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點重重的漢初第一大案:韓信師徒謀反案

傷痛的楚漢(27)

主筆:閒樂生朱暉

作為兵仙,韓信這輩子看得起的人不多,李左車是一個,張良是一個,劉邦是一個,其他人韓信都沒看在眼裡,就連堂堂大將樊噲都被他一陣埋汰,別人就更別說了。

只有一人例外,此人就是韓信當年的舊部,陽夏侯陳豨。

陳豨參加革命很早,秦二世元年就帶著五百人加入了劉邦部隊,此後一路戰功赫赫,早在灞上就被封了侯,之後又以遊擊將軍之職,跟隨韓信、曹參平定代地,表現出色,而與韓信結下了深厚的戰鬥友誼。

疑點重重的漢初第一大案:韓信師徒謀反案

因為陳豨此人實在很對韓信的胃口,他精通兵法,文武兼備,善用智謀,且性情開朗,喜好交際,還頗有些信陵君禮賢下士的風範,所以淮陰侯於漢朝眾將之中獨獨欣賞陳豨,還偶爾也會指點一下他兵法。

能得到兵仙親自指點,那是何等的榮幸,陳豨長期在邊疆帶兵,平定燕、代等地的叛亂,在長安待的時間很短,但只要他一到長安,就必要去韓信的淮陰侯府一趟,接受淮陰侯的教誨,並幫助處理一些整理兵法資料的工作。

然而光這些,就夠陳豨受用一生了,所以他進步神速,很快就在平燕之戰與平城之戰中立下大功,從而得到了漢高祖劉邦的留意與重用,於是決定讓他擔任鉅鹿太守兼趙國相國,主管趙代之軍事,防禦北邊匈奴。

疑點重重的漢初第一大案:韓信師徒謀反案

趙、代乃天下精兵之所在,肩負著防衛北邊的重任,所以陳豨接受任命後,曾在赴任前抽空去了老首長韓信那兒一趟,以請教抵禦匈奴之策,當時淮陰侯已全部完成了編次兵法的工作,每日正閒的發慌,見弟子前來拜訪,心中大喜,兩人在後花園裡密談了許久,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

據後來韓信手下一個叫欒說(亂說?)的門客交待,正是韓信這一番話把陳豨給策反了,他說:“公所守北方邊防重地,乃天下精兵所聚之處也。陛下平日,雖十分寵信於公,然公手握重兵,實難以讓人主放心。人若言公叛,陛下當不信,然到得二次,陛下將疑,若到三次,陛下必怒,而親往徵之。此時關中空虛,吾卻為公從中起事,則天下可圖也。”

所以說誣告也是要有技巧的,最妙就是半真半假,這段話前面的部分或許韓信當真有說:他乃以自身經驗,勸陳豨在邊疆一定要低調以免為皇帝所忌;而最後那句就是扯淡了,關中再空虛也不是韓信一個兩手空空的閒侯能拿下來的!即便韓信當真有說,那也是徒惹陳豨笑話罷了!

此後一年多,由於陳豨的努力防守與漢朝的和親政策,匈奴安分了很多,北邊漸漸太平了下來,直到公元前199年十二月份,又發了一件大事,原來在一年前,高祖督戰北疆,路過趙地時,差點被不明刺客所刺殺,最後是靠著動物的直覺,才逃過一劫。如今,透過知情人的舉報,這案子終於破了,原來一切都是趙相貫高所謀。原來,貫高氣憤於高祖對趙王張敖言辭不遜,動輒辱罵,實在氣不過,所以策劃了這次行動。當然,高祖不覺得自己錯了,只覺得自己是張敖的岳父,一個女婿半個兒,我罵我兒子礙著啥啦!這些異姓諸侯王真是一個都靠不住!於是將張敖及其屬下謀反者全部逮捕,後雖查明行刺一事乃貫高所為,與張敖並無關係,但他這趙王肯定是沒法當了,去當宣平侯吧,新趙王由代王劉如意接任(注1)。

其實,根據馬孟龍《西漢侯國地理》研究發現,劉邦不但將張敖視同為劉氏子侄,動輒辱罵,還不斷侵奪趙國利益,將趙國三分之一的城邑(55城中17城)劃出來給漢初的功侯做封地,這恐怕才是貫高等人無法容忍的最大原因。甚至也許,這一切都是高祖早有預謀的削蕃策略,逼反了貫高,才好兵不血刃的奪回趙國之地轉封給自己的愛子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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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眾所周知,劉如意的母親戚夫人與呂后有極大的矛盾,劉如意的王越做越大,高祖也就越不放心,他決定再派一個能臣來輔佐如意,並能在高祖百年之後保護如意的安全。

