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筱評翟良新文集《又見炊煙》:濃得化不開的鄉情

作家王筱評翟良新文集《又見炊煙》:濃得化不開的鄉情

(翟良新文集《又見炊煙》 團結出版社出版)

文/王筱

從少年到青年到壯年,他始終懷揣夢想;從山村到縣城到京師,他不曾停下逐夢的腳步;從詩歌到散文到小說到評論,他夢想的天空越來越廣闊;有夢的日子是充實的,也是絢麗的,是耐看耐聽也是耐咀嚼耐回味的。有幸先睹翟良先生詩文集《又見炊煙》後,這些感知、感悟、感慨常縈繞於心。

十餘萬字的作品,篇幅並不算大,但在我閱讀的期間,不時被激動、被嘆惋、被深思、被遙想所打斷,以致斷續一個多月才“讀”完,實屬“爬行”式閱讀之旅。

翟良從鄉間走來,家學淵源深。翟良的父親是位詩書俱佳的鄉村教師,其遺墨“北峪水庫”,遵勁有力,頗具魏碑風骨,至今仍屹立在那片滋養一方百姓的庫堤之上。翟良秉承著那份堅韌與執著,摸爬滾打,耕過田,揮過鐮,和過泥,搬過磚,流過淚、流過血更流過汗,但無論走多遠,即使涉過萬水越過高山,即使立足於傳統與現代交匯、精英與草根並存、一流的官員與商賈雲集的帝都,他依然保持本色。他像一隻風箏,飛得再高,也不曾斷線,心頭永遠飄散著鳧鳧炊煙。

炊煙是上世紀最普遍、最深刻也是最有特徵的鄉村記憶。每當炊煙升起,我們可以伸直累酸的腰桿,望望大片大片的莊稼地,偶爾也會抬頭仰望天空,看看那雲飄成了山堆成了絮或構成了馬啊牛啊之類的影象,常把慰藉寄託於高天之上。那一刻兒,我們瞅見了柴扉,嗅到了飯香,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無風的日子,炊煙直上,或細或寬,漸高漸淡,漸遠漸散,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正是從這煙聚煙散之中,我們讀到了翟良筆下的鄉土之夢、鄉村之夢,雖然和翟良一樣,我們也有著纏繞於土地的多彩的夢,不同的是他的夢依託於具象的文字凝結起來,自然也道出了我們的心聲。

作家王筱評翟良新文集《又見炊煙》:濃得化不開的鄉情

(翟良新文集《又見炊煙》)

我放下一捆乾草,媽媽說雪化了/踩在腳下的故鄉,莊稼與黃昏有關/草房 野果 被山風吹斷的對聯/一年年 被老去的風箱喚醒/沒有希望 甚至看不到草房後的遠方/卻不影響 把一大截玉米秸燒掉/把一把花椒撒向鍋裡/把活著的味道揚給天空

走著,一貧如洗/活著,炊煙還在

——翟良:《活著》

這是集子的第一首詩,帶人撲面來而來的強烈的鄉土意識,沉重卻絕不沉淪,其中有勞作的痛苦,有鄉村的貧困,有鄉間的風景,作者在短短的詩行之中,展現了乾草、雪化、莊稼、黃昏、草房、野果、對聯、風箱、玉米秸、花椒等一系列鄉村特有的意象,在似乎希望渺茫甚至沒有希望的眼前,卻孕育著充滿希望的明天,正如作者所說“把活著的味道揚給天空”。鄉村活了,活在我們的記憶裡,也活在我們的憧憬中。“走著,一貧如洗”,這只是眼前,而非始終,只要走,我們一定能走出這片山,走出別樣世界。“活著,炊煙還在”,鄉情之根植入我們的內心,它扎得越深,我們心越強大,活得越堅實。翟良的詩歌在給人凝重感的同時,更多地是飽蘸濃墨,把視角投向希望。生活是沉重的,明天是詩意的,未來永遠在殷切地召喚著我們。

諸如此類鄉土情韻的詩歌俯拾皆是,像《收割》《霜降》《二月》《媽媽 那條河睡了》《最後的一槍》《當我想你的時候》《你的世界》等等,無不浸潤著鄉愁,瀰漫著故土之思。時令節氣如暖春、秋分、霜降、冬至、立冬等有鄉情;那些在常人看來再普通不過的月份,如二月、五月、七月、十月、十一月等,也炊煙一樣飄到翟良的詩歌裡,因之平生了幾葉情、幾片愁;看似平淡無奇的物象,如北峪、南峪、石頭、磚頭、地鐵、落雪等,因與記憶有關,與生長相連,也無一不烙著鄉情的深印……

翟良詩歌的背景常是蒼涼的、苦澀的,蒼涼、苦澀之中帶著人性的思考,人性思考的骨子裡清晰地透射著一方水土的品性。

作家王筱評翟良新文集《又見炊煙》:濃得化不開的鄉情

(《中國青年》專訪翟良 2018年刊)

