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草扇

父親的草扇

●雁渡寒潭(四川)

父親的草扇

開春了,陽光明媚了幾天,把年意和年味徹底趕走之後,這幾天突然降溫,雪也來到了小縣城周圍的山腰上。此時,外面正下著雨,我在家裡看著報紙,突然想起兒時這樣的光景,父親總在忙著扎他的草扇。於是,一種難以言說的酸楚陡然湧上心頭。

記得從自己還沒上學起,父親就有了他自己的副業——辦磚瓦窯。那時沒有機械,全是人工。自己做磚、做瓦,自己燒。聽母親說,那是父親在生產隊學來的手藝。當時燒窯是最掙工分也是最為辛苦的行當。“下戶”(包產到戶)後,村裡的人除了耕好村上分給自家承包的田地,都在想方設法找副業。

剛下戶時我還小,妹妹剛出生不久,母親體弱,家中還有一個雙目失明的曾祖父。為了讓家人儘快過上好日子,父親便選擇了辦磚瓦窯這個最為辛苦的副業。只是聽父親說,他本來是想開拖拉機跑運輸的,但母親怕開車危險,所以從半道上把前往信用社貸款買拖拉機的父親拽了回來。於是父親便一生與機械無緣了,以至今天,他還騎著他那輛老得不能再老的永久牌腳踏車。

辦磚瓦窯是相當辛苦的。因了其累和苦,所以才是一個勞動日中工分最高的活路。下戶了,從事這一行,雖然辛苦,但本錢小,賺的錢相對也多一些,所以成了父親開不成拖拉機的首選。

辦磚瓦窯對父親來說,倒是輕車熟路,沒有技術上的問題,但原來集體的窯早被別人承包了,父親只得另起爐灶。選址,挖窯,建房,踩泥,搭磚,做瓦,裝窯,燒窯……每一個環節都不輕鬆。忙完田間地裡,父親一有空閒就操持他的磚瓦窯。

從父親挖窯起,我就有些知事了。十字鍬、牛毛氈、鑽子、鋼釺、磚匣、瓦桶、草扇……這些稀奇古怪的工具便進入了我們的幼年生活。

每每冬去春來,父親就要準備開窯了。只要下雨和農閒時間,父親總在為燒磚瓦準備這樣、準備那樣。其中,草扇是必需的。因為家鄉多雨,每天撻的磚就曬在路邊的磚埂上。太陽大了磚要開裂,下雨了又怕淋壞,所以必須要有東西及時遮蓋。那時沒有薄膜和棚布,估計即使有,成本也太高,用不起,於是草扇成了最佳的選擇。

扎草扇所需的東西很簡單,幹稻草、竹篾條。不過,因所需要稻草很多,自家田裡的稻草遠遠不夠。每每別人家打完穀子後,父親就得自己去挽草,一個個紮好曬在田壟上,曬乾後背回家,空閒時候就開始扎。為了得到稻草,有時還得幫人打穀子、幹農活。下雨天,不能出工做農活,大家都在串門、打牌、鬧嗑、趕場的時候,父親卻在家中劃篾條,編撮箕,做籮筐,扎草扇。雨滴滴答答的,與父親勞作的手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成了雨天的交響樂。我們兄妹什麼忙也幫不上,就躺在紮好的草扇上靜靜地看著父親,等那一張又一張的草扇將我們託得老高、老高。

小時,我喜歡上山,總覺得山上有趣得多,也愛攆父親的路。記得很多時候天快黑了,大家都下工回家時,我還坐在草扇上傻傻地看著父親甩開膀子和泥,撻磚,壘磚埂,蓋草扇,藏工具,然後跟著月亮回家。

窗外的雨仍然飄灑著,看著兒子專心致志地耍著剛買的玩具,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是的,父親的草扇已成為遠去的記憶,伴著朦朧的雨霧漸漸變得模糊。兒子今年六歲了,我像他這樣的年紀正坐在草扇上看著父親翻飛的雙手,拿草、抬篾、編草、打結……他,是永遠不可能有我這般經歷和感觸了。此時,真想時光倒流,讓兒子記錄下祖輩的辛酸與勞苦,讓他也去坐坐在我那時看來無比柔軟而溫馨的草扇。

(圖片:網路)

父親的草扇

●作者簡介●

雁渡寒潭 天全人,文學愛好者,先後有作品在語言文字報、教育雜誌、民主法制建設等媒體發表。人生格言:努力做一支會思考的蘆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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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天府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