這個人就是御史大夫周昌。

公元前198年二月,周昌被高祖任命為趙相(陳豨轉任代相),先行為如意去鎮撫趙國,然而,周昌這一去,竟惹出了一樁潑天大案,正是這個大案把淮陰侯給捲了進來,終致萬劫不復。

我們前面說過,陳豨這個人很愛交朋友,他生平有兩個偶像,一個就是戰無不勝的兵仙韓信,另一個就是像劉邦張耳般崇拜魏公子信陵君,他在代地為相守邊的同時,能禮賢下士、屈己尊人,以至四方賓客從之如流,信陵君有門客三千,結果他就也召了三千,高祖辛辛苦苦為他張羅的軍費很多都被他拿去養士了,看來韓信跟他說的話他根本就沒聽進去。

有一次,陳豨告假還鄉,路過趙地,其隨同門客之多,竟有車千餘乘,這些人一夜之間,幾乎將整個邯鄲的旅館全部塞爆。

趙相周昌見此,完全傻眼。

——嗯?我趙相只有食客數十,你代相卻有食客數千,而且還敢全部帶出來顯擺,就算皇帝出巡也不過如此陣仗罷了,你到底想幹什麼,莫非想造反?

周昌於是立刻返回長安,向高祖奏報此事。極言陳豨賓客之盛,兼且手握重兵於邊境,此乃大大的隱患,若坐視不管恐有異變。

周昌是漢朝烈士周苛的弟弟,兩兄弟當年以泗水郡卒史的身份追隨高祖起義,可以說是高祖親信中的親信。史書上甚至記載高祖在跟戚姬親熱的時候都不避諱周昌,而周昌看到後也毫不惶恐,竟當面說劉邦是桀紂之君,結果兩人打鬧成一團,毫無君臣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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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周昌是高祖的心腹,他的話,高祖毫無保留的相信。雖然,陳狶以將相之尊能夠屈身賓客下,此等信陵君遺風也是劉邦仰慕的風儀。可時過境遷,高祖如今的目標是要建立一個新的秦制帝國,他可不想在自己的臣子中再出一個信陵君似的人物,此等戰國遺風,還是讓它留在過去吧!

但是,你也不能因為人家“養士”有點多,就斷定人家想造反,所以高祖又派出了一隊密探,潛往代地秘密調查,結果這一查不要緊,竟發現陳豨的賓客很多都是江洋大盜或豪商巨猾,媽的,這陳豨名為將相,其實根本就是個黑社會頭子嘛!

嘿嘿,這也沒啥好奇怪的。天下初平,百廢待興,陳豨哪裡來的那麼多錢養士,三千人的衣食住行加工資獎金,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原來背後有大財團哪!高祖越查越覺得陳豨野心勃勃,不可復遏,於是開始積極籌備平叛事宜,隨時準備拿陳豨開刀。

說到這裡,需要指出的是,高祖與陳豨的矛盾,並非個人恩怨,而是路線之爭。我們知道,高祖雖是滅秦之人,其實卻是秦制的擁躉,他眼見著很多富商豪賈藉著天下大亂之機囤積居奇,盜鑄貨幣,勾結將吏,趁火打劫,心中自然很不爽,於是一旦登極至尊,便準備效仿秦“重農抑商”之策。漢八年(前199年),也就是高祖稱帝第三年,他便下詔:“賈人毋得衣錦繡綺谷絺紵罽,操兵,乘(車),騎(馬)。”且不許商人及其子孫為吏。此等政策必然在新興的商人階層之中惹起很大的忿激,所以他們紛紛團結在邊將陳豨的身邊,想要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獨立自主,爭取自己的政治利益。據史書記載,陳豨叛亂後重用的大將王黃、曼丘臣等人“皆故賈人”,足見這場叛亂的性質並不一般。

而就在這時,耳目眾多的陳豨聽到風聲(商人行走天下,自然訊息靈通),便想著先下手為強了。他害怕淮陰侯的命運降臨到自己頭上,與其被高祖所擒,不如反了算了,這輩子也鬧了個轟轟烈烈,於是竟偷偷的跟前輩反王——韓王信暗送秋波起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些可怕的傳聞很快傳到了高祖的耳中,高祖聞訊大怒,這陳豨的膽子也太大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高祖決定重施雲夢故伎,將這個不安分的臭小子拿下!

