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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瑩穎是個很戀家的姑娘。
3年多以前,她剛來到美國伊利諾伊州大學訪學,每天都會和母親打影片電話。
她總是一邊和母親聊著眼下的生活,一邊煮麵條準備晚餐。
那時她就想好,在美國深造5年,成為“學術牛”,然後回家當老師。
只是,27歲對未來的無限期許,在美國不到兩個月,變成了生死兩茫茫。
那是2017年6月9日,一個平常的下午。
為了節省房租,章瑩穎打算搬到便宜點的公寓,約好一點半籤合同。
因為沒有趕上公交,她在路旁焦急地等待。
一輛黑色轎車停了下來。
司機克里斯滕森介紹自己是“警察”,並“紳士”地詢問,需不需要幫忙捎她一程。
章瑩穎哪裡知道,這個和她年齡相仿、看上去溫和爽朗的男人,早就把自己當成了“獵物”。
克里斯滕森把章瑩穎綁到自己的公寓,強暴之後掐她的脖子,又用棒球棒毆打、用刀刺傷、斬首……
最後,棄屍它處。
“他綁架了她,他謀殺了她,他掩蓋了他的罪行。”
1245天過去了,章瑩穎的遺體還是沒能回家。
兇手不交代,警方無處尋找。
只有推測,如果已被拋屍,她的遺體也許被壓縮至不到手機大小,掩埋在10米高、半個足球場大的垃圾山下。
1245天過去了,兇手沒有任何的道歉。
他逃過了死刑,只需在監獄裡安安穩穩度過餘生。
在聽到判決的那一刻,他的臉上,甚至浮出了微笑。
1245天過去了,章瑩穎的家人還在等她回家。
落葉歸根,無論生死,在家鄉安息,是最後僅剩的卑微心願。
他們所求的,不過是支撐遺世活下去的一絲動力。
也許在旁觀者看來,章瑩穎案已經結束了。
案件告破,兇手服刑,媒體關注度降低,這個名字將會漸漸變成塵封的記憶。
可她的家人、朋友,以及曾處於漩渦中的人們呢?
1245天,19880個小時,1792800分鐘的苦苦守候之後,等待他們的,還有餘生無盡的煎熬。
章瑩穎的故事,從來沒有結束。
01
章瑩穎失蹤20天后,學校曾為她舉行過一次遊行。
人們舉著旗子,拉著橫幅,呼籲更多人一起尋找瑩穎,為她祈福。
罪魁禍首克里斯滕森,竟也參加了。
還拿著一瓶酒,邊走邊喝,彷彿在慶祝著什麼。
那是第一次有鏡頭拍到他身旁的女友。
但誰也不知道的是,那個叫泰拉的女孩,身上當時正藏著竊聽器,懷著巨大的恐懼,偷偷錄著音。
如果不是這個女孩,章瑩穎失蹤的真相,或許到現在都沒有揭開。
在此之前,警方已懷疑克里斯滕森,曾對他進行審訊。
可早有準備的罪犯,卻表現得配合且淡定,所有回答滴水不漏。
甚至反過來想從警方的嘴裡套出案件進展。
沒有實質性證據,警方只能先放了他。
無法推進的偵查,只剩下一條看上去絕無可能的辦法:
如果有人能24小時記錄他的一言一行,說不定會捕捉到不慎洩露的線索。
而這個臥底,最好的人選就是泰拉。
泰拉很愛自己的男友。
但她更對那個並不相識的中國姑娘的不幸,有著深深的同情。
在聽過警察的說明後,她震驚得坐立難安,內心痛苦且矛盾。
片刻,她點了點頭:
“這事非我不可,要麼能證明克里斯滕森的清白,要麼能幫助找到章瑩穎,這兩個結果,都值得我冒險。”
就這樣,竊聽器裝進了她的身上。
她成了臥底女友。
接下來的幾十天,泰拉無時無刻不活在驚恐和掩飾中。
她假裝若無其事,和男友一起約會、吃飯、睡覺。
其實24小時,她都開啟竊聽器,試圖從克里斯滕森嘴裡套出與章瑩穎有關的線索。
她面對的,是一個殺人藏屍的魔鬼,萬一不慎暴露,隨時都可能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哪怕內心早已波濤洶湧,表面還是風輕雲淡。
最開始的幾天,克里斯滕森都回避談到章瑩穎,竊聽沒有任何進展。
直到祈福遊行的那天。
上午,他發簡訊給泰拉,說想一起參加。
泰拉驚恐地察覺:這也許就是關鍵時刻了。
她故作輕鬆地答應,將竊聽器貼進了內衣,還穿上男友喜歡的碎花裙子,希望顯得“順從”一些。
人群中,泰拉故意問男友:“我們為什麼來這?”