文如其人,翟良身材並不高大,也說不上如何英俊,但他稜角分明,深邃的目光總不肯只關注眼前,更關注遙遠,關注未來,關注理想。正像他一步步執著地從小山村走出來,走出牛群、羊群的哞哞與咩咩,走出石牆、石屋的冰冷與寒愴,走出村鎮、縣城的侷促與壓抑,最終憑著故鄉山水賦予他的寧折不彎的堅韌,義無反顧地一腳踏進帝都,任憑長安街的燈光如何亮,任憑塞外的勁風颳得如何急,任憑“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他像一頭執拗的黃牛,認準了就決不回頭。

曾經他孤獨,“一個人 一座城/荒蕪成一瞥漂流的島。”

曾經他彷徨,“今夜 街燈很亮/卻聽到一粒一粒麥種的 嘆息。”

但他不曾退縮,他始終充滿著希望與夢想,“當我忘了忘記/別在我墓前哭泣/我已沉睡如土/你的眼淚是撬我醒來的 雷聲。”正是這閃爍的點點星火,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他費力地走著,他堅定地走著,他咬緊牙關地走著,身後留下了串串足印,深深的,並不筆直,卻始終向著一個方向,那其中嵌滿了他的目光、他的汗水以及汗水風乾後的晶瑩。

詩歌源於他骨子裡的靈性,散文源於他生命中的拷問,產業教育撰稿則源於他對現時現世的思考。而這一切的一切又源於那片山水,那一棵棵樹,那一堵堵牆,那一鞭鞭響徹九天的脆響……

作家王筱評翟良新文集《又見炊煙》:濃得化不開的鄉情

(翟良老家《泰山晚報》對其進行專訪)

如果說詩歌中的鄉情是絕句,散文中的鄉情則是傳奇,是對鄉情濃墨重彩的鋪繪。在《聽到新麥開鐮的聲音》裡,老祖父吧嗒著旱菸袋的勸慰,那一串串帶著菸草味兒的故事,與他以後的奔跑一起,故事延續著故事,故事生髮著故事,故事激勵著故事,他說,即使是“在苦守一口枯井和一面石牆的日子,我的夢從來沒有熄滅過。”這是鄉情的力量,也是鄉情的魅力,跨越時空,歷久彌新。在《父親》裡,他說“沒有任何文字能更接近父親,我握筆的手更加抖動。”就如《老子》所說“名可名,非常名。”“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但翟良還是透過父親躺在竹椅上微微睡去的樣子、臨去時吃過單位發的海貨與雞翅等細節,把刻骨銘心的記憶、把深入骨髓的影響寫了出來,因為他用自己的努力實現了父親的夢,他告訴父親,“那一大片蘋果樹的花兒開了,他的世界真的很美。”集子中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不勝列舉,可以說每一段都藏著一段隱秘的過去,每一篇都在講述著鄉情的魅力。甚至那幾篇反思現代教育的文章,也投射出鄉土的印跡,他骨子裡仍然迸發著磐石的不可移,山水的“上善”之性,他不怕路遠,不怕路彎,只知向著要行處一刻兒也不停息。

作家王筱評翟良新文集《又見炊煙》:濃得化不開的鄉情

(翟良的簽名)

讀罷《又見炊煙》,遙望窗外,樓前原本的平屋大院、雞聲犬吠、小徑通幽,不知不覺間早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千篇一律的鋼筋混凝土結構的高樓大廈,小時候夢寐以求的“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一夜之間走進生活、變成常態,卻又無端地回憶起了過去。念起祖輩父輩,念起鄰里百舍,念起村邊那條夏漲冬涸的大清河,念起村頭那棵老槐樹,念起風雪交加中等候夜歸人的焦急,念起讓人心底沉靜澄澈的深夜犬吠,念起……

炊煙不再,只在記憶深處;鄉遠情深,何異血濃於水。

讀《又見炊煙》,既是鄉情之旅,又是心靈迴歸,掩卷深思間,冬日的暖陽調皮地穿窗入室,照在書桌之上,照在翻起的書頁上,照在一行行整齊的漢字上,一時間竟不知身在何處,大約隨翟良的筆觸又作起了故土神遊吧!

2019年12月17日夜於岱麓

作家王筱評翟良新文集《又見炊煙》:濃得化不開的鄉情

(作家王筱)

(王筱,筆名晚楓,山東東平人。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理事。有多篇小說、散文刊發於《閱讀與寫作》《當代小說》《山東文學》《當代散文》《秘書工作》《領導科學》《農村大眾》等報刊。著有散文隨筆集《長溝流月》《短笛無腔》,其中《短無腔》獲第二屆齊魯散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