漢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五月,太上皇劉太公在櫟陽宮駕崩。七月,舉行國葬,高祖急召天下諸侯前來送葬,陳豨也在邀請之列。

這種關頭,陳豨哪裡敢去長安,那不是找死嗎?於是他假稱有病,告假不往。

高祖大怒,好你個陳豨,枉我從前那麼信任你,你竟然真的想造反?!

當然反,不反是白痴,你以為我跟淮陰侯那麼傻呀!傻傻給你抓,別作夢了!

公元前197年八月,陳豨自立為代王,聯合秋波了很久的韓王信,以及趙人新擁立的戰國趙王后裔趙王利,正式起兵造反。

陳豨可以說是高祖逼反的,但高祖自己不覺得,反覺得這定時炸彈爆炸了也好,無非滅火就是,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陳豨雖然僅僅是得了淮陰侯兵法的一點皮毛,竟已經能夠將帝國鬧的天翻地覆了,以至於漢朝幾乎出動所有的名將(周勃、樊噲、灌嬰、曹參、酈商、夏侯嬰、傅寬、靳歙、盧綰)並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才終於搞定了他;且其影響力之可怕之巨大之深遠,最後還幾乎把漢朝所有的異姓諸侯王都捲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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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豨反叛後不久,邯鄲以北的所有代、趙城池便全部淪陷,陳豨的軍隊甚至渡過黃河攻佔了聊城(山東聊城)。

大半個北中國陷入叛亂,漢高祖劉邦大慌,趕緊御駕親征,並要求被軟禁在長安的淮陰侯韓信隨駕前往。

經過白登之圍,劉邦深知自己打仗還有進步的空間,所以此次帝國的危機再度爆發,他便想讓這位退休軍神隨同前往,做個參謀幫忙出出主意。

淮陰侯說自己病了,病的很厲害,實在無法隨駕出征,請皇帝陛下原諒。

這些年來,每日下朝,午夜夢迴,劉邦總會莫名的想起韓信,而感到唏噓不已。淮陰侯的府邸離皇宮並不遠,可以說近在咫尺,但他們君臣的心卻已遙若天涯,此生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但是現在,韓信又稱病不聽話了,他明顯仍恨劉邦入骨,難保以後不會學韓王信陳豨等人般來個犯上作亂,這不是沒有可能的。像韓信這樣的大牛,即便已沒了兵權,仍不能讓人放心,因為韓信在軍中的威望太盛,軍事能力又太強,這讓劉邦對他總有一種自卑性的恐懼,這種恐懼隨著劉邦年齡的增長一天比一天長大,萬一自己百年之後,劉氏子孫沒弄好國家,韓信又號召民眾來個誅“暴漢”,我大漢江山依然危殆。

劉邦對韓信的容忍終至極限,他今年已經六十了,時日無多,也該為子孫考慮了。

如果,如果韓信能死在自己的前面,那就太好了!

但是韓信最近都很老實,劉邦實在沒有道理也不忍心殺他。

這好辦,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厲害的女人,劉邦的這個女人就是呂后。呂后自打和劉邦結婚後,就常年為他看家,做留守太太,感情生活相當空虛,這使她將全部的精力與興趣都放在了研究政治鬥爭上,如今厚黑水平已在劉邦之上。這破事兒,就讓呂后看著辦吧,她與韓信並無恩義,比自己更好下手。

於是,劉邦在臨行之前,特意找到呂后,囑咐她看好韓信。

其實比起劉邦,呂后更想搞死韓信,畢竟以劉邦的能力還能鎮住韓信,而自己則全無把握;當初派樊噲去拉攏韓信,本以為手到擒來,不料這沒牙的老虎還敢拒絕,真不知他嘚瑟個啥?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麼就只有除掉他了,於是呂后笑道:“陛下不必憂慮。韓信當日有兵權,似難制服,今閒居獨處,一匹夫耳!何足為患?倘陛下有命,管教片時著韓信就擒,審有反狀,殺之亦不難也。陛下又何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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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這才放下心來,不日領軍到達邯鄲前線,急召英布彭越等諸侯發兵前來相助。

英布彭越也都說他們病了,病的很厲害,實在無法出征,結果只派了部下帶幾千兵來意思意思。

劉邦快氣昏了,你也病,他也病,一幫小年輕病個屁呀!老子六十多歲了還要御駕親征,我容易嘛我!