男友得意地將手搭在她的肩上,說出了讓他露餡的回答:
“我想看看有多少人為我而來。多虧了我,他們才能聚在這裡。”
泰拉只覺得世界崩塌。
什麼都明白了,身邊的男人,真的是殺害章瑩穎的兇手。
但她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套話。
她問:“是不是沒人知道?”
克里斯滕森:“我做得很完美,她的家人永遠找不到她在哪。”
“她跟你說了什麼嗎?”
“她反抗得比任何一個我見過的人都厲害,太不可思議了。”
泰拉全身都在顫抖,結結巴巴,已經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但她仍努力想讓對話進行下去。
不停地搭腔、附和,直到詐出了克里斯滕森殺害章瑩穎的大量細節。
那天晚上,她藉口拒絕了克里斯滕森的留宿。
待到男友走後,直接去了FBI辦公室。
親手交上了,冒著生命危險錄下的、會將心愛的人送進監獄的唯一證據。
兩年後,泰拉作為重要證人,出現在了法庭上。
那時人們才知道,在一個被殺害的無辜女孩身後,是另一個勇敢的女孩站了出來。
這種善意有多難得?
為了素未謀面的章瑩穎,她在惡魔的身邊蟄伏,祈禱不會被發現、被殺死。
法庭上,檢察官曾疑惑地問道,在那段錄音中,一直存在的響亮重擊聲是什麼。
泰拉說:
“那是我的心跳。”
在那個真相難明的長夜裡,她點亮自己,做了唯一的一束光。
可案件水落石出,泰拉卻從此活在陰影裡。
作為兇手的女友,她被罵、被攻擊,丟了工作。
她愛過克里斯滕森,又被真相所刺激,心理創傷,卻付不起看病的費用。
至今,她無法面對人群,無法在公共場所工作。
她再也沒法正常生活了。
02
泰拉在創傷中煎熬的1245天裡,章瑩穎的家人,在無望的等待中活著。
對他們來說,最殘忍的不是“遇難”,而是“找不到”。
最揪心的不是被剝奪希望,而是不得不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用餘下的一生,去等一個答案。
在美國尋找、上訴的日子裡,章瑩穎的父母,每天都會去女兒租的公寓。
起初,他們站在公寓外,等待著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女兒會蹦蹦跳跳地回來。
得知女兒遇害後,他們還是每天堅持去。
因為無法相信,女兒已經不在了。
因為還想盡一切可能,帶女兒回家。
可有時候,相信是比放棄更煎熬的選擇。
正是那千萬分之一的希望,摧毀了他們僅有的生活。
等待的日子裡,時光的刻度被拉得無比漫長。
父親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他枯坐到清晨,5塊5一包的煙,他一天抽掉3包。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爬上附近的小山。
在山頂,放聲大叫,嚎啕大哭。
母親日復一日地打掃著女兒的房間。
書桌上的檯燈、牆上的地圖,依舊是章瑩穎還在時的模樣。
3年多里,她每天都給女兒打電話,發語音,從10幾秒到60秒。
日日夜夜,對著一個不會再有迴音的頭像拉家常。
母親躺在章瑩穎的床上想念著女兒
她不敢路過學校。
見到那些穿著校服的孩子,就會想起那些傍晚,女兒放學回家的樣子。
她不敢去參加婚禮。
見到穿著婚紗的女孩,只會止不住地流淚,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女兒幸福的樣子。
苦澀的日子看不見終點,哪怕是一點快樂,都覺得是一種背叛。
這世間有什麼,比白髮人送黑髮人更痛?
1245天,章瑩穎的父母還是沒有放棄。
一次次遠赴重洋,一次次面對鏡頭求助。
越來越渺茫的希望在這對年過半百的老夫妻眼裡,從來沒有熄滅。
“他說丟垃圾桶就丟垃圾桶了?我不相信。”
只是,除了無盡的守候,他們別無選擇。
江歌媽媽曾給章瑩穎父親打來電話。
他們互相鼓勵安慰著,又彼此同情地嘆息著。
對於失去孩子的父母來說,日子還在,但生活早就不在了。
這個四處舉債尋找女兒的家庭,已欠下60萬人民幣的債款。
但去年7月,章瑩穎的家人從網友的捐款中拿出2萬美元贈予泰拉,那個勇敢的女孩。
又捐出了剩餘的3萬美元,在女兒遇難的學校,成立“瑩穎基金會”,幫助面對同樣遭遇的留學生家庭。
他們什麼都不想要,一分也沒留下。
在無數個失眠的夜裡,他們唯一想要的,是清晨醒來,像從前無數個尋常的早晨一樣。
女兒從地球那端打來電話,喊一聲,爸爸,媽媽。
章瑩穎出國前,一家三口最後一張合影
03
知乎有人問:失去摯愛是種怎樣的體驗?
