裡,細細回憶剛剛發生的一幕幕,有些欣喜,卻還是忍不住懷疑,劇情真的發生改變了嗎,我的結局真的改變了嗎?謝蕈的結局沒有變,李林和周夏卻沒有按既定劇情的路線走,那我的結局會不會發生改變呢?

李林還不知道我喜歡的其實是他。

我後知後覺,剛剛他問我是不是喜歡周束的時候,我不是馬上否認,而是因為驚訝緩緩搖頭否認,這怎麼看都像是在思考怎麼隱瞞而撒的謊。李林他以為我是在撒謊嗎?所以得知我喜歡的是周束,他才那麼悲傷落寞?

中秋那天晚上他自稱哥哥試探,是想試探我其實對他是什麼感情嗎?那他剛剛摸我的頭,是出於兄妹的感情嗎,就算他認為我不喜歡他,那他也願意以哥哥身份自居的意思嗎?

不行,我得說清楚,可是我要怎麼說呢?我心慌慌的,有些焦急,他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我又看向了那塊地板,忘記了的事現在終於想起來了,李林說他想要一個魔方,而我還沒來得及做。他明天就出徵了,來得及嗎?

不管來得及來不及,先開始了再說。雕刻專門用的木頭來不及出去尋,以前的工具太久沒用鈍了生鏽了,用不了了。在這個時代待久了,我發現自己竟有點迷信了,這是否是預示了我和他之間的結果呢?

天有些黑了,離明天越來越近了。

我去柴房勉強找了幾塊看起來比較結實可用的木塊,記得上次的魔方就是用的這種木頭,結果現在就成了黑漆漆的樣子。不知道現在手上這塊能堅持多久,我找來柴刀、幾把小型匕首和帶著尖刺的東西,就開始動手了。

到了後半夜,一塊模樣醜陋的東西自我手上誕生了。這次沒有上顏色,花紋很粗糙,轉動起來也比較費力,很難看的東西,拽在手裡也比較扎手,我突然不知道該不該送了。

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李林還沒有回來。

我坐在五行院的石桌旁,學著李林平時的樣子,翹著二郎腿,衝著那間房笑,卻發現嘴角笑了,可我根本感覺不出來我在笑。凌晨的風真的很冷,鈴鐺的當當聲更惹人心煩。

李林大概是不會回來了。

我不知道他們具體什麼時候走,所以我想早早地等在城門口,送他出徵。

就在我推開院門時,看到一臉疲憊的李林站在院牆邊,一臉震驚,似乎他剛準備翻牆,卻被我早先一步開門。他的表情還沒有緩過來,倒有幾分小時候犯了錯誤想辦法矇混過關的緊張情緒。

風吹得我頭有點暈,此時說不清是惱怒多一點,還是驚喜多一點。

“婉婉,我……”他急著解釋。

“李林啊,你那麼膽大,在北境運籌帷幄,敢以少勝多,在京城坐擁侯府,敢再次請兵,怎麼就不敢大膽猜測一番我對你的心意呢?”我笑著打斷他,看到他心裡無端踏實了些。

李衛說“成了”之後,李林他們就要出征,我猜應該是請兵成功了,劇情似乎真的在發生著變化。

李林表情驚訝大於驚喜了,想笑又不敢笑,整張臉都不知在表達什麼。我突然有些想笑,眼眶被風吹得生疼,但更多的是感到歡喜。

院子裡的風鈴聲傳到了門口,叮叮噹噹的,竟然有點好聽。

李林繼續他的變臉戲劇,沒有任何表示,如果不是他臉上的表情變換太快,我甚至以為他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我站著不動,仰頭欣賞起他的表情。不知他想起了什麼,所有的表情皆化為了嘴角微勾,彷彿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似的,但是他眼睛依舊亮亮的,很真實地寫著喜悅。

那年那個喜歡坐在院子裡衝我笑的少年,和麵前這個有些幼稚的青年合二為一。

“婉,婉婉,”他話說得不太利索,剛營造好的表情有一瞬間崩塌,兩顆虎牙明顯可見,“這是真的嗎?”

