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嚴歌苓，好像是老早在雜誌上看過她的一本小說天浴，故事已記不太清了，後來電影芳華的走紅又讓人想起了她，一個美貌與才華並存的智慧女人。陸犯焉識便是我最近看的她的一部長篇小說，開篇便是荒野的西北監獄，二條主線，一條現實，一條回憶，倒敘，插序的寫法，畫面、時間感強烈對比，以第三者冷靜旁觀角度追思陸焉識一生的變化，從舊時老上海的陸家少爺到留美歸來的陸博士，再到大西北監獄中的犯人“老幾”，這幾個變化概括了他的一生。陸焉識年輕時為了家庭妥協迎取妻子馮婉愉，轉身隻身離開在美國追求自由和性福，那時妻子的容貌在他眼中都是模糊的，記不得，最終陸博士回國，不妨礙他生男育女的同時愛上韓念痕，後被冠以反革命的罪名投入監獄刑期15年，25年，死刑，無期。到幾經轉監後到大荒漠的陸焉識番號由2868號改至278號，在夾縫中活著，“就像一條老狗”的老幾，捱過了可以說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也因此看清楚了自己想要的愛和自由，意識到自己對婉愉的感情之後，他一直在獄中思念婉愉，甚至在腦中為婉愉寫了數十萬字的書稿，他的深情在他為了見婉愉逃獄的時候便可見一斑了。全書中除去愛情最讓我印象深刻的西北監獄的生活。沙灘上被草草掩埋的一具具屍首，能帶著人奔向遠方的沙暴，號子中被害牙疼病的犯人用頭撞擊出來的大大小小的泥坑······失去自由，饑荒、凌辱的重壓下，為了活著，人吃人，人性可以賤踏到毫無底線，監獄中幾個主要人物的鄧指、梁葫蘆等等，各種糾纏考驗，為生存戰戰兢兢，語言犀利，入骨三分。入獄之後那個時代兒女都對他避而不談，視他為恥辱，甚至覺得他毀掉了他們的人生。出獄後即使是家中的小輩也能對他呼來喚去，何其可悲！自始至終，始終對他敬愛如一的也就只有其妻婉愉了。
婉愉，這個女人一直在以一種仰視，無條件的愛於付出，在她與陸焉識的感情之中，他們從來就不是平等的，她總是以縱容的態度去體貼陸的一切行為，書中不止一次提到陸焉識是比她命還要要緊的寶貝。甚至在陸入獄時，為了他喜歡的一瓶蟹粉，都不顧兒女飢腸，指甲都剝掉，也要保證他的那一口。他被判死刑後，婉愉多方奔走，最後不惜於以自己的身體6小時半換來他的無期。可憐亦可悲的婉愉，到真正的陸焉識76年站在她面前，她已不認得了，仍堅持週三去火車站舉個牌接她心目中的焉識，她一直是活在愛的世界裡不能自拔，年輕或者老了她都安靜地呆在她的想像中。我想真正的陸焉識是不值得的。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陸焉識獲釋回家之後已經略微痴呆的婉愉到死去的那一刻也沒有將他認出的原因吧，我相信也許她為了那恥辱的6個半小時而失憶了吧，或許她覺得她配不上她心裡的焉識，而痴呆後期不願穿衣裸露著身軀，那是一種潔本潔來還潔去的願望吧，帶著近乎殘酷的真實感。
《陸犯焉識》的結尾算不上美好，陸焉識在面對兒女的贍養時，在與鄧指兒子見面不久後便消失了，他離開時唯一帶走的是婉愉的骨灰。他或許悟到大草原中才能有他的自由和空間吧，他已不屬於大上海和兒女了。他最終帶上婉愉去尋找最後的歸宿……
嚴歌苓
陸犯焉識-歸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