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唐宋詞:“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陸游一生有過八個月的邊塞軍旅生涯。

宋孝宗乾道七年(1171年)二月,王炎任川、陝宣撫使,駐軍南鄭(陝西漢中),書召陸游為幹辦公事。這一年,陸游已經47歲,所以陸游收到書信後非常高興,因為他努力半生為之奮鬥的抗金復國願望就要實現了。

到南鄭後,王炎委託陸游草擬了收復中原的戰略計劃,這就是陸游的《平戎策》,其中提出“經略中原必自長安始,取長安必自隴右始。……當積粟練兵,有釁則攻,無則守。”

愛唐宋詞:“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亙古男兒一放翁)

除了《平戎策》,陸游在抗金前線還經常到駱谷口,仙人原,定軍山等據點和戰略要塞巡查兵容,甚至親自到大散關前線巡邏,邊塞軍旅生活很苦,但陸游樂此不疲。

這一年十月,朝廷否決了陸游的《平戎策》,調王炎回京,於是幕府解散,陸游頃注心血北伐計劃毀於一旦,他感到無比的憂傷,但卻無可奈何,他只能又開始了長期的閒居生活。

此後,陸游終其一生,再也沒有來到過抗金前線。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大散關一帶的軍旅生活成為陸游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親臨抗金前線、力圖實現愛國之志的軍事實踐,雖然只有短短的八個月,卻是他終生難以忘懷的記憶,陸游在以後的人生道路中,無數次記起這段難忘的軍旅時光,並把它寫入自己的詩詞作品,比如我們要讀的這首《訴衷情·當年萬里覓封侯》,全詞如下: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愛唐宋詞:“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陸游像)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寫這首詞時,詞人已年近七十歲,所以這首詞開篇就是回憶。回憶“當年”,為的是表達當下壯志難酬的悲慟。

“覓封侯”用班超的典故,班超早年家貧,為官傭書,嘗投筆嘆曰:“大丈夫無它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研閒乎?”後奉使西域,立功,封定遠侯 ,詞人用這個典故寫自己報效祖國,抗金復國的壯志。

愛唐宋詞:“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班超萬里覓封侯)

這裡的“梁州”,依據《宋史·地理志》記載:“興元府,梁州漢中郡,山南西道節度。”治所就是南鄭,回憶的正是陸游在王炎幕府的地理位置。陸游在自己的作品中,無數次提到梁州。

最顯氣勢的是“萬里”與“匹馬”的強烈對比,因為“萬里”凸顯空間的遼遠空闊,“匹馬”凸顯詞人“孤膽”壯懷!從家鄉到南鄭,空間距離不足“萬里”,而戍邊梁州的宋兵當然也不只是“匹馬”,這一組對比都用了誇張手法,卻集中再現了陸游昔日的壯志凌雲和奔赴抗金前線的勃勃英姿。

愛唐宋詞:“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匹馬戍梁州)

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如今防守關塞河防的軍旅生活只能在夢中出現了,夢醒卻不知身在何處?歲月的灰塵已經蓋滿了舊時出征的貂裘。在邊關八個月的生活,是他魂牽夢縈的時光,那種生活時時在夢中重現,醒來時,身邊卻只剩下了蒙滿灰塵的征衣,歲月的摧殘,人事的消磨,都讓詞人惆悵不已,心緒黯然。

愛唐宋詞:“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詞意圖)

上片四句,詞人的情懷由軍旅生活的激昂高亢轉入貂裘“塵暗”的沉痛悲涼。這是歷史與當下的對比,也是夢想與現實的對比。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下片起首這三句,三字一句,步步緊逼,聲調短促,他平生不得志的悲痛心盡在其中了。

胡虜未滅,神州陸沉,怎不讓人痛心;攬鏡自視,鬢髮皆蒼,怎不讓人驚心;兩相交迫,詞人悲憤下淚,但流淚亦不能解除他滿心的沉痛,小朝廷的苟安帶給他的只能是失望和挫折,再多的眼淚,不過“空流”罷了。“淚空流”裡,當然還深深藏著對小朝廷的無奈和憤慨之情!這種悲痛,是盛年不再的哀痛,是“有心殺賊,無力迴天”的悲涼。

愛唐宋詞:“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

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萬般無奈之下,詞人總結自己的一生。這種總結,其實是對現實的正視和反省。“天山”在西北,在地理位置上代指抗金前線,而“滄州”在地理位置在中原,相對代指他的閒居之地(一說“滄州”指靠近水的地方,用以代指隱居之地)。

這是一個英雄暮年壯心不已的慨嘆!他怎麼會料到自己的一生都在這“心”與“身”的衝突之中度過,他“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他的心神飛揚在“鐵馬冰河”的疆場,他的身體卻只能沉沉地呆在“滄州”無所事事,理想與現實的衝突讓他極度苦悶。

這首詞之所以膾炙人口,是因為它悲壯處見沉鬱,憤懣卻不消沉。它通篇都是詞人不滿現實的悲慼與慨嘆,卻句句洋溢著詞人對家國熾熱的情感!老淚縱橫的語調之中充滿著心志不舒的幽咽,卻也時時可見胸懷開闊的慷慨!

這是標準的豪放詞、“男人詞”,是愛國詞人陸游的又一首感人至深的佳作。

(【愛唐宋詞】之69,圖片源自網路,版權歸原版權方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