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失格|看一個人如何墮落

人間失格|看一個人如何墮落

“不抵抗是罪嗎?”

太宰治在書中不止一次地問到這句話,這是一種靈魂的拷問,亦是對所謂世人的詰問。

之所以這麼問,只因他自己常常無力拒絕別人,在自己遭遇困苦時,也不善於求救,任周圍惡劣的環境裹挾著自己隨波逐流。

在書的一開始,作者就極力刻畫了一個善於隱藏自己(不如說,善於淹沒自己,無視自己)的大庭葉藏。

他用玩世不恭和欺騙的搞笑來對待家人、學校和社會上所接觸到所有人。

用一個丑角的形象,應對社會帶給一個邊緣人的掙扎和沉淪。

有一個詞叫“丑角精神”,大意就是在生活中與他人交往時,一味屈從對方的要求,為取悅他人不惜自己帶上“小丑”的面具,以刻意的出乖賣醜,耍寶搞笑來與他人同一化的行為趨向。

可以看出,丑角精神就是一種徹底的不抵抗,將自己與真實的社會隔一層搞笑的膜,一層密不透風偽裝的殼。

葉藏在書中說,“搞笑,是我對人類最後的求愛,儘管我對人類極度恐懼,但始終還是無法對人類死心斷念;

藉由搞笑這條細線,與人類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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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為了迎合父親買禮物的慾望,偷偷重新在父親的筆記本上寫下自己不想要的禮物;

被男傭和女傭侵犯,小葉藏也認為他們犯了殘酷不可饒恕的罪,但依舊對此全部忍下;

在學校,搞笑是他獲得尊敬的手段。但這尊敬卻是他所不齒的東西,依舊以欺騙的搞笑來掩藏自己真正的內心。

其實,童年結束之前,未來的墮落之路都可以被改變。不抵抗的罪過,可能因為某一次細微的偶然,就可能轉向。

這次可能的轉向,來自中學體操課的同學竹一。他識破了葉藏的刻意出醜的把戲,讓小葉藏稍稍收斂了一些。

與此同時,他帶給一種適合葉藏的畫法。葉藏學習畫畫。

“最後,我完成一副陰沉的畫像,這正是長期潛藏在心中的本來面目。表面上笑得開朗,卻擁有如此陰鬱的內心。“

竹一的到來,從本質上說,是讓葉藏清楚地認識自己,不再逃避內心真實的想法,將搞笑背後掩藏的“妖怪的心理”透過畫作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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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放陰沉的內心,然後達到自己與現實的珍貴平衡。

竹一還預言到,葉藏將來會成為一個偉大的畫家。這個預言,對葉藏自己來說,他是願意相信的。

說句也算不上題外的話。

每個人的內心,都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自己想成為什麼,但這條路,是需要有人共鳴,有人攙扶,有人指導的路。

葉藏也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會成為一個畫家,最起碼是想成為一個畫家。他內心也做了選擇——“我本想進美術學校讀書。”

然而,葉藏沒有抓住這次改變人生,改變他與周圍環境關係的機會。

反而把竹一展現給他的“地獄之馬”稱為墮落之路的開始。

在我理解,墮落是他沒有進入美術學校,沒有繼續畫出沉悶抑鬱的畫作,

沒有袒露自己內心的勇氣,繼續選擇了逃避現實,逃避內心。

他自己選擇了將內心隔絕於世界,維護所謂的自我完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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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包括我內在,許多人在書中讀到了自己,認為自己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搞笑迎合世人的成份。

