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往事5：下鄉時親歷的動物奇觀—

知青經歷 4

當年下鄉長泰偏遠山區高層大隊，雖然條件艱苦，也能享受與原生態大自然的親密接觸，時隔50年，親歷的幾次動物奇觀仍然歷歷在目。

守株待魚——魚筕捕魚

九龍江北溪重要支流——高層溪從安溪龍涓內山蜿蜒近百公里穿過高層村匯入附近的九龍江干流，溪中魚類不少。不但山下高層溪中魚蝦成群，侖仔尾村附近的竹仔坪、粗坑、肚寮等溝澗小溪，魚、蝦、石蛙（石幹、棘胸蛙）、甲魚隨處可見。農民從高層溪的溪邊砍些“苜竹”，並排編成密集的魚筕，搬砌溪中的石頭，在急流河道上壘建魚筕，形成一條專門的水道，讓溪流改道流進魚筕。魚筕（hang），也寫做魚梁，是人工壘建的簡易捕魚設施，類似於守株待兔式撿魚，魚兒會隨急流衝進魚筕，掉落在那“苜竹”編排的魚筕裡。天一亮魚筕主人要趕緊揹著魚簍去收拾魚獲，如果運氣好可有兩三斤收穫，大小魚都有，要不，見者有份，可能被人撿走，也會被貪吃的鳥獸叼走。高層溪在高層大隊境內有近十公里的河道，落差大，溪流湍急，遍佈魚筕，但大水一來魚筕會被沖垮，只好水退再建，農哥們樂此不彼。在漳州市質檢局工作的高層籍陳珠明老弟對此有全面生動的回憶。我也見過農民掄大錘敲擊溪裡淺水中的大塊卵石，讓魚受震浮起，這就屬於小打小鬧的抓魚方式啦。電魚這種先進手段，當時還沒傳到邊遠山區，它是利用身背蓄電池上的直流電，逆變成百伏高壓交流電，傳到漁網兜上的電極，來電昏水中的魚蝦。當年大功率電晶體和可控矽管還很稀罕，且價格昂貴，只能用機械式電磁繼電器來完成電流逆變，還要繞制一個笨重的變壓器，電轉換效率低，不容易達到效果，我是早年的無線電發燒友，曾動手做過試驗，沒有成功。現在生活中大功率開關電源如電動車充電器已普遍應用，我想肯定可以做成高效逆變器。還見過有的農民採集山上蘆藤、鉤吻（斷腸草）等有毒植物，用水煮後倒進溪潭，可以毒昏潭中大小魚蝦，這都屬於不利生態的野蠻方式。

“守株待兔”升級版：魚筕拾魚

香魚跳龍門

最壯觀的是魚類溯流向上拼命跳龍門。侖仔尾自然村山腳下的高層溪河床石頭突兀，阻斷滔滔溪流形成急流，稱為“瀨”，大落差處便成了小瀑布，溪流從幾米高大石頭跌下叫“

漈”，漈

下水較深，叫潭。高層溪流經肚寮山下，有一個小瀑布。1971年春天，我曾親歷蝗蟲般成群結隊的一種小跳魚在小瀑布下拼命跳龍門的盛況，見證了魚類逆流產卵偉大天性。最頂盛時在跌水潭下小跳魚密集集結，黑壓壓的，並不斷往上衝跳，人站在岸上用臉盆即可撈出半盆的魚。一年一度都會出現數日裡魚群密集跳躍，這時農民家家戶戶都拿小魚網兜在這段溪裡撈魚。撈出的小跳魚回家後在大鍋上整齊排列，用灶的餘火烤出的魚乾堪稱一等美食，農民用來招待客人。後來才知道這小跳魚叫香魚，俗稱溪

鰮

，是珍貴魚類，體窄長約10釐米，是從大海溯河產卵的迴游性魚類，在不同生長階段，有不同的鹹淡環境。冬天在河流出海口鹹水中生長，成熟後再到溪流的上游產卵，以前每年在九龍江北溪、西溪上游各小支流都可見到。第二年同個季節，大家每天都帶著魚兜到這段溪邊巡看捕撈，希望能再現往年香魚集結的盛況，可是再也沒見到，只能撈到幾條香魚而已。後來撈魚之處的河段在90年代建了一座4000千瓦的水電站，再後來，九龍江干流和各支流小溪到處建起許許多多水電站，大小壩無數，截斷迴游魚類通道，更難看到這壯觀場面了，據說香魚在很多地方已經絕跡，成了瀕危動物啦。