“嗯,真的。”我抬頭看著他,說,當然是真的。

儘管他在屋裡挖了條通道,儘管他曾在半夜偷偷跑到我房裡,但他卻沒有都什麼做,只是搬來凳子坐著看我。我想起了謝蕈出征那年,某天我出去了,傍晚還沒有回來,他急急忙忙來尋我,往後每次我一出門,他也總跟著我。還有那次被綁,是剛滿17歲的他提著銀槍帶人前來救我。

他曾說,他會一直陪著我的。

微弱的太陽光穿過雲層投射到了院子裡,他眼睛發著光,定定地看著我,眼裡的笑意止不住的流露出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身前,一把擁我入懷。這是我們時隔多年,第一次如此親近。

他的懷抱很暖,很溫柔。

突然,旁邊傳來石榴葉子被踩碎的聲音,我朝著聲音源頭看去,猛地掙開了李林的懷抱。

李衛表情尷尬地站在旁邊,有些不知所措。李林有些驚訝於我掙開了他的懷抱,但很快也發現了李衛正站在旁邊,他不自然地假咳一聲,腳步微微轉動,把背影留給李衛。

“何事?”李林問道。

“點兵。”李衛淡淡地提示道。

果然,他們請兵成功了。

城樓上,我等了許久才看到他們的軍隊緩緩從城裡出來,街道兩邊的百姓對他們抱有很高的期待,不斷給他們送東西。

黑壓壓的軍隊著統一的服裝,千軍萬馬的氣魄撲面而來。請兵的劇情也改變了,朝廷真的出兵了,那北境戰事獲勝的,應該是大魏了吧。

李林他們三個騎馬走在最前面,他身著銀色盔甲,手握銀色長槍,橫槍立馬的翩翩少年郎模樣,似乎與黑壓壓的大軍格格不入,卻更顯意氣風發。

他左邊是周束,他臉上一如既往地帶著溫柔的笑意,只是不知道里面藏著什麼樣的算計。右邊是周夏,依舊著紅色,颯爽英姿,額前幾縷碎髮隨風飛揚,更顯招搖。

怎麼不見李衛?

走得近了,我清晰地感覺到了李林深邃的目光,藏著許多情緒,卻還是堅定地望向我。

“萬事小心。”我小聲說,他應該能看懂我的口型。

他點點頭,唇邊笑意藏無可藏。

周束忽然望向我,衝我微微笑著。周夏微微笑著,熱心應對周邊百姓的示好。

很快,軍隊走出城門,往北境而去。

我目送著他們離開,整個軍隊完全走出城門之際,似乎周束回頭看了我一眼,離得太遠,我看不清楚他眼裡蘊含的究竟是什麼情緒,但很快他就轉回頭,繼續北行。我看著他們越走越遠,直至完全消失在視野,李林也沒有回過頭。

回到引安侯府,我就看到等在門口的李衛,表情似乎有些不服。李林是又讓他跟在我身邊了吧,而他現在不能隨著大軍前往北境,不能報效國家的遺憾的心情吧,我猜。

一夜未睡,那個魔方最終也還是沒有送出去。我感覺頭也越來越沉重,我抬手摸了摸額頭,有些發熱。手心磨破了,疼痛感傳來,用柴刀和小型的匕首來做魔方果然是行不通的。

“阿衛,幫我去買市場上買些銀杏木,還有一套刀具回來吧。”儘管他表情不服,但還是幫我去買了。

我回房裡,多穿了幾件衣服,昨晚吹了太久的風,此刻頭暈得難受。

李衛把我交代的事情辦好後,我便著手準備再做一個魔方。李衛一直守在院門口,隨叫隨到,如果不是他臉上寫滿不服,我都不知道他其實很想隨李林他們出征,征戰沙場。

兩天後,一個魔方誕生了。這個應該是最好看的一個了,儘管沒有顏色,只有一些被我刻得很深的凹紋。顏色會隨著歲月流逝,顏料也會對銀杏木產生傷害,索性不上顏色了。

“你怕死嗎?”我叫來李衛,問道。

他有些怔然,搖了搖頭,“不怕。”