不得不承認,劉邦也的確是個可憐人,近五十歲起兵反秦,好不容易坐了江山,又天天操心江山不保,六十多歲了還得四處打仗救火,哀哉!

這一去,劉邦就去了半年,半年的功夫,楞是沒能把陳豨的人頭給帶回來,人家畢竟是接受過兵仙指點的,還他媽的真厲害。

淮陰侯則的確是生病了,他稱了很多次病,但這一次是真的。

自他被高祖偽遊雲夢所擒的漢六年(前201年),至陳豨造反後的漢十一年(公元前196年),整整六年,淮陰侯閒居家中,冷落悽清,門可羅雀。寂寞,這整整六年的寂寞,足以將任何一個堅強的人擊倒。

寂寞真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此外就是時間 寂寞的時間簡直能夠置我們於死地,足足六年寂寞的時間,淮陰侯即便沒死,也被折磨的半死了。

偏偏就在這個時侯,一個叫欒說的門客犯了法,淮陰侯大怒,將他監禁起來,還說要殺了他。

欒說早就不想跟著沒前途的淮陰侯混了,又見小命即將不保,心中大恐,便趕緊寫了封信給弟弟,要弟弟把這封信上奏給呂后。

呂后收到信,開心的一躍而起,大叫道:“韓信匹夫必死矣!”

俗話說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女人,每一個成功的女人背後都有一群男人,呂后也是女人,所以她想成功也需要男人,這次這個男人,就是曾月下策馬追韓信的蕭何。

次日,呂后便將丞相蕭何召進宮來,屏退左右,說有要事商議。

一個女人單獨會面一個男人,能有什麼事兒呢?蕭何正在忐忑,呂后已把欒說的信塞在了他的手裡。蕭何一看,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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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來了,這封信到底有啥驚天大秘密?本作者給大家解釋一下吧。

據欒說信中稱,當年叛賊陳豨赴任代地之前,曾特意找到韓信,韓信握著他的手,屏退左右隨從,與他在後花園中散步,忽然仰天嘆息道:“子可與言乎?欲與子有言也。”

陳豨道:“唯將軍令之。”

韓通道:“公所守北方邊防重地,乃天下精兵所聚之處也。陛下平日,雖十分寵信於公,然公手握重兵,實難以讓人主放心。人若言公叛,陛下當不信,然到得二次,陛下將疑,若到三次,陛下必怒,而親往徵之。此時關中空虛,吾卻為公從中起事,則天下可圖也。”

陳豨道:“謹奉教!”

欒說還稱,韓陳二人之後又說了許多言語,無非大逆不道之語,完了陳豨起身告別,韓信還親自送出門外,再三叮囑,方始分手。如今陳豨果然造反,陛下親征,韓信記得前言,故意稱病,不肯相從,卻暗遣人前往陳豨處通訊,囑其盡力抵敵,當即從中相助。韓信打發使者去後,便與自己親信家臣密謀,欲乘夜間,詐作詔書,盡赦許多沒官罪徒,給以兵器,親自帶領,襲攻呂后、太子,各事都已佈置清楚,專待陳豨回信,便行起事。

最後,欒說聲稱他因知得此事,特行諫阻,致觸韓信之怒,身被拘囚,故遣弟代為上書。凡此等等,皆其一番忠君報國之心,青天可鑑。還望皇后早作防範,誅除叛逆,以保大漢社稷。蕭何看完信,良久沉默不語。

這封信疑點太多了。

其一,韓陳二人屏退左右於寬闊之後庭握手密語,欒說如何能夠竊聽得知?難道他是順風耳嗎?

其二,論實力,彭越英布兩個諸侯王比陳豨要強的多,韓信若想謀反,也該聯結彭英二人才對啊?

其三,韓信造反的計劃太搞笑了,罪犯皆在官府重押之下,僅憑一封莫名其妙的假詔書,如何釋放的了他們出來?而且韓信到哪去找那麼多兵器給他們?他們又為什麼要冒著全家被殺的危險跟著韓信造反?