香魚，洄游魚類，也叫溪鰮

南靖華安的飯館還可以見到香魚

我與高層山山水水特別有緣，在這下鄉長達六年，參加工作多年後又參與位於第二故鄉的高層溪水電站審計，勘察工程現場，再次踏上了這塊熟悉的土地。高層溪是長泰第二大河流，水力資源豐富，徑流量大，幾公里河道天然落差就有57米，適合建壩，壩高有29米，庫容175萬立方米，幾乎沒有淹沒農田，更無需移民，開鑿隧道式引水渠道，水工養護容易，是不可多得的水力資源。長泰縣政府竭盡財力（當時全年財政收入）投建這個電站，並幾度追加概算，共投資近4000萬元，歷盡艱辛終於建成裝機4000千瓦的水電站。水電站竣工投產不久，全國上下颳起國有企業改制之風，叫做“抓大放小，盤活資產”。漳州及各縣國有小企業包括小水電廠紛紛改制出售或承包，高層水電站是新建企業，當時正常生產經營，也在改革風中被賣掉，用水電站建設成本3800萬元轉讓給一個私人買主。但是水電站售價顯然並沒有將水利資源這項資產計算在內。搞不清算不算一種流失？收回了建設成本，盤活了資產，增加了財政資金，又是改革的政績，那當初何必決策建這個電站呢。電站已易主20年，並不曾虧損，電價變動和電網聯網，企業效益更是紅火。為什麼會比私人企業主眼光更短淺呢？

高層溪水電站大壩

河水被攔去發電，大壩下游露出河床

衣物箱裡蛋破鱉出

農村的水田，到處都有田蛙（田雞、青蛙）、鱔魚和泥鰍。夜間順著田埂用手電筒照射，就可發現稻田田埂邊一隻只田蛙伸出頭來，強光之下很容易用手逮著。冬天水田乾涸，翻地時鱔魚泥鰍自個鑽出，順手一抓，回來煮醬油是配飯好菜。小溪溝澗裡還有石蛙（棘胸蛙，石幹），石蛙躲在清潔流水的石縫裡，抓它要有技巧，聽說有的人不小心會從洞裡掏出蛇來。溪中還有甲魚（鱉），但不常見到。

有一天，我在高層溪畔圩尾對面的沙洲柑仔園勞動鋤草，鋤頭翻開沙地，居然現出了4個蛋，大小像鴿子蛋，是鳥蛋，蛇蛋，還是鱉蛋？大家都辨別不出，我收工後將這幾個蛋帶回家，不經意地放入用肥皂箱改裝的木箱，這種加鎖的肥皂儲物箱是每個知青的標配，用來放日常衣物用品，備用零錢也放箱裡。過後竟忘了去察看，十幾天後才打開箱子，發現有4只硬幣大的小鱉趴在箱子各角落，可惜都死了！還好沒爬出4只小蛇。傳說“鱉照卵”，就是說鱉產卵後，母鱉要在不遠處盯著這窩蛋卵，才會孵出，看來也不見得。

剛出殼幼鱉

野獸出沒成災

山區植被好，到處森林，茅草，經常見到飛禽走獸出沒，農民家家都有火藥銃，打鳥，打野獸，有的農民還隨身攜帶著，當年好像並不在意維穩。這種火藥槍屬前鏜槍，從槍口裝火藥，火藥裡混合有小鋼珠，擊發後彈著點散開，殺傷性小。山上比較多見的有山獐、山豬，偶有狗豹和山羊。農民抓到山獐後宰殺出售，我買過山獐肉，和豬肉一個價，每斤才7毛5，味道好極了！印證了俗話對山珍海味的總結：“山上鷓鴣獐，海里馬鮫鯧”。山豬禍害農作物，繁殖力強，成為山區一害。山豬除在地裡飽食番薯外，往往是母豬帶一群豬仔還到處亂拱，一大片地裡的番薯都被糟蹋。當年消滅山豬禍害除了直接用鳥槍射殺外還有兩種方法：路槍和山豬炮。路槍其實就是短槍管的鳥槍，在山豬經過的路上安放路槍，山豬經過會觸及機關即扣動板機，山豬被擊中後還會掙扎跑一段路，要巡血跡才能找到。這方法容易誤傷路人。山豬炮是一種自制火藥，成分有芒硝，氯酸鉀（也叫氯氧，我經常受託在漳州濟寧藥店憑大隊證明購買），炭粉，摻和瓷碗碎粒小心捏合而成的土炸彈，用塑膠薄膜包紮好，最外面包層美味煎蛋皮，引誘山豬咬食。山豬嘴一咬裡面的小瓷粒摩擦即引爆，山豬當場斃命。本人曾參與房東陳大哥製作過該品軍火。

