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Tony老師五十次,一千五百公里的相約

和Tony老師五十次,一千五百公里的相約

和Tony老師五十次,一千五百公里的相約

2019年,在小區樓下的單體理髮店充值一個月後,老闆捲款跑路,當時讓我支援工作的理髮師在微信發來一句“我也是受害者,別找我”,我回了一句“哎,你也不容易”, 訊息傳送出去的一瞬間,彈出了一個刺眼的血紅的驚歎號,才提醒了我訊息未發出且已經被拉黑。

我不知道我對他的那份理解他能不能收到,反正我對會員充值這種套路的敵意是又暴漲了幾分,只是,這種敵意沒能堅持住兩個月,在遇到下一個Tony老師的時候很快就被化解。

Tony老師東東所在門店距離我們家大概六百米,第一次去的時候沒看網上評價也沒聽從店長推薦,完全是靠眼緣盲選了他。

在萬千崗位皆銷售的市場經濟下,東東顯然是沒有優勢的,他話不多、實誠,面對顧客不吹不捧完全沒有建立客情關係的意識。我也話不多,每次理髮的時刻便是我放鬆的間隙,落座後就眯縫著眼打盹或放空,他簡單瞭解了我對於髮型的要求後就再無閒談,只專注於手頭的工具,不時的再斜著腦袋對著鏡子中理髮工程的進展情況來做調整或推進。

但這並不妨礙東東成為一個優秀的理髮師,過去幾年,從我對自己髮型的滿意程度可見,從東東由普通理髮師到幾十個門店的連鎖品牌髮型總監可見。

後來我搬了新家,而他所在門店也因房東單方面毀約被迫停業,那段時間裡他也就成了遊擊理髮師,每次我跟他約時間理髮時,他都依照我的位置來,我當天離他們哪家店近,他在那天便去哪家連鎖店上班。

幾個月後,他被公司定點安排在了一個距離我家十幾公里的門店,此後的兩年時間裡,我為了近五十次的理髮,開車合計路程約1500公里,雷打不動。

東東是四川內江人,已經在重慶買了房,一直以來,我其實都還挺擔心哪天他要是離開了長沙我這髮型可怎麼辦,過去幾十年的理髮經歷裡,沒少體驗打個盹的功夫,再睜開眼看看鏡子中的自己時恨不得馬上再把眼睛給閉上當作那個盹兒之後的事情沒發生過。

為此我甚至還試著要給他介紹物件,鼓動他在長沙買房找物件成家,希望湘妹子的魅力能把他摁在長沙別讓他給跑了……

直到22年春節前幾天的某個晚上,他給我發來語音,我當時在忙沒接,很快他就發來微信訊息,問我晚上是否方便來店裡理髮,對於這樣的反常,我大概意料到了此前的某些擔心要變成現實了。

臨近年底那幾天我有點忙,當天晚上實在沒時間,他想了想接著跟我約第二天上午,我預感到這會是最後一面,應了準時到,隨後他給我發了個離家不遠的門店位置。

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在門口等著,從他頻繁看時間的舉動裡我大概猜到他要趕時間去機場,但是他遲遲沒講,直到快理完髮才難為情的吞吞吐吐的告知了他待會兒就要回重慶。

離開之前,還想著安排時間最後要幫我理完髮再走,這種暖意,在冬天的時候用來禦寒特別好用。

我簡單地瞭解了他後期回重慶的計劃,並在分開前提出合張影再走,這個舉動對於兩個話不多的男人來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這最後一次也是我們三年來聊的最多的一次,從進門到出門前後聊了快二十句。

兩週前的一天,女兒在客廳看電視,突然興奮地把我從臥室叫出去,說是在電視上看到了那個理髮師叔叔,我沒有起身,因為我篤定東東不在長沙,也一定不在電視裡……

後來我跟緩緩媽證實,她告訴我電視裡的那個人真的和他很像,但不是,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驚覺,第一次見面就堅定的選擇並莫名的信任他,只是因為他的身高長相體型性格都很像我一個認識快二十年的老哥們,近來這些年,難得一見,又常常想見。

這三年裡,每半個月跨小半個城去理髮去見一見熟悉的人,倒不一定是東東每次都能把頭頂那幾根頭髮剪到我心裡去,因為偶爾也會感覺不十分滿意,但也許要的只是這樣一種尋找的、懷舊的習慣,只為心安。

他會在理髮時用他僅有的幾句話來告訴我,最近是不是上火了、白頭髮又新增幾根了。。。。

在某個節點上,我享受這種不十分熱絡但又相對確定的人際關係,平常的日子裡不需要過多的維繫,需要的時候彼此也不需要鋪墊,我需要理髮的時候他一定在,他需要衝業績多拿獎金的時候只要告訴我一聲就成,即便卡里還有足夠的餘額,即便辦理某些套餐我用不上。

東東離開長沙兩個月後,幾經家人催促,我又出門在小區樓下找了新的單體理髮店,也再次充值了會員,即便也許還會再次遭遇卷跑路時的紅色驚歎號,但對於我而言,無法戒掉的是,在往後的人生路上,還會下意識的去尋找那些老友老酒老故事,以及在未來的路上,尋找來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