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讀過的老舍

那些年我讀過的老舍

前不久入手了一本老舍的新文集,才發現書架上有很多個版本老舍的作品集。有一些細細讀完了,有一些大部頭只是翻看過幾頁。對於老舍,很多人只是感嘆他的結局,卻很少願意去多讀一讀他的作品。就像郭沫若一樣,大家都關注他在特殊時期寫的幾首詩,紛紛嘲笑和揣測,卻忘記了他身上具備的真正學問。

所以,對於老舍,大多數人的印象是模糊的,只停留在課本上,停留在駱駝祥子這個標誌性人物身上。對於我個人來說,老舍的印象,包含《茶館》中每個人物每一句精煉的臺詞,也是《貓城記》裡的奇妙的政治暗喻,是《小坡的生日》中的童真,以及後來搬上銀幕,體現中國人情世故的《不成問題的問題》。

此前,還看過胡金銓《老舍和他的作品》,才瞭解到他在國外的生活經歷。那是一本沒有結局的人物傳記,如老舍的生命一樣戛然而止,他把幽默和深刻留給這個世界。我們或許唯有去重讀他的作品,才能真正地去了解這位人民藝術家。

近兩年來,除了老舍的小說,有兩部老舍的散文集問世,分別叫做《天真的幽默家》和《幽默的生活家》。從題名就可知,其中收錄的散文,大多都是

遊記閒談,小品文論,還有日記書信,談人論事一類的文章,比起《茶館》這種人物語言精心打磨的戲劇作品,《駱駝祥子》這種自帶老北京語音包,畫面感十足的小說。老舍的散文就充滿了

閒情逸致,幽默有趣,語言自由灑脫,時不時嘲諷一番怪現象。

而天津出版傳媒集團最新出版的這本《我的讀書方法》,則聽起來像是一本正經的讀書方法論指導手冊,從分輯的標題來看,也似乎是如此。第一輯叫《我的讀書方法》,談讀書、談學習語言、怎樣讀小說、怎樣學詩……收錄了老舍在1934年——1961年在各類報刊上發表的關於讀書方法的文章。

但細細讀來,倒也還是那熟悉的幽默感,老舍曾經寫道“幽默的作家必是極會掌握語言文學的作家,他必須寫得俏皮,潑辣,

警闢

。”這段話似乎是在說他自己,換個法子自己誇自己。

在《我的讀書方法》這本書中,有一些文章明顯能看出老舍先生是被迫營業,比如關於學詩,他自己本不是詩人,大概是遇到了《國民公報》“詩人節特刊”的約稿,還是洋洋灑灑寫了一篇,談了半天寫散文,最後感覺自己好像寫跑題了,在結尾處連連告饒,可愛至極。

在談論自己怎樣讀書的時候,列舉五個特點,分別是:隨便讀,讀得快,不點評,不讀自己的書。以上四點都切合實際,最要命的是第五點是“哼,算了吧。”這算哪門子特點!此文載於1934年12月的《太白》一刊,估計編輯看到這裡的時候,快要氣吐血了吧!

這樣的插科打諢數不勝數,比如說自己看不懂《相對論》,又深感“人家的紙上沒印著一句廢話”,於是“好好放在書架上;好打好散,別太傷了和氣。”

當然,老舍談讀書也不全是被迫營業的幽默閒散文章,也有一些值得借鑑和學習的指導原則。比如《我怎樣學習語言》這一篇,並非談學習外語,而是學習文學作品中的語言,應當如何從生活中學習語言。比如對於《駱駝祥子》中,如何學習車伕的語言,老舍是這樣講的:

有人這樣問過我:“我住在北京,你也住在北京,你能巧妙的運用了北京話,我怎麼不行呢?”我的回答是:我能描寫大雜院,因為我住過大雜院。我能描寫洋車伕,因為我有許多朋友是以拉車為生的。我知道他們怎麼活著,所以我會寫出他們的語言。北京的一位車伕,也跟別的北京人一樣,說著普通的北京話,像“您喝茶啦?”“您上哪兒去?”等等。若專從語言上找他的特點,我們便會失望,因為他的“行話”並不很多。假若我們只仗著“泡蘑菇”什麼的幾個詞彙,去支援描寫位車伕,便嫌太單薄了。

同時在第二輯《別怕動筆》中,也詳盡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創作《駱駝祥子》的過程。這是老舍辭去教職,成為全職作家後完成的第一本小說。聽聞朋友講述了一個車伕被軍隊抓去,又牽了三頭駱駝回來的經歷,再經過了長時間的資料彙集,對駱駝習性的研究,對車伕這一行業的詳細瞭解,不斷地塑造和完善這個故事。

在這種充足的準備之下,《駱駝祥子》於1937年1月在《宇宙風》上開始連載,連載之時,尚未寫完,但老舍卻是胸有成竹,因為準備充分,寫起來也比較順暢,沒有挖坑。同時,在文章中也表達了自己對結局進展稍快的遺憾。

雖然老舍先生的自述很是平常,但我們的確是看出作為後世稱讚的偉大作家,對作品認真負責的態度。要知道現如今的長篇創作者,挖坑不填是常態,爛尾更是稀鬆平常,對作品,對讀者,都缺乏足夠的尊重和敬畏。

作為幽默的生活家,老舍在本書中還不忘總結一番,稱“生活是最偉大的一部活語彙”。對於寫作新人來說,來自人民藝術家的忠告比起復雜的文藝理論知識,更接地氣。本書後半部分,照例收錄了一些經典散文,如《北京的春節》、《濟南的冬天》等等。在談讀書之後,讓大家重溫那些讓人溫暖的文字。

馮唐對老舍的評價是,北京那一輩人,沒誰都可以,不能沒有他。這個評價雖然誇張了一些,但回想一下那些年讀過的老舍,即便是扔下“諾貝爾獎遺珠”這個稱謂,在中國文壇,的確不能沒有老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