野豬，閩南都叫山豬

高層以前曾有過虎害，房東就被長泰縣裡發給打虎英雄獎狀，但我們下鄉時早已不見蹤影，只有小野豹（狗豹）還不時出現。侖仔尾村和大隊部有4公里，中間一段路，山林密佈，一邊是懸崖，一邊是深淵，深淵下是高層溪，小路挨著一條大水渠。1975年招工，大隊通知我去領表格，興奮中我連夜摸黑趕夜路，路上見到一隻大型動物的黑影，不清楚是山獐還是狗豹兇殘野獸，對峙裡一小會，那傢伙往後溜走，總算虛驚一場。

蜜蜂分家鬧“蜂獨”

村裡好幾個機靈的農戶養了蜜蜂，我也經常見過蜜蜂分家。蜜源充足時蜜蜂大量繁殖，蜂群裡蜂只過多時，如未及時分群，就會鬧“蜂獨”，老蜂王看到新蜂王出生，會自動帶小部分蜂群分家，不戀權，留下家當給新王經營。遠飛之前往往會在附近樹枝上或屋簷下的角落集結成團，蜂團密密麻麻裡裡外外都是蜂只。要及時收回蜂箱，要不很快遠走高飛，蜂農白白損失。方法之一，飼蜂人事先準備一空蜂箱，關上巢門，再將淋有蜂蜜的巢脾系在長竹竿一端，舉起竹竿靠近蜂團，招引蜜蜂爬到空的巢脾上來，達到一定量後，收回巢脾察看上面是否有蜂王，如沒有，重複上述步驟，直到將蜂王引誘到蜂脾上為止。發現蜂王后，用竹絲編的王籠扣住，不讓其再飛走，連同蜂脾一同放入空的蜂箱，蓋上箱蓋，開啟巢門，其他蜜蜂會自動飛到該蜂箱裡面來，再加入一張子脾，一張蜜粉脾，放置在合適地方，就形成一個新的蜂群。更快捷辦法是拿把長梯，靠近蜂團，人爬上梯，用手直接在蜂團裡找出蜂王（比工蜂長，容易辨認），抓入空火柴盒，下梯，只要抓住關鍵，放入上述有巢脾的空蜂箱，大功告成，一會兒，所有的離散蜂群全數入箱內！蜜蜂沒有無線行動通訊，居然能遠端指揮，奇妙！

也會經常在野外見到野蜂，野蜂築巢在樹洞，土洞或石縫裡。家蜂和野蜂沒大區別，家蜂是活框飼養，野蜂的巢片固定在洞裡。有經驗的農民經常將野蜂收養在蜂箱裡，增大自己的蜂群。

蜂群分家後先在樹上集結

鱸鰻與飛禽

溪裡還有大尾鱸鰻（與豬哥亮主演的臺灣影片同名），據說也是從海里迴游來的，大家都說很補，大的有十幾斤重。鱸鰻會離開水裡上岸爬山，在雨後竹林和灌木叢吃山竹筍和嫩菅芽，鰻魚渾身黏液很難抓住，就在鱸鰻可能經過的小路上遍灑粗糠，黏液遇粗糠，增加摩擦力，就能逮著。也有用到圩場買豬崽的竹編小豬籠放在鱸鰻的必經之道等候，叫另一人一路驅趕，請君入甕。只是聽說，只見到捉到的鱸鰻，沒見過上山的鱸鰻，不算親歷奇觀，只算奇聞。北溪還能見到一種大魚當地人都叫蘇聯魚，棲身北溪的一些深水潭。75年12月特大寒流來襲，下了小冰粒（霰），北溪的魚死了一大片，有人說是吃了小冰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