“很好,”我點點頭,更覺頭暈暈沉沉的,“大軍行進緩慢,出征才兩天,你現在去追趕還來得及。”

他看著我,好似明白我在說什麼,卻沒有任何表態。

“這個給你,替我拿給李林。”我把魔方塞給他,“有了這個,不會捱罵了。”

他怔怔然地接過,低頭看著魔方,猶豫著開口,“小姐,那你呢?”

“不用擔心,這裡是京城,沒人敢對我怎麼樣。”

李衛也走了,偌大的侯府,偌大的京城,也還是隻剩我一人了。

但這次和上次不同,這次我不走了。走能走到哪去呢?如果劇情不能發生改變,跑到哪裡最後都還是會回來的。如果劇情發生改變了,那我這麼多年的謀劃也成功了,京城似乎也還不錯,所以我不走了。

在這裡等李林他們回來,等他們凱旋。

我在床上躺了幾天,卻還是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不得已,我自己去看了大夫,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有人在跟著我,我儘可能步子加快,往人多的地方走,抓了幾副藥後馬上回府讓人熬。

這個時代的醫術不錯,很快我的頭又恢復了清明。但娛樂設施也少得可憐,我一個只知道畫圖的,這些天來,盡無事可做。

身邊沒有親近的人陪著說話的日子格外難熬,之前還有阿福,現在卻只有幾個灑掃庭院的僕人,他們大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有些怕我,平時都不敢與我對視。

怎麼好像少了一個人,李林的母親似乎從未出現過,我後知後覺,書裡也沒有這個人物的描寫。去世了嗎?可也沒有見他們誰去掃過墓。

今天下雪了,雪花飄落,似石榴葉子,只可惜是白色的。

過年了,似乎外面披上了紅紅火火的外衣,一眼望去滿街紅色的燈籠,而我興致欠缺,只會每個月按時給僕人發放月錢,不知道如何佈置侯府,所以即使過年引安侯府也還是慘慘淡淡的,與外界格格不入。

皇后娘娘派人宣我入宮參加宮宴,我去了,畢竟也是難得的熱鬧場面。雖然我可能只是去吃一頓飯,但好歹人多,場面熱鬧。

“婉婉,覺得宮裡怎麼樣?”宴席上,皇帝突然問我。

我一臉震驚,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他這麼問,不會是想讓我進他後宮吧?

“回皇上,臣女覺得宮裡很好。只是臣女自小野慣了,對宮裡的禮儀還需進一步學習,失禮之處還請皇上處罰。”我離開席位,走向前去,低著頭,戰戰兢兢地回答。

“哈哈哈,婉婉言重了,朕聽說引安侯府里人太少了,怕你覺得孤獨,故而問你要不要來宮裡。如此,朕便知道答案了,無妨,好好待在侯府也行。”他笑道。

可我卻從他話語中敏銳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為何皇帝會知道引安侯府里人少,為何會知道我和旁人平時不甚言語?我頓時手腳有些冰涼。

我抬頭,看到他扭頭看向皇后,而皇后正看向我,似乎眼裡流露著同情。

“臣女謹遵旨意。”我低頭行了一禮,復而回到席位。

那句“好好待在侯府裡也行”始終縈繞在我心頭,帝王本多疑,原來我一直都在被監視中,根本逃不掉。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那時候離開京城了,李林他們在北境會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劇情真的改變了嗎?

