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亂穿衣的初秋時節，很多人出門前花在搭衣服上的糾結時間就增多，為什麼糾結，舒適之外，想要美感，美感之外，想要個性。
對衣服上不斷疊加的需求，清代宮廷的后妃們也和我們一樣，四季服飾除滿足禮制之外，還想要舒適、想要美感，更想要個性。於是氅衣應運而生。
氅衣這兩個字，多少令人有點陌生，但你在很多影視劇裡一定見過，比如《步步驚心》、《甄嬛傳》、《延禧攻略》。它最顯著的特徵就是寬袖子、高開叉。
《步步驚心》
《甄嬛傳》
《延禧攻略》
只不過這些電視劇卻把衣服穿錯了年代，清宮的氅衣始見於道光年間，而與康熙、雍正、乾隆愛恨糾纏的“若曦”、“甄嬛”、“魏瓔珞”卻在將近一百年前就穿上了這些本是她們孫女輩、甚至玄孫女輩的衣服。不僅僅是這幾部劇，無數清宮劇中的娘娘格格們好像不穿著寬襟博袖、兩邊開叉的外衣，就不好意思說自己在清朝似的。
這種頗具廣泛性的錯誤，雖然令人感到無語，但也從側面反映出這種服飾的深入人心，甚至是作為清宮標籤一般的存在。之所以有如此廣泛的影響，紫禁城最時髦、最權威的女人慈禧太后功不可沒。
慈禧太后著氅衣照
慈禧非常熱愛氅衣，就連會見外國使臣夫人等正式場合也要穿著它。作為便服的一種，這徹底打破了氅衣在服飾禮制中原本的地位，並促成它成為中國歷史上最有影響力的時尚單品之一。
然而氅衣並非滿族的傳統服飾，最初是中原地區服飾，東晉時期已有記載，款式類似宋徽宗趙佶所繪的《聽琴圖》中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宋 趙佶《聽琴圖》
宋 趙佶《聽琴圖》（區域性）
顯然寬襟博袖的特點並不符合遊牧民族的生活習慣，也不能滿足北方草原上的禦寒需要。如此不搭界，為什麼後來卻在清朝宮廷風靡一時呢？
這一變化的過程可以說充滿了禮制和美感的博弈，以及漢族和滿族文化的融合，比起氅衣華美端莊的外在視覺，更值得玩味。
窄袖VS寬袖
有清以來，諸位皇帝是強烈拒絕漢族服飾的。皇太極稱帝后就曾對此表示過深深地憂慮：
“先時儒臣巴克什達海、庫爾纏屢勸朕改滿洲衣冠，朕不從，輒以為朕不納諫，朕試設為比喻，如我等如此聚集，寬衣大袖，左佩矢，右挾弓，忽遇碩翁科羅巴圖魯勞薩，挺身突入，我等能御之乎，若廢騎射，寬衣大袖，待他人割肉而後食，與尚左人之手，何以異耶，朕此言實為子孫萬世之計也，在朕身豈有變更之理，恐日後子孫忘舊制，廢騎射，以效漢俗，故常切此慮。”入關後的順治、乾隆皇帝也曾多次重申先祖訓喻，可見清中期以前，統治者是把維護傳統服飾制度與江山社稷安危緊密聯絡在一起的。
體現在細節上，是要求服飾款式必須非常適合騎馬獵射的實際需求，便於騎射時穿脫，且嚴實保暖，這與寬襟博袖的中原服飾形成較大反差，是處於北方遊牧民族生存的需要，更是建立和鞏固一個少數民族為統治者的新政權的必要手段。
乾隆 綠色緞繡博古紋棉袍（窄袖）
不可逆轉的時尚潮流
到了清中期以後，隨著清王朝積累了大量的社會財富，為滿洲貴族的生活由儉入奢準備了豐厚的物質條件，他們很快適應了宮廷生活的安閒舒適，以軍事訓練為目的的“木蘭秋獮”開始成了擺擺樣子的活動。
關內相對溫暖的氣候，也令生活中越來越不再需要窄袖束身、嚴實保暖的衣服。同時中原地區婦女服飾的款式和裝飾，透過各種渠道影響宮廷審美取向。這導致了嘉慶皇帝再次重申祖訓，而多次的重申和禁令，恰恰反應出時尚潮流的不可逆轉。
清宮女眷服飾
晚清女性服飾
紫禁城裡的個性化巔峰
發展到道光、咸豐之後，寬袖風尚開始在宮廷便服上發揚光大，最能代表滿族特色的馬蹄袖尺寸從18、20釐米增加到30、40釐米，方便騎射和保暖的功能被拋諸腦後。
由於氅衣是穿在最外面的衣服，最能代表穿著者附庸宮廷時尚以及個性化的審美意趣，后妃們開始把自己喜歡的紋飾設計在衣服小樣上。加上慈禧對氅衣的青睞，導致其用色日趨豔麗，花紋逐漸變大，袖子更加寬大。
光緒 明黃色線綢繡牡丹平金團壽字紋單氅衣
此外，漢族婦女服飾以多重鑲邊為美的理念也被吸收了進來，以致邊飾工藝後來成為氅衣最突出的裝飾特點，有些夏天薄質氅衣的邊飾甚至繁複到比衣服面料本身還厚重。
光緒 杏黃色綢繡藤蘿蝴蝶紋夾氅衣
前面說過，慈禧太后就連會見外國使臣夫人時也穿著華麗的氅衣，於是眾多后妃們也在較正式的場合不似前朝那樣必須穿禮服、吉服，而穿便服中的氅衣、襯衣。甚至在皇后大婚的服飾中也出現了這種“有悖傳統”的服飾，此時氅衣的風尚發展到了巔峰。
清婉容皇后著氅衣照
華美之下的國力衰微
從各種書籍、影視劇中不難體會到，清宮的服飾制度十分嚴格，每一等級的人員相應的服飾都有嚴格限定，會透過面料、款式、顏色、紋樣和飾物等元素來具體體現，不得僭越。
內眷服飾從窄袖到寬袖的這一巨大改變，不僅僅是簡單地有悖祖訓或審美風氣開放，作為宮廷禮儀、等級制度的代表，它的變化也是政治上變化的具體體現。
到清朝後期，籠絡中原貴族，與漢民族融合，逐漸成為鞏固政權的需要，在氅衣華美且個性化的表象之下，暗藏的是清朝國力的式微，對政權的難以掌控。比如緙絲作為氅衣面料中的一種，曾是工藝中最為繁複的一種，自古有“一寸緙絲一寸金”的說法，但晚清的織造工藝、用色都因國力衰弱較前朝大為遜色，後宮女眷已少有人選擇。
清 寶藍色緙金百蝠紋棉氅衣
從衣袖尺寸上小小的改變上，面料工藝隱隱的衰微上，既能看到一場時尚單品的流行，也能看到一個王朝的盛衰變化，中國古代歷史上的服飾所呈現出來的內容和深意，遠不止它華美的外在形態和紋飾，值得一再探究。
同時，只有我們不斷地對其加深認識，那些歷史背景明確的影視劇在服化道上才能更嚴謹，從而建構一個更加可信可感的歷史空間，不會只是為了美觀一而再再而三的貽笑大方。
參考資料：
故宮博物院《清宮服飾圖典》
故宮博物院《清宮后妃氅衣圖典》
圖片來源於網路
編輯：觀復甦夠以
監製：觀覆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