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8年5月11日，我與夏商的婚禮，狼狽不堪。
首先是夏商的姑媽，在我們的新房裡大肆挑剔，“想當年劉娟嫁過來的時候，被子可是陪嫁了28條。”
劉娟是夏商的前妻，他們離婚5個月後，我被夏商正式迎娶進門。
另一個是夏商的小姨，她佯裝耳語，對姑媽說：“別太難為人家了，寒門小戶出來的，能陪這麼多東西就不錯了。”
然後婆婆從門外進來，大聲叫我：“客人都還沒入席呢，你坐在這裡幹什麼？還不趕緊去招呼一下！”
這天，我本該是漂亮的新娘，只管穿著美美的婚紗，除了接受人們的祝福，什麼都不用做。
可是我連個伴娘都沒有，所有事必須親力親為。因為婆婆說，咱家不興伴娘伴郎那一套，末了還得給紅包，這錢不如自己賺。
婆婆是節儉出了名的，況且，本來她竭力反對舉辦這場婚禮，話也說得難聽，“二婚嘛，藏著掖著還來不及，還大辦酒席給我丟人！”
我的委屈，只敢說給夏商聽。誰叫我嫁給一個二婚男人，誰叫這個二婚男人當初離婚是因為我呢！
02
當初，我本不知道夏商是有老婆的人。他看上去，和公司那些年輕小夥子一樣，沒心沒肺，開朗快樂。
然後他開始追我。直到他說已經跟老婆攤了牌，剛辦理完離婚，我才知道他已婚。我一時難以接受，說要分開，但最後還是耐不住他苦苦哀求。
他說，和老婆沒感情，每天下班都不想回家。而和我在一起，他覺得整個人生都有了指望。他說他離了婚一無所有，只有我了。
多麼俗套的說辭啊！和書裡寫的劈腿男人一模一樣，但我就是栽了進去。我29歲了，明明知道這樣既撒謊又薄情的男人不是良人，可還是義無反顧地嫁了。
我不求所有人理解，因為“狐狸精”、“小三兒”、“不要臉的女人”諸如此類的稱號，已經隨著夏商婚姻的土崩瓦解，不由分說地冠在了我頭上，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還有，夏商有一個女兒，離婚後，孩子歸他。
房子是重新買的，按揭，首付我出了一大半的錢。沒辦法，和劉娟離婚，已經讓夏商彈盡糧絕。
這樣一個婚姻，我自認為傾力而為，並沒佔到夏商絲毫便宜。可還是架不住那些親戚的議論。都說我是為了錢，才去撬人家老公
。
03
夏商的女兒叫歡歡，5歲。她並不牴觸我，乖乖地叫我阿姨。
除了夏商，她大概是這個家庭裡唯一不敵視我的人。為此，我對這個5歲的小孩充滿感激。於是儘量做一個稱職的後母，帶她去遊樂園，買書和新衣服給她。
可是慢慢地我發現，一個5歲小孩，她的願望，可能是無窮盡。
有一次，歡歡指著商場的櫥窗說，阿姨我要那個天線寶寶。我一抬頭，天，那個天線寶寶足有1。5米高，那麼大一個，得多少錢？
我趕緊哄她，那個太大了，咱家房子小裝不下，買個小點的好不好？
誰知這孩子繼續指著天線寶寶說，阿姨，我要。
我說，這個太貴了，阿姨買不起。
這話一出，歡歡便立刻轉身走掉。我在後面追她，她竟然跑起來。她人小，靈活，在偌大的商場，一鑽就不見了。
那一次我差點瘋掉。我已然是一隻眾人恨不得扒皮抽筋的狐狸精，再弄丟了別人的孩子，就真的不用活了。
情急之下，我大喊，歡歡，出來，阿姨給你買還不行嗎？
然後，那小傢伙便笑眯眯地出來了，撲到我腿上說，阿姨我最愛你了！
04
我決定從此不帶她上街。
但歡歡很快察覺了我的企圖，有一次我看見她在客廳打電話，大概打給她媽媽，這孩子說，阿姨不帶我出去玩，也不理我，我好難過，阿姨不愛我……
這天夏商下班後，接到了劉娟的電話，兩人在電話裡吵起來。然後夏商憤憤地說，她居然說我們虐待歡歡！
憑良心說，夏商是決意與我站在一邊的，因為當初離經叛道要在一起的決定，是我們兩個共同做出的。
但是一個小小的孩子橫亙其中，就像一塊礁石，默默地等待我們撞上來，一不留心，婚姻就被擦得頭破血流。
我不願認為歡歡是個腹黑的孩子，她只是任性慣了，加上她媽媽的有意引導。
看，儘管我希望做一個寬容的後母，可還是像所有狐狸精一樣，不可免俗地把婚姻中的不順推到前妻頭上。
05
夏商與我相處融洽。因為費盡千辛萬苦才走到一起，如果不好好過，都對不住周遭對我們的鄙視和指責。
這一天，婆婆在我家。有鄰居敲門，帶著兩個孩子。一個是她自己的兒子，一個是歡歡。
女人惱怒地說，好好教教你家孩子吧！居然抱著我兒子親個不停。
我大窘，歡歡卻理直氣壯：阿姨也是這樣親爸爸的啊！