其四,皇帝多次離開長安御駕親征,平燕之戰一次,平城之戰一次,都是長期在外作戰,這麼多機會,怎麼都不見韓信謀反?白登之圍那麼狼狽,簡直天威喪盡,怎麼也不見韓信謀反?這次卻偏偏反了?

其五,陳豨早在去年八月份就起兵了,皇帝也九月份就出徵了,韓信怎麼會等到今年正月才來造反,這未免也太遲鈍了吧

其六;如果陳豨真的是與韓信合謀造反,則其至少會以一支奇兵突襲關中,作為支援和接應,怎會毫無部署,毫無協調配合?

其七,長安的精兵雖已隨劉邦出征,但至少還有一支強大的中尉軍守護各大軍事重地,一個已被軟禁很久的閒散侯爵,何以認為自己竟能政變成功?就算讓他突襲皇宮成功,甚至佔領了長安,但關中有大量劉邦封的諸侯子與高爵吏卒,四面圍攻之下,韓信能撐多久?要知道當時長安還沒有城牆,城牆是漢惠帝時才建的。

總之,韓信的造反計劃漏洞百出、莫名其妙,這要麼就是他閒居數年而患上了嚴重的弱智,要麼就是欒說在亂說,只有這兩種可能。

呂后知道蕭何在想什麼,於是道:“韓信之反狀雖未明,然韓信陳豨二人一向過從甚密,當此關鍵之時,丞相可能保證韓信就一定沒有謀反之心?”

不能,蕭何不能。蕭何非常清楚韓信與陳豨之間的關係,陳豨造反,韓信應該不會無動於衷吧!何況韓信自被奪王,多稱病不朝,居常鞅鞅,其之怨,有如棄婦。韓信不為雄霸之反,亦可為怨婦之反、弱智之反。這在人性的角度上倒是說的通的。

呂后又冷笑道:“丞相昔日力保韓信為大將,可是為了今日力助韓信謀反乎?”

蕭何聞言大驚,他得拜丞相,位極人臣,封侯萬戶,上賜入朝不尊臣禮,引得多少人紅眼;而皇帝常年在外征戰,蕭何多年留守關中,在關中威望極大,又引得皇帝多少猜忌;所以自己故意買田置產,欠債不還,自毀民心,才好不容易讓皇帝認為自己胸無異志,此次豈能因一韓信而再遭疑忌?事有輕重,人有親疏,為了皇帝,也為了自己,他只能對不起韓信了。若問罪一個韓信,可使社稷免於危難,並使蕭家得保富貴,那也是值得的。

於是蕭何道:“陛下尚在邯鄲,倉皇不及往返,不如執信於獄,以尺一告陛下,集百官而廷議,而後定罪。”

呂后道:“韓信反狀未明,豈可公議其罪乎?依我之見,不如以計擒而私殺之。”

蕭何道:“戮一大臣而帝不聞,會遭天下非議,恐不妥。”

呂后笑道:“陛下那裡我去說,丞相只管依計行事便是。”

蕭何只得下拜領命,心中不由長嘆道:“籲乎,韓信實不智矣!他功高至此,就當深自斂抑,歸德於上,引咎於己,或可自保。乃計不出此,而據齊請封,行兵楚縣,後又稱病不朝,日夜懷恨!今天下已集,乃謀叛逆,其死不亦宜乎!”

疑點重重的漢初第一大案:韓信師徒謀反案

蕭何說的沒錯,韓信此人,或許沒有謀反,但是在太不會做封建王朝的臣子了——請封張耳,自立齊王,抗拒發兵,自行其是——從來都是一副想和劉邦合作共進、分庭抗禮的樣子;就算被貶為淮陰侯了,和皇帝聊天時還老實說人家帶兵能力遠不如自己;這種做派,在如今的現代化企業裡大概很常見,業務經理和公司老闆也是合作伙伴的關係,平等相待有何不可呢?但在兩千年前專制初起之時,韓信此等行為就是在挑戰皇權!不想當皇帝,卻想和皇帝平等相待,這怎麼可能呢?所以像項羽韓信這樣的與時代格格不入的異類,最終也必然會被時代淘汰,這很悲哀,但沒有辦法,歷史就是如此無情、如此無奈。

注1:張敖既是劉邦的女婿,也是呂后的女婿,除掉張敖的王位,也等於削減了呂后的勢力,這亦是劉邦在死之前的一個重要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