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與現實的不同,是生死的定數嗎?

去安徽馬鞍山遊玩,很大程度為了李白。李白的墓有兩處,一為當塗青山的李白墓,一為採石磯的衣冠冢。

大唐,有詩仙詩聖雙峰並峙。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用“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不知群兒愚,那用故謗傷”詩句,證明他們在唐代已經是令人仰視的存在。喜歡李白,喜歡他“天子呼來不上船,我輩豈是蓬蒿人”的狂;喜歡杜甫,喜歡他難得的那句“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的歡喜。

浪漫與現實的不同,是生死的定數嗎?

當塗李白墓園

可能性格吧,我個人偏愛李白一點。李白夢遊的“天姥山”,我去找過。李白文字中的剡溪,我去遊過。他孤獨喝酒,對影三人的敬亭山,特意去體會過。他在安徽有太多的足跡,有些地方還有與他相關的遺蹟存在。

李白到過揚州不止一次。揚州今天尚有“青蓮巷”名字存在,可惜我找不到一點點李白的遺留。他的“煙花三月下揚州”,其實不是為揚州,而是為了自己的心。偏偏,人們更多關注的,是黃鶴樓和揚州,是“孤帆遠影”漂走後一望無際的碧空之曠達。

李白在當塗青山的墓地,建於他去世後不久。建墓者,李白的族叔,時任縣令的李陽冰。也是這位李陽冰,為李白儘可能收集了詩文並結集,才有了我們今天看到的李白文字。墓地有一個簡單介紹,李白生命的最後,貧病交加。這和我概念中的李白,多少有一點不同。我印象中的李白,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是“五花馬、千金裘”。

當年看小說《射鵰英雄傳》,看到郭靖離開大漠的打扮與交通工具“汗血寶馬”、“貂裘大衣”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兩句詩。我相信,金庸一定是借用了“將進酒”的詩意,讓少年郭靖與黃蓉的第一次見面,充滿戲劇衝突。假如他是個只有二兩銀子的窮小子,怎麼買單黃蓉點單的那桌美味?後面的故事,沒法續了。不論古今,瀟灑的底氣,是銀子。

浪漫與現實的不同,是生死的定數嗎?

長眠青山太白墓

記得多年前看“李白”傳記,對他的死,記憶很深。滿月的晚上,酒後的李白獨自泛舟。他帶了酒意,意欲撈一輪明月把玩。他那時沒有嚴格的禁令:嚴禁酒駕。駕,包含駕車駕船。船翻了,李白落水而亡。不管此說是真是假,我願意相信是真的。晚唐詩人項斯在《經李白墓》詩中寫道:“夜郎歸未老,醉死此江邊”。

透過這兩句,至少證明在晚唐,便有李白酒醉撈月的故事流傳。

採石磯的李白衣冠冢,一點不比青山李白墓規模小。衣冠冢墓碑上“唐詩人李白衣冠冢”幾個字,由當代“草聖”林散之手書。這座衣冠冢的存在,便是因了“李白身著宮錦袍,在採石磯頭酒醉跳江捉月,溺死江中,其衣冠被漁人撈起葬於採石”的故事。如今江心洲還有名叫宮錦村的地名,傳說李白的衣冠便是在這裡打撈出來的。

相比而言,杜甫的死,就沒有一點點浪漫的因子。其實李杜都不算長壽。李白剛剛過了六十,杜甫停在六十歲前。關於杜甫的死,也有兩種說法,一種是病逝,一種是撐死。病逝之說的支撐不太有力,反而是“撐死”佔了主導。

浪漫與現實的不同,是生死的定數嗎?

採石磯李白衣冠冢

杜甫的祖先,位高權重過。杜甫沒沾到什麼光。他一輩子似乎少有得志,不同於李白還有過千金散盡的瀟灑時光。杜甫最輕鬆的人生,大體是成都幾年。那個“工部”也是在成都時弄的虛銜。他大部分時間,在窮困潦倒中依靠親朋接濟度日。“入門依舊四壁空,老妻睹我顏色同。痴兒不知父子禮,叫怒索飯啼門東。”

四句詩,寫出了當時的窘迫。比大兒子飢餓更慘的是,他的兩歲的小兒子,竟然是被餓死的。

他比李白晚生了幾年,恰巧趕上了“安史之亂”全過程。像史書一樣的“三吏”、“三別”,記錄了戰爭下普通人的悲哀。“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悲憤,與小兒子餓死的深切傷痛密切相關聯。在民不聊生的大背景下,他詩歌再好,又能怎樣?

杜甫,沒有李白身份的謎團,也沒有李白任俠仗義的道家精神。他總是在吃什麼和吃什麼的焦慮中糾結。在他生命在最後兩年,依舊顛沛流離不止。一首《江南逢李龜年》,二十八個字,說盡了四十年的滄桑。“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浪漫與現實的不同,是生死的定數嗎?

墓園神道

據說他患有消渴症。這是他“病死說”的依據。我有點不信。一直吃不飽的人,不太有“富貴病”的可能。寫了上述七絕沒多久,他與李龜年盤桓的潭州發生內亂,不得不拖家帶口去去往衡州。他的計劃是南下郴州,投奔他舅父崔偉。進入耒陽縣境時江水大漲。他的舟,行不得也。

據說他的小船停泊在方田驛五天,(還有一說是十天)他便忍飢挨餓了這許多天。終於,大詩人杜甫受困的訊息傳到他的粉絲——耒陽縣令耳中。縣令當即差人救出他並送來豐盛的酒肉。飢餓中的杜甫,大快朵頤。誰能想到,他竟然撐死了。

我的眼前,出現了電影《活著》中的一個鏡頭:福貴的女兒要生孩子了。醫生卻餓的上不了手術檯。大饅頭加水的結果,醫生差點撐死。何況杜甫是大酒大肉!我知道,杜甫的酒量酒膽,都不遜李白!

《新唐書》中,記載了杜甫生命的最後:“大曆中,出瞿塘,下江陵,溯沅、湘以登衡山,因客耒陽。遊嶽祠,大水遽至,涉旬不得食,縣令具舟迎之,乃得還。令嘗饋牛炙白酒,大醉,一昔(夕)卒,年五十九。”言之鑿鑿的記錄,不得不信。

浪漫與現實的不同,是生死的定數嗎?

林散之親書

假如李白真是撈月而去,滿足了他“謫仙人”的遐想。杜甫飽餐後離世,比起繼續飢餓飄蕩,亦是好了很多。有關他們浪漫與現實評價,不僅是詩風,原來是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