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腳下，春到軍家嶺東漢通仙觀

通仙觀西邊農田裡油菜花開了黃燦燦一片，南邊破屋後邊油菜花也開了黃燦燦一片，秦嶺腳下裸露的土塬被染成一片春意。

通仙觀是東漢時期道教宮觀，可能人世間的滄海桑田變換過於頻繁，這裡現在只剩下遺址，不過九百米外的軍家嶺村口大概是村民復建的小廟繼承了通仙觀的名字，算是可以撫慰一下過往的輝煌。

第一次來軍家嶺村是2021年冬天，我和老鄭兩個人閒逛到這，恰好大霧瀰漫，天色昏暗，村裡房屋破敗不堪，巷道里空的沒有一個人，不時有野雞從廢墟中咯咯驚叫著飛起，走走就遇到新墳舊墓，老鄭有些膽虛，平常走路拖在後邊的他一直走在我前邊。第二次來是三四日後的雪天，隊伍里加上了任兄，雪不大，也沒有了霧，我們在路上調笑帶著軍綠色大簷帽的老鄭像村裡胖大嫂子，他居然回答：說的太對了。這讓我們詫異了好一會，祖籍武功的老鄭向來靦腆端莊的不喜歡錶露性格，這樣大方幽默倒是少見。

一冬天的雪雨冰凍，村子破敗更厲害，倒塌了約有一半房子，剩下的房子失去人氣的滋養，看著也維持不了幾年。一間土屋住著兩個老人，老頭在菜地掘土，牆上煙道冒出淡淡青煙，大概老太太在屋裡做飯。昨天下了一場雨，路邊野草喝飽水朝上瘋長，樹上地上開滿鵝黃桃紅櫻粉淺藍的花，嫩的讓心都要融化。一枝桃花在破舊的大門前低垂著搖來晃去，頗有些崔護詩裡的意境，減淡了幾分恓惶。

春節後關中天氣異常，不少人早早穿起短袖，往年漢中安康油菜花比西安要早十多天，今年西安異常天氣早早催發了油菜和李樹、櫻桃樹、桃樹、梨樹、山楂樹同時開花，於是軍家嶺去往魏家嶺的路上燦爛成一片，花稠密的像是打翻了調色盤，高處農田的地勢帶著坡度，襯的油菜花和麥田彷彿長滿地平線。美術是我大學的專業，但那時只會畫眼睛看到的，很難從靈魂感知美，如今隨時能感受到觸動內心的美，卻扔下畫筆二十年了，原來畫畫也好，寫作也好，當醫生也好，都需要時間的打磨和世事沉澱，才能真正領悟到此間真味。

路邊有兩間房的小廟，任兄說之前來看過，廟裡的塑像長的有些恐怖。剛下石階，白髮道長笑著打了個招呼掀門簾迎接大家進屋，等我進來，他已經坐在昏黑的茶房裡喝茶。後院是小殿，中間供奉著綠衣關帝，關平和周倉捧印拿刀立在兩旁，四周圍是各路道教神仙，廟雖小，椽梁非常講究，隱約還能看到彩繪的痕跡，道長說差不多有百年曆史。

幾戶人家挨著，兩個老漢在路邊翻地，老太太揹著小竹簍挖野菜，看穿著打扮，像是年輕時從湖北安康一帶嫁過來的，八十年代前，長安區秦嶺腳下不少村都有這樣的外地媳婦。年輕男人跟著長輩和媒人從長安走過狹窄的山路把挑著的米麵送到安康姑娘家裡，吃飯時候雙方互相看幾眼就算是相親成功，幾天後女子跟著父親或者媒人再走十來天山路到長安村裡拜堂成親，從此就換了身份，安康姑娘變成長安媳婦，如今生活好了，這樣的山路姻緣就徹底消失了。

前邊一家養了五頭小豬，男主人正在沖洗豬圈，女主人在縫旁邊旱廁脫線的竹簾子，這些豬被打理的乾乾淨淨，舒服的直哼哼，主人說年底就可以殺了吃肉。阿彌陀佛，萬物有靈，這些豬不知道能不能聽得懂我們的談話，又是否知道自己的命運，或許知道也沒有辦法，就像我們每個人明知生命終點都是死亡也無可奈何。

任兄記憶力總是比我們強，他說他小時候家裡也養過豬，養著養著就有了感情，彷彿是家庭裡的一員，兩年後要賣，一家人專門給豬洗了澡，豬也有靈性，知道要分別，死活不肯出院子，出了院子又磨磨蹭蹭不肯朝收購站走，最後在上磅前還專門拉了好大一泡稀屎，氣的他家老太太直罵，說這豬故意讓他們少賣了幾塊錢，後來賣豬的150元加上姐姐的錢給家裡買了第一臺電視，算是那頭豬給家裡回報的餵養恩情。我想現在如果能重新來一次，任兄和老太太都不會在乎那點錢，可能會讓豬頤養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