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寶木笑
琴城的春天，自然是極美的。雖然琴城春寒，但玉蘭從不失約，俏生生漲開大大的花苞，白如玉，黃似橙。待到玉蘭稍歇，櫻花便漸漸開放，白櫻如海，粉櫻似絨，“小園新種紅櫻樹，閒繞花枝便當遊”，春花爛漫季，人間四月天。
琴鎮雖處琴城遠郊，卻是南北要道交匯，且佔著依山面海的地利，此時節正是櫻花盛開，無限曼妙之時，遠近豪富大戶皆願驅車備馬，來此遊玩。加之琴鎮青樓酒肆雖不及大城炫目，但卻帶著一股江湖邊城的爽辣，多少富家子弟、名門小徒都對此垂涎不已。
在這一派春光瀲灩之下，越來客站卻依然沒精打采偏安一隅。倒不是客站生意不好，實在是經營此店之人難上臺面。
小寶依然一身破舊布衣，雖然緊身利落，但難掩窮酸愚樸之氣。一把破刀歪歪斜斜插在身後腰帶上，仿似天生就焊在那裡一般，二十來歲年紀本應朝氣蓬勃，在他卻彷彿江河日暮。原本還算英俊的一張臉龐，卻終日彷彿木雕泥塑，毫無生氣。同齡才俊哪個不在這春日爛漫之時精心打扮，昂首闊步，時時睥睨身邊經過花季少女，偏這小寶終日仿似沒睡醒，木然做著手中營生，常常竟日不發一言。
“小寶！天字號雅間兩壺燒刀子，趕緊送過去！”
“小寶！邊桌客人要的辣炒蛤蜊，趕緊端上來！”
“小寶！人字號雅間的醬牛肉，趕緊上菜！”
老何扯著破鑼嗓子，催促著小寶，臉上還帶著厚重油膩的賤笑。
後廚的二虎探出頭來，果然虎頭虎腦，看臉卻煞氣逼人、面相兇惡：“掌櫃的，小寶又把菜拿錯啦！”
老何啪的一拍櫃檯，衝著小寶一頓吐沫橫飛。小寶眼睛低垂，仿似馬上就要睡著一般，惹來周圍食客一陣鬨笑。
這日客站生意極好，琴鎮也正是落英繽紛的時候，把老何美得喜上眉梢，看著小寶卻越發不順眼，這廝整天如此不應景，哪裡像是店小二，倒像是街尾棺材鋪的夥計了。
老何越想越氣，說話也越來越快，卻猛然見小寶一皺眉，老何瞬間閉嘴，臉上馬上堆笑，嘴裡唸叨著“下不為例”趕緊訕訕走開。二虎摸著大腦袋，哈哈大笑，周圍食客卻如墜雲霧，不明所以。
正在眾人鬨笑之時，一個出去為女俠買葡萄酒的少俠突然跌跌撞撞闖進門來，動靜極大，整個喧鬧大堂霎時間安靜。
“不不不……不……好啦，大事不好啦……華……華山派殺來啦……”少俠聲嘶力竭地大喊，彷彿看到了這世間最可怕的東西。
“轟……”
大堂中八成的人酒醒一半，好像提前訓練好一般迅速整理好行裝，飛身就走。
老何趕緊過去拱手討要酒錢，這點兒酒錢對方倒是不在乎，順手還多給了幾個，老何眉飛色舞數著錢轉回櫃檯。
剛才還高朋滿座的小店瞬間就剩三人，待到食客走遠，老何臉上漸漸嚴峻起來，卻還是帶著賤賤的笑。
“小寶啊，上次你去鐵劍門執行任務之前，我就說過你，看看，人家來了吧，不過沒事兒，你丟的任務帖子上都做足了文字功夫，待會兒我跟你說昂，死不承認就行了，嘿嘿嘿”
小寶木然轉身開始收拾桌椅板凳。
老何：？？？？？？
琴鎮上的各路豪客彷彿說好了一般，紛紛躲避，整個小鎮變得安靜異常。近年來華山派風頭正盛，關於它的傳聞鋪天蓋地。有說華山劍法已臻化境，可以御氣為劍，殺人於無形的，有說華山派高手輩出，早已超過武當少林的，還有說華山派已經與朝廷聯手，要一統江湖的……總之，華山派就是當下武林最具話題的存在，人人以認識華山派為榮，卻也小心翼翼離它更遠，因為傳言華山派極為跋扈，殺人越貨的勾當幹得極多。
遠處傳來陣陣音樂聲，彷彿有幾個吹嗩吶的，出去探聽風聲的二虎回來後就嚇得渾身發抖，指著門外話都說不利索了：“大……大哥……是……是……華山派，好……厲害……”
老何一口黏痰差點兒啐到二虎臉上：“媽了個×的，看看你那點兒出息？白白長成一副鍾馗模樣，原來這般沒用，平白辱沒了咱們組織的名頭，孃的，滾蛋……”
正說著，那嗩吶聲越來越近，聽見有聲音洪亮之人在高聲宣唱：“華山，華山，有多少英雄豪傑把你嚮往……”
老何、二虎、小寶：？？？？？？？？？
然後便望見一群穿大紅衣衫的人在客站門口空地上站定，想來必是華山派無疑，蓋因每個人的胸前都繡著兩個斗大的綠字：華山！
“我×，紅配綠啊……”老何喃喃地說。
