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二胡的老人—一把辛酸淚

1

清水村的油菜花田在近兩年裡愈發出名了,吸引了不少慕名而來的遊客。

政府瞧準了這一契機,開始著手準備將清水村打造成以“融入花海人家,迴歸自然天堂”為主題的旅遊景點。

作為考察團的一員,我有幸參與了這個專案。

那是我第一次來到清水村。

大片大片的金黃燦爛在花田裡招搖,當真是百里山川菜花香。

村長是位50多歲的中年大叔,為人熱情得很。早早的給我們安排好了住處,又仔細的介紹了村裡的情況。

在去村長家的路上,我看見一座矮門矮戶的院子,院子外有一棵不知名的大樹,樹枝上長滿了新生的綠葉,風一吹,葉子便隨風飄動著,有著讓人心神盪漾的美感。

大樹底下一個老人正咿咿呀呀的拉著二胡。

拉二胡的老人—一把辛酸淚

我們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院子門前不遠處的鄉間小道上走過,老人竟是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一位同事笑著打趣:“笑看人間沉浮事,閒坐搖扇賞二胡。這老人家還真是淡定得很吶!”

有人笑著附和,村長卻立刻給他比了一個手勢,讓他噤聲道:“這老頭兒脾氣怪得很,你們沒事別去招惹他。”

我登時來了興趣,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有故事的老人。

果然,下一句我便聽見村長嘆道:“說到底,老偉也是個可憐人。”

拉二胡的老人—一把辛酸淚

2

老偉就是坐在大樹底下拉二胡的老人,看著十分顯老,但今年也不過58歲。

聽村長說,他年輕時在十里八鄉也是叫得出名號的人物,這事兒還得追溯到上個世紀80年代。

那會兒是真窮,不僅僅是清水村。周遭的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和貧瘠的土地打交道,也僅能保證一家人最最基本的溫飽。

而老偉的眼光從那時候起便與眾不同,他在南下打工浪潮開始的第一天就規劃好了未來的一切。

新年伊始,山頂上還能看見點點帽尖兒似的白雪,冷冽的寒風依舊裹挾著刺骨的冷。

但即使這麼冷的天,也拴不住老偉那顆火熱的、蠢蠢欲動的心。

拉二胡的老人—一把辛酸淚

他不顧家人反對,拿著僅有的一點兒可憐的積蓄,留下瘦弱的老母親、溫柔的妻子和年僅六七歲的女兒,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那時候別說電話和手機,清水鎮裡連個郵局都沒有,老偉這一去便音訊全無,一家人哭天搶地,只得勒緊了褲腰過日子。

清早,他娘一起床就站在大樹底下開始罵,罵挨千刀的老偉,也罵留不住兒子的兒媳。

晚上,他娘就坐在大樹底下哭,哭得悽悽慘慘,餘音不絕,哭完了又開始罵,罵老偉不該丟下可憐的老孃,不該一去連個活人都見不著。

清水村因為老偉的出走熱鬧了不少,剛開始還有人來門前勸勸,但最後都是搖著頭唏噓不已地走開了,畢竟那時候還沒人走出過村子,也大多覺得外面的世界十分兇險。

是的,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老偉沒辦法回來了。

但老偉很快打了所有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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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將近的時候,他風風光光的回來了,帶了一大揹包的新奇玩意兒,還有許多花花綠綠的衣裳,他讓老婆和孩子穿著這些新衣裳招搖過市,臉上全是得意的紅光。

老偉的名號第一次像春雷響過大地,紮在了清水村以外的土地上。

老偉掀起了清水村南下打工的浪潮,年輕的小夥子們接二連三的走出村子,卻沒有一個人有他掙錢多。

老偉買了村裡的第一臺黑白電視,騎上了村裡第一輛“二八”腳踏車,蓋起了村裡的第一棟樓房……

小女兒上小學的時候,老偉還給她買了一臺電子琴!

