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曇花別一世

六位中學同學1980年9月份到縣師範上學後,知道了在縣城裡有一位已經參加工作的初中同學,是1975年9月至1978年6月期間一個班的團支部書記、體育班長李同學。

他上班的地方在縣糧油加工廠,因為其父是公社糧站的站長,他初中畢業後沒讀高中,招工當上了工人,穿上了工作服,吃上了供應糧,令農村孩子們羨慕不已。

他家住在雲谷川(又稱雙龍川、癿迭溝)中游吉家樑上的劉家堡,劉家堡多李姓,青海歷史上最後一位進士(光緒甲辰科)、被譽為“炒麵秀才”的李煥章是這個村子的人,村子不大,又是一個姓氏,他們應該是同族黨家子。

其實整個雲谷川就多李姓,追根究底同根同源,我的出生地毛爾茨溝百分之九十的人也姓李,與方圓幾十裡村子的李姓都關聯。

加上管理雲谷川百姓的鄉鎮駐地在川水地、堖山地結合地帶的李家山村,雲谷川的官方名稱因此叫作李家山(公社、鄉、鎮)。

李家山是川不是山,海子溝盡山沒有海,極度缺水的山上人,把一個巴掌大的水池當作海,我們初、高中的同學,是由李家山、海子溝兩個公社的學生組成的。

李同學天生一副笑臉,性格老好,言語不多,個子高挑,愛打籃球,雖然是班主任指定的班級最高長官,但他不太愛管閒事,玩耍的時候管不住自己,更不願意管別人,惹同學不高興,把批評訓導同學的權力推給景班長。

景班長是劉家堡下游新添堡人,起名方式與海子溝古城溝的景家人相似,他中等個子,面板黝黑,一板一眼,富有一份生產隊長管理社員的老成姿態,嘴裡的說事順口成章,每天最後一節自習課幾乎成了他發揮口才的機會,他一邊圍著課桌走廊轉圈圈,一邊擺事實講道理,由淺入深,由表及裡,循循善誘,愛憎分明,挨個兒把調皮搗蛋的同學批評一番,同學的任何違紀違規行為,都逃脫不了景班長銳利的眼睛。

要是把他的身份用李團支書做一下對調,他便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工作者,在那個轟轟烈烈的年代,或許能把他造就成一位鋼鐵戰士。

可惜同學們不長記性,讓景班長罵幹了口水操碎了心,大家照舊我行我素,屢教不改,搞得他搖頭晃腦,哭笑不得,苦口婆心雖然省下了班主任好少的精力,卻影響了自己的學業,導致最後連高中都沒考準,荒廢了一個基礎苗子的前程,我們就讀高中後,都覺得景班長不在其中,真是虧了人家的那份大無畏敬業精神。

李同學在縣糧油加工廠的大型磨面機前工作,上班時間穿的是白大褂,裝面、封袋、扛袋,跑步踩著三十公分寬的木板斜梯上摞,是全流程工作,體質明顯比在校時奘實,聲音比以前渾厚,握手粗壯有力,休息時間穿的是給工人階級的標配服飾,左胸前呈弧形印著“抓革命促生產”的帆布制服。

我們與他分別兩年後的交流只此一回,偶遇在一個週末下午的街面上,他熱情地帶著我們參觀糧油加工廠,廠子與縣最高權力機關大院只一牆之隔,據說是公私合營時期收編國有的資本傢俬產,參觀結束後在馬路邊上又喧了半小時,便道別急匆匆趕回學校打飯,因為週末只供應兩頓飯,上午十點、下午四點各一餐,逛過時間就得捱餓。

同學們慶幸於它鄉遇故人,知道了他工作的地方,問清楚了他的住處房號,打算藉著他和麵粉打交道的便利,說好以後週末就到他的房間裡揪面片、切寸寸、扯拉麵,解決只供應兩頓飯導致的餓肚子問題,發明、爾輝與我,加上他,四位同姓鄉親就此形成統一戰線,沉侵在一時的喜悅之中。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何曾想,幾個人的相約,還未來得及付諸實際行動,不久便聽到李同學回家鄉後跳進雲谷川水庫,多天後才打撈出屍體的噩耗。

不知其中細由,據傳因為愛情!

嘆世間情為何物?敢把生命當枯葉!

迷途如遇景班長,能否解開支書憂?

借問陰曹李同學:

縱身一躍為誰死?對方可曉你因她?

世間異性多如毛,奈何註定一棵樹?

相逢曇花別一世

相逢曇花別一世

最後一排右四李同學,右五扭頭者景班長。前左一站立者為作者。1978年6月攝於西寧東關清真大寺前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