這是一種不徹底的社會化。每個人在與社會的交往中,都極力保留自己內心的完整。

然而,所謂的完整,不過是一種先天生的殘缺不全,是一種極其脆弱,不堪一擊的完美理想化,一種自我的烏托邦。

烏托邦不可能實現,個人的烏托邦會帶領自己走向地獄。

為了保留虛無縹緲的完美,為了掩藏真實的內心,葉藏與社會為敵的方法,是選擇了不負責任的一種,隨波逐流,自我毀滅的方式。

他最後屈從父親的意志,茫然遵從,考上高中,繼續偽裝自己,然後開始真正的墮落之路。

堀木在葉藏的後半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一個墮落的領路人。

他帶著葉藏喝酒、嫖妓、浸淫酒池肉林……

這所有的花費,卻都來自葉藏。他依舊是一個討好者的角色。

竹一的另一則預言,“女人會迷上你”,在葉藏者成真了。

他遇到的所有女人,不論是寡婦、女孩亦或者處女,商店老闆的女兒、公寓主人的女兒、咖啡館的服務生還是失去丈夫的記者,都對他傾慕有加。

但他對世人是恐懼害怕的。他與女性的聯絡,都建立在偽裝的人格之上,本身是虛假而脆弱的。

偽裝的外殼擋住了可能的傷害,但也擋住了來自外界的溫情與關懷。

這讓葉藏變得更加懦弱,無助,不相信人類,最後逃避那些能夠給予葉藏溫暖的人。

在書中,葉藏站在門外,聽見靜子與孩子的對話。感受到靜子發自內心的幸福的笑。他本可以與她們母女構成一個完美幸福的家庭。

但葉藏選擇了離開,“悄悄關上門,再次前往銀座,從此再也沒有踏進公寓半步。”

他對世人的害怕,對世人幸福的害怕,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他在書中說,“膽小鬼連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也會被幸福所傷。我想趁自己還沒受傷前,急忙就此分道揚鑣。”

是的,他對靜子和來到的幸福,也做了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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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羅馬羅蘭的一句話,也稍微有些許體會的話,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當然,《人間失格》的中的大庭葉藏,是一個生活的失敗者,一個十足的懦弱者,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沒有勇氣與現實生活達成和解。

太宰治的視角也讓我們明白了,羅曼羅蘭所說的生活真相到底如何——世界本就是殘酷的,生活中也存在明槍暗箭;

還有多的數不清的揶揄、嘲諷、自私、把自私巧立名目成偉大、將犯罪花言巧語成無罪、指鹿為馬、隨意指責……簡直就是一個人間地獄。

痛苦和消極是生活的真相,但並非原罪,自己的主動滑向墮落,自己毀滅性命,逃避幸福,才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正如文中葉藏的口吻所說,“回首前塵,盡是可恥的過往。”

這可恥的過往,一方面源於文首所提到的,不抵抗就是一種罪。

在與社會的抵抗運動中才能達到妥協的平衡,在懦弱者大庭葉藏這裡,根本不存在,與其說追求脆弱的完美,倒不如說是逃避自己和現實;

另一方面,社會的認可和讚譽的缺乏,至親如父母的愛的缺位。

他有著洞若觀火的內心,但每次卻都報以相反的做法。鼓勵的缺失,不能不說是一個重要的緣由。

鼓勵和認可,在另一個角度來看,其實是一種溫和的約束力量。

住在比目魚家的時候,葉藏也明確說出了改變命運的一個機會。

然而,比目魚並沒有展現出善意,反而以一位冷眼旁觀,甚至幸災樂禍的陌生人的口吻教育葉藏。

假如比目魚展現了善意的長輩的溫和的鼓勵和約束,那麼,以葉藏的聰慧,應該會選擇出一條積極的道路——回到學校繼續讀書。

生命是沒有假如的。所有的冷漠和自身的沉鬱,最後帶來的就是自己與社會的格格不入,完全遊離於社會之外,不與社會發生任何關係。

竹一的另一則預言是,“你將來會成為一名偉大的畫家。”

如果在另一個平行世界的話,這一則預言,大庭葉藏葉願意相信,會成為真實。

書中最後一句話是這樣寫的,“就算喝了酒,他也是像神一樣的好孩子。”

我相信,人生如有重來,葉藏一定會選擇另一條更加積極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