女人走後，婆婆氣得飯也不吃了，牽起歡歡的手說，走，回奶奶家去！
我想送她們到電梯口，可婆婆牽著歡歡走得飛快，然後一句咒罵順著風，刮進了我的耳膜，婆婆說：“騷女人就是騷女人！”
我像被釘子釘住一般，愣在了門口。
婆婆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在愛情當中，會做一些她嘴裡的“騷”事。
但她從來不肯客觀地看待我，攜了天下所有身為正室女人的憤怒，恨不得把我這隻登堂入室的狐狸精掐死。
06
我知道，從婆婆奪門而出這一刻，親戚們便會歡樂地增加許多談資。
比如，我這個狐狸精是怎樣不知羞恥，當著孩子的面，也控制不住身上的騷勁。
我熟悉他們的說辭，是因為他們幾乎並不避諱。有時候家族聚會，一桌的人大談誰家“小三兒”上位，把正房擠得無路可走。
這時候，每個人都假裝看不到我的存在。
因為這個，我和夏商抱怨過。可他說，如果你要這麼斤斤計較，那我家人還真是不能如你的意。
我們為此大吵一架。我所有的委屈和憤懣，都在那天爆發了出來，邊哭邊罵，涕淚橫飛。
數落的事件，包括了婆婆，也包括了歡歡，似乎所有人都對我犯了罪。
那天夏商被我嚇住了。我看著他，忽然驚愕地住嘴。
我這是幹什麼？我不是立志要當個好兒媳、好後媽嗎？可我居然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數落他的母親和女兒！
我們怔怔地對視，然後夏商收拾了兩件衣服，摔門而去。
07
我問歡歡，爸爸媽媽當年的相處是怎樣的？他們常常吵架嗎？
歡歡的回答是，爸爸媽媽從來不吵架。
為什麼？我無比驚訝。在夏商對我的描述裡，他的前妻劉娟是個彪悍的女人，一言不合，不僅要罵他，更要罵到他全家人頭上。當著外人，一個不高興，連當場掀桌子這種事，劉娟也是做得出來的。
所以夏商慢慢消磨了對她的感情，哪怕割捨全部財產，也要擺脫這段噩夢般的婚姻。
難道，事實不是這樣嗎？
事實卻是，夏商和劉娟的感情曾經非常好，再加上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是親戚朋友眼中美滿婚姻的典範。劉娟對婆家人也是百分百的好，在親戚中非常有人緣。
但就是這樣一個完美媳婦，夏商說背叛就背叛。他認識我的時候，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10年的婚姻，就像一道雖然可口，卻吃膩了的菜。
得知夏商的背叛後，劉娟提出了離婚。夏商拼命挽留，甚至整晚跪在劉娟的孃家門前，誰都拉不走。
這一段，夏商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劉娟是個有嚴重感情潔癖的人，她執意離婚，無論夏商如何挽回都不妥協。無奈，夏商成全了她，並心甘情願地淨身出戶。
我總算理解了為什麼婆婆會對我如此憎惡，也理解了親戚們為什麼會排斥我於千里之外。如果夏商的前妻真的如他所說那麼不堪，又怎麼可能獲得大家的一致喜愛。
讓我不能理解的人是夏商。他明明是在挽回前妻無望的情況下離了婚，卻厚著臉皮對我說，此生只愛我一個，娶我是他畢生最大的心願。
而我這樣真誠地愛著他，可是我愛著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我認真地考慮離婚。
08
那一個月，夏商對我也非常冷淡，大概他也覺得上了我的當，當初明明溫柔可人，可到頭來，還是做了一隻河東獅。
前不久，我發現自己懷孕了。離婚協議已經寫好，改了好幾遍，直到每句每字，都透著寒冷，這才作罷。
可這個來得不是時候的小生命，打亂了我全部的計劃，我該怎麼辦？
這天下了很大的雨，我照舊坐在書桌前審視那份離婚協議書，看著看著，就流了淚。
夏商就在此時進了書房，然後從後面抱住我。
在感覺到他體溫的一剎那，我將離婚協議書藏在了書本下面。夏商渾然不知，他貼著我的耳垂，低低地說，對不起。
他的手裡，拿著我的B超報告單。從醫院回來，我精神恍惚，將它忘在了客廳的茶几上。
我閉了閉眼睛，未來的路要怎麼走，我實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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