正在此時，隊伍中站出一位老者，鬚髮皆灰白，背後揹著一口大寶劍，此人手捻鬚髯高聲唱喏：“店家！吾乃華山派執行大長老勞德諾是也，這位乃是我華山派武功蓋世、百年罕見、丰神俊朗、千載流芳的掌門林平之大人！”
說著勞德諾躬身小步退到一旁，周圍之人也一併躬身向後整齊劃一退出三小步，於是便讓出一塊兒空地，空地上傲然挺立著一個胖子……
“我×，這特麼是林平之……”二虎懵圈的時候喜歡流口水，現下胸前大襟又溼了……
見那胖子五短身材，大肚堅挺，昂首睥睨，背後同樣揹著一口大寶劍，卻只是哼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勞德諾又趕緊小步過來繼續說道：“剩下的幾位也是如雷貫耳，他們分別是華山派文化旅遊部陸大有長老、華山派健康人壽部成不憂長老、華山派科學研究部封不平長老和華山派運動科學部叢不棄長老……”
勞德諾每介紹一人，周圍便響起一陣極為熱烈的掌聲，場面頗是壯觀。
好不容易老何才插上話，他早已沒了當初的鎮定，一臉的懵圈：“不是……您先等會兒，等會兒……小人先賠罪哈，不過您說華山派現在的掌門大人是林平之？？？”
勞德諾把脖子一梗：“咋啦？我家掌門大人正是林平之林大俠！！！”
“額……好好……那……那位陸大有陸長老不是被您給殺了麼？當時您好像正好要偷《紫霞秘笈》啊……”
“我呸！！！我和陸長老情同手足，我們華山派何時來的《紫霞秘笈》？？？”
“那……那……成不憂不是被桃谷六仙給撕成四瓣兒了麼……”
“你丫閉嘴！！！成長老養生一絕，定會長命百歲，怎會被那六個精神病傷了性命？？？？那六個神經病早已被治好，現下是帝都醫科大學精神科大二的學生！！！！”
“？？？？？？”老何已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咳咳……還有那個封不平、叢不棄不是因為打不過令狐沖然後隱退了麼……”
“媽了個×，你丫閉嘴！！！”一個渾厚油膩的男中音傳來，原來是林平之掌門親自發話了。周圍立刻爆出一陣海潮般的聲浪：“掌門大人明視萬里，一統江湖。明視萬里，一統江湖。明視萬里，一統江湖……”
二虎的前襟已完全被口水洇溼，夢囈般說道：“林……林掌門，您不是練辟邪劍法了嗎？？？？？”
“我練你妹啊練！！！！！！”林平之氣得渾身開始哆嗦。
“掌門大人明視萬里，深刻深邃，深刻深邃，深刻深邃……”
老何揉了揉臉，鼓足勇氣說：“那……那……令狐沖……”
勞德諾一下子跳出來：“閉嘴！！！！休要提那垃圾！！！！他已被我朝全境通緝，這廝犯了大罪，早晚繩之以法！！！！他……”
林平之擺了擺胖胖的小手，勞德諾立馬噤若寒蟬。只見林平之踱著小方步來到老何近前，雙目如電，看得老何哆嗦得更加厲害，而後林平之道：“店家，我們路過這琴鎮，聽說你家的燒刀子不錯，想帶一罈作為土特產回華山給我家岳父大人嚐嚐……”
“你們……你們……不是……”老何痴痴回不過神來，半天才繼續說道，“您家岳父大人是嶽不群？”
林平之強壓怒火：“沒錯，我家岳父正是嶽不群……”
“他……他……沒練辟邪劍法？”
林平之腦門青筋暴露：“什麼辟邪劍法！！！！你丫是小說看多了吧！！！！！”
“那您夫人是嶽靈珊嘍？”
林平之氣得臉色青紫：“正是！！！！如今正懷著二胎！！！！！！”
“是您岳母大人甯中則女俠在看孩子？”
林平之深呼吸：“沒錯，你答對了，店家，趕緊拿酒吧，別因為盜版書把命搭上！！！！”說著就要伸手拔劍。
恰到此時，小寶已默默搬出一罈燒刀子，默默遞給華山派之人。林平之看了看小寶，點點頭，勞德諾從懷中掏出些散碎銀兩塞給呆若木雞的老何，一行人轉身就走。嗩吶聲大作，眾人繼續喊著號子：“掌門大人明視萬里，流芳千古，華山派文成武德，一統江湖……”
一陣風襲來，漫天花雨，顯得琴鎮的春意更濃，只餘下老何呆立當街，喃喃自語：“不會吧……難道我讀的真的是盜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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