老偉的家裡總是擠滿了看新奇的小孩,老偉也不惱,得意洋洋的拿出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兒送給他們。

短短几年間,老偉的名聲傳遍了十里八鄉,達到了他人生的頂峰。

但俗話說月盈則虧,物極必反。在大女兒中學畢業的時候,老偉做了一個決定——一個讓他悔恨終身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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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99年的夏天,老偉決定帶一輩子沒出過遠門的老婆去見見世面,一塊兒去的,還有剛剛中學畢業的大女兒。

“那孩子爭氣啊!長得斯斯文文的,又俊俏,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哩!”

村長一邊說一邊搖頭,不甚唏噓。

那本來應該是一個愉快的夏天。

大城市林立的高樓裡應該有一個志得意滿的壯年男人,有一個溫柔中帶點怯意的女人,還有一個含苞待放的女孩兒,他們從遙遠的閉塞的小山村走出來,剛要踏進全新的世界。

然而一個意外發生了。

老偉租住的房子和他上班的地方只隔了一條河,但就是因為這條河,因為這點短短的距離,斷送了老偉的後半生。

那次老偉和同事喝了酒,晚上沒來得及回去,他的老婆便帶著女兒去工廠裡找他。老偉在上班的地方也有一輛腳踏車,他的女兒當然會騎車,於是就帶著自己的母親走上了那座橋。

不知道是城市路太硬了,還是那晚的天太黑了,總之,兩個人連人帶車掉進了河裡。河水很深,夏天的夜晚很安靜,她們都不會游泳。

等老偉第二天酒醒了看見的就只有妻子和大女兒被泡得微微有些腫脹的屍體。

老偉是抱著兩個骨灰盒回到清水村的。

太遠了,人沒法運回來。因此,便是老人常說的入土為安也沒辦法實現。

老偉六十多的老孃又一次開始在早晚哭哭啼啼地罵,罵老偉,也罵短命的兒媳。

唯獨不捨得罵的,是那個懂事又水靈的大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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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偉36歲的時候,失去了妻子和大女兒。

他戒了酒,也不再往外邊跑了,整個人怏怏的,所有的志得意滿都在那一瞬間淡去。

留給他的,是顫顫巍巍的老母親和滿心怨懟的小女兒。

小女兒怨他。恨他不應該帶母親和姐姐出去,更恨他沒保護好她們,讓她小小年紀失去了母親,也失去了姐姐!

與滿心怨恨相伴而生的,是小女兒格外叛逆的青春期。老偉管不住她,到後來索性懶得管了,以至於小女兒初中畢業沒幾年就匆匆結了婚生了子,像是迫不及待的想逃離他一樣。

老偉把早年間蓋的大房子給了小女兒,自己和老母親搬回了以前的小院子。

小女兒婚姻生活雖然算不上十全十美,但到底也沒什麼特別大的矛盾,日子也算過得去。

後來就有了小外孫。兩家人離得不遠,小傢伙格外黏著他,老偉沒事兒做做農活,帶帶小外孫,和女兒的關係也不再劍拔弩張。

那是老偉第一次知道,無論多大的傷痛都可以在時光裡慢慢被遺忘。

但兩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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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14日,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玉樹市發生6次地震。當然,這和老偉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和他有關係的是他的小女兒。

小女兒開始連續的發熱、頭暈、渾身乏力,剛開始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後來轉到縣裡的大醫院檢查,給了老偉當頭一棒——急性白血病。

那時候縣裡的醫療條件已經改善了很多,但女兒當時懷著二胎,生理和心理壓力都格外大,最後沒捱過化療,不過短短半年便去世了。

2010年,老偉47歲,又一次深刻體會到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

3

聽完村長的講訴,我們一行人都唏噓不已,只覺得生活對這個老人未免太苛刻了些。

哪知村長的話還沒完,他嘆了一口氣,邊走邊繼續道:“前幾年八十多歲的老太太也去了,女兒的婆家說他命太硬,不準外孫和他再來往,一個人住著,能不可憐嗎!”

我一邊跟上村長的步子,一邊頻頻朝後頭望去。

在隨風飄來的花香裡,低沉悠遠的琴絃聲一陣陣傳來,絲絲縷縷,欲斷又連。

我卻覺得這聲音像鈍刀子鋸木頭一樣難聽,真如哭傷了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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