自上次後,皇后李流蘭總是派人來叫我進宮陪她說說話,我哪裡不懂呢,是她為我著想,怕我孤獨。

陽春三月,又一年春天了。北境戰報遲遲沒有傳來,不過就算傳來了,估計也不會有人專門告訴我。就連皇后也是知之甚少,只是聽說將士使用的那種兵器倒是挺厲害的。

沒事的時候我大多在畫畫,大概是真的太無聊了,所以我更多的是繪畫在這個時代所經歷的事情,小時候在京城,後來在江南,之後回京的中秋宴,所有我能回憶起的一切,我都畫了下來。

五月,院裡的石榴樹開花了,花朵是鮮豔的紅色,很好看啊,只是沒人陪我欣賞。

院裡的門被人敲響,“小姐,侯爺和小侯爺凱旋,即將回到京城,您要出去看看嗎?”

我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驚喜,終於回來了,他們終於回來了。凱旋了,勝利了,劇情真的改變了。

我走出了侯府,擠著人潮登上了城門,看到了前方蜂擁的人群,以及那片黑壓壓的大軍,透露著喜氣洋洋。

走在最前面的是李章,他的白頭髮又多了不少,但老將的風骨猶存,看上去令人生畏。之後是李林,似乎在四處尋找著什麼,他手裡那杆長槍意氣風發的,似乎發出生人勿近的訊號。李衛面無表情地跟在他身後,也沒有人敢去圍著他。

周束和周夏卻沒有那麼幸運了,周束表情溫和有禮,正是百姓夾道歡迎的好物件。周束一個英姿颯爽的大沒人,自然逃不過百姓的慰問,此刻他們正極力應和著京城百姓的熱情。

班師的隊伍越過城門,為首的幾個徑直往皇宮方向而去向皇帝彙報狀況。

我回到侯府,坐著等他們回來,卻率先等到的是當初那個在江南宣旨的太監。這次來竟也是為了宣旨。

“茲聞謝蕈將軍遺女謝婉君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皇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引安侯李章之子李林年20,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謝婉君待字閨中,與李林堪稱天造地設,為成人之美,特許汝許配李林為妻。欽此。”

我愣愣地接過聖旨,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很快,李林回來了,李衛也跟著他回來了,見到我,李衛隨便尋了個方向就走,有意把空間留給我和李林。

“婉婉,對不起,那個聖旨,我也剛剛才知道。”李林慚愧著,久經風霜的臉上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你不願意,我……”

“我願意。”我打斷他。書裡的劇情結束了,故事也講完了,但我和李林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我爹去小姑那裡了,他們還在敘舊。”我沒問,但李林還是說了李章的去處。

“婉婉,你想好了,在這裡可能不會有太多自由,更多的是束縛,與你曾經追求的東西截然相反的東西,你真的願意嗎?”李林再次問我,眉心蹙起,眼神帶著認真,卻又有些迷茫。

“我想好了。”確實在這裡不會有太多自由,這大半年被監視的生活就足以說明。而現在還有著一紙聖旨的約束,我們逃不掉的。就算遠離京城,那李流蘭怎麼辦?李流蘭對我很好,還是李林小姑,我不想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留在京城,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就算李章留下,李章年紀也大了,沒有李林在身邊怎麼行,我不能太自私。

李林出去張羅著什麼,對我們的未來廣而告之。

而我坐在院子裡,聽見腳步聲,我以為是丫鬟來了,卻看到有些憔悴的周束出現在院子裡,不知道怎麼進來的。這應該是凱旋後,我和他的第一次見面。

“婉婉,你真的願意嫁給他嗎?”他表情不復溫柔,眉微微蹙起,似乎有些隱忍,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凌亂。

“你怎麼在這?”我詫異。

“你真的願意嗎?”他沒有回答我,重複著剛剛那個問題。

“我要是不願意就不會在這裡了。”我說著,其實吧,就算我不願意,好像也不能逃到哪裡去,但我就喜歡這樣說。

“如此,也好。”他笑著說,笑得有些難看,隨即轉身走了。

我和李林,我們都會好的,往後的日子一定會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