點贊最高的回答讓人心碎:
“原本我是個唯物主義者,後來我希望還有來生。”
章瑩穎失蹤後,男友侯霄霖每天都活在這種痛楚中。
他是個讀過博士、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可當後來有學生問他,人死後會去哪裡,有沒有靈魂時,他猶豫了。
他比誰都更願意相信,靈魂是存在的。
相戀8年,章瑩穎和侯霄霖,曾一起走過長長的路。
從廣州到北京,從大學到讀研、讀博,他早就認定她是自己生命中的唯一,還計劃博士一畢業,就求婚。
可他還沒來得及為心愛的姑娘披上婚紗,迎接他的,只是一個噩耗。
侯霄霖曾不止一次地對章瑩穎說:
“如果有一天你發生危險,我會不惜生命代價去保護你。”
他懊悔、自責,恨自己無能,怪自己無力。
但他不許自己沉淪:
“和瑩穎所承受的痛苦相比,我的無助又算得了什麼呢?我沒有停下來的理由。”
他幾乎扛起了一切。
知道章瑩穎父母在國外語言不通,他擱置了自己的學業,去往美國尋找章瑩穎。
這個根本沒有人脈、財力的男孩,號召了章瑩穎所有的美國老師、同學,組織一次次遊行,將尋人啟事貼遍了每一個可能的角落。
克里斯滕森被判終身監禁,他代表章瑩穎的家人,站在全世介面前宣告:
我永遠不會認同判決結果。
“這是在鼓勵人們犯罪,我可以用任何殘忍的方式殺害別人,卻不用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
網上有人質疑章瑩穎全家赴美的動機,誣陷他們是想借機移民,並私吞捐款。
侯霄霖默默看著,從來不會告訴不擅長上網的章瑩穎父母。
有時,他甚至會暗自竊喜:
“我可以做一個擋箭牌,站在最前面,為他們擋住所有的箭。”
冷靜、剋制的侯霄霖,不痛嗎?
他痛徹心扉。
但他只能努力堅強,哪怕偷偷躲在房間捶牆。
原來,當愛已成傷逝,活下來的那個人才最痛苦。
不能忘,也不能放。
原來,時間根本不是治癒一切的良藥。
思念從未消減,只更濃烈。
“我傾家蕩產也會繼續尋找,一直到找到她為止。”
在伊利諾伊大學舉行的章瑩穎失蹤百日燭光晚會上,侯霄霖深情地說:
“我們雖沒有結婚,但在我心裡,她早已是我的妻子。”
1245天過去了,這個男人,仍然沒有放棄。
他逼自己好好活著,逼自己歷練、成熟。
不只是為了自己,更為了帶著章瑩穎的那份生命,活下去。
從美國回來後,侯霄霖帶回了章瑩穎曾用過的一副眼鏡。
他換了鏡片,長久地戴在了自己臉上。
章瑩穎生前很喜歡支教,從大學開始,一到暑假就會去山區。
侯霄霖博士畢業後,想都沒想就去了希望小學,成了一名支教老師。
他繼續著章瑩穎走過的道路,延續著她未盡的夢想。
這世間,什麼才是刻骨銘心的愛情?
大概就是,在我普通的生命裡,等了你整整一個曾經吧。
用力愛過的人,終有一天,會再次相逢。
04
我到現在還記得,3年前的那個夏天,微博上的留言,滿屏的“盼望瑩穎早日歸來”“願平安”“早點回家”。
也想象得到,她的家人,是如何帶著生的希望,在旁觀者的祈願和祝福聲中,登上了飛往美國的最早一班飛機。
但3年多過去,章瑩穎還是沒找到。
可關於她的煎熬、等待、思念,一刻也沒有停止。
人為的悲劇面前,可以有法律,可以有道義。
唯有傷痕,永遠無法抹平。
這世上,或許真的有魔鬼,有地獄,殘忍地毀滅一個如花的姑娘,親手將愛她的人送進深淵。
可看過章瑩穎的父母、男友,還有泰拉之後,也知道這世上從不缺光明。
放眼望去,我們身邊幾乎每天都會有淒厲的新聞發生,太多悲痛的故事。
被生母扎針翹牙凌虐的遼寧6歲女孩;
被閨蜜推進水庫活活溺死的43歲女子;
留下2000字遺書上吊自殺的25歲碩士……
一個個看去,觸目驚心,對世界生疑。
可看過章瑩穎身後的故事,我才知道,這人間,從來都不是漆黑一片,從來都不是絕對的黑暗。
那些黑暗的,不過是光打下來,照在邪惡者身上,投下的影子。
而你我,要去做那黑暗中執燈的人。
如泰拉,如侯霄霖,舉著火把,往前挪一步,再挪一步。
把邪惡者逼退一步,就能讓光明和溫暖更進一步。
這也是為什麼,耳朵要寫下這篇文章。
願你我手中的燈,早日連成一片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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