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亦節，端午亦吃。晨雨紛紛中，過看菜市，人滿為患。傘亦多，人亦多，穿梭如織，密匝不透，尤肉攤魚鋪前更見人潮如湧。
吾性柔，每見蛇形即汗毛乍立。今姑且一看黃鱔，欲有意鍛鍊膽魄，卻不想這一觀更不勝唏噓。
只見三隻白色塑膠方盆中，小、中、大型鱔魚股簌簌遊擠水中，黑黃壓壓一片。忽而竄出之魚頭直似蛇首翹立，亦有躍身盆外者蜿蜒奮遊，均引人生怕。然如此，或可忍。唯血殺之場面令人觸目驚心。
或盈尺或二尺有餘之黃鱔，被嫻熟的賣家提起尾巴來朝硬板上使勁一摔，鱔瞬即昏悶不醒。又迅而著鱔之腮頸，照準長條板上尖釘刺穿下去，鱔命半斃。待釘上穿鱔四五條時，屠者執尖利細刃，依次在每具鱔身上自頭而尾猛一道劃割，隨即逐條以手剖之，肉裂血湧，紅芯乍現。不及稍頃，又均被扯掇淨盡。身長體碩者壯可盈握，人工處理略嫌費力，用利器劃割、切作時均呲啦霍霍，骨碎筋斷之聲猶要人摧肝裂肺。但見處理盆內紅血漿粘，血星濺濺，而用作洗手之桶水更幾近紅黑勝血。漫漶之血水與地上汙穢之泥水混跡一處，再難分辨。
看著身旁或綴金掛銀、或塗脂抹粉、或大腹便便的買主們，面對血泊裡中電般顫慄而彌留不省、而暴卒、而終成袋中肉食的黃鱔，饞涎欲滴、嘖嘖咂舌之狀，我心麻痛作嘔乃不能已。思索將去時，一雙褲腿及鞋面上已然血跡斑斑，心中嫌惡煩憎之情莫可名狀。
又見一網兜又一網兜活生生歡蹦亂跳的青蛙，在麻利婦人的手中驟遭重刀擊打，迅即被剁頭、撤皮、去髒，黛綠之軀轉眼間變作白膜裹身，鮮嫩之粉肉盈盈在目，血漬之斷頸悽悽觸懷。縱如此，竟依然毅然、毅然決然、奮力蹬晃著四隻小爪！怎不叫人驚愕！讓人發自心底地感愴於這小小生靈在生命盡處的垂死掙扎！無限悲憫，如鯁在喉。
當然還有黑紅如熾、被剪裁後仍數腳撥拉的龍蝦，以及各種各樣的魚類及家禽，等等。呵，誰能想知，諸此物種，竟都有顫慄，有對死亡的畏怖！
人的三寸喉舌啊，何時才有削減味覺的一刻？而諸如端午、中秋等蘊涵深刻的民族性節日，在滿腹食慾人的眼裡，與平常週末又有什麼區別？大小商家們更是抓緊節日契機而推出各種名目促銷，既成功地挑動、迎合了人們的物慾，又及時地賺得缽滿盆滿……
想古楚屈原滿懷國憂無望而自盡於汨羅湖為魚果腹，看今人逢節即宴，除一飽肚囊，更兼享諸種美味食樂之外，還有什麼？恐屈聖之英魂扶眺九天，喟然嗟嘆，飄飄踉蹌而無終矣！
也許會有人斥責我小題大作、杞人憂天，殊不知他已仁心麻木、不存憐憫。物質漸豐的時下，人心躁動無依，每每權錢可蠱、美物可惑，太多人為了膚淺的所得而甘願失掉心靈的給養，精神虧空以致如旱季裡乾裂的田地，貧瘠的思想世界中唯剩下一堆銅臭，散著貶值後的餘輝。怎不慨嘆！
居嚶嚶繁囂而闢一隅淨地，給心智以澄明思省；行攘攘鬧市而守一顆初心，讓人生得暢豁舒朗。端午明志。
一如·明良
2007、6、19
（文中配圖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