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打仗屠城,女真打仗卻一定要捉皇帝,這是為什麼?

你好,我是減水書生,與您一同品味歷史、感悟思辨。

蒙古人打仗,動不動就屠個城;女真人打仗,動不動就捉個皇帝。

蒙古人從來都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幹,戰術上武力消滅、戰略上物理消滅。所以,大軍所過、無不殘滅。

蒙古人打仗屠城,女真打仗卻一定要捉皇帝,這是為什麼?

雖說“女真滿萬不可敵”,卻只是戰術如此。在戰略上,女真慣用套路,是擒賊擒王的“斬首行動”。所以,滅國之戰,捉皇帝為先。

契丹人和蒙古人皆屬死磕硬剛流,戰術是死磕、戰略是磕死。但女真人只是戰術如此,戰略卻是捉皇帝。而原因就是女真沒有刀劍招呼的底氣、缺乏實力說話的資本。

公元1114年,九月,寧江州之戰,女真兩千五百人;

公元1114年,十一月,出河店之戰,女真三千七百人;

公元1115年,十二月,護步達岡之戰,女真兩萬人,而天祚帝號稱七十萬大軍;

公元1117年,十二月,蒺藜山之戰,女真不足萬人,而契丹僅“怨軍”一部就有兩萬八千人。

至於公元1115年的達魯古城之戰、黃龍府之戰,以及公元1116年的瀋州之戰、東京之戰,因史料缺乏,難考具體數字。但能夠大體確定的一個敘事線索是:女真一直在玩以寡敵眾且以少勝多的高階操作。

高階操作容易被人逆風翻盤,瀟灑是瀟灑,卻是無限風險在高階。所以,做人還是要低調。那麼,女真人為什麼做不到“猥瑣”發育,然後也來個實力碾壓?

不是女真不想,而是女真不能。

契丹人和蒙古人都能集中十萬規模以上的兵力。但女真做不到。即便到宋金富平之戰,女真也僅僅集中了八萬主力軍隊。這就是東北劣勢。水多大魚多大,東北這汪水開不出幾十萬遊牧騎兵。

蒙古人打仗屠城,女真打仗卻一定要捉皇帝,這是為什麼?

一戰、兩戰,可以這麼玩。但三戰、四戰、不停戰,就不能這麼玩。所以,女真必須提高戰爭效率、壓縮戰爭時間、降低戰爭頻率。這就是女真快劍的由來。但這些訴求,在戰術層面統統無法實現,而只能寄希望於戰略層面。

所以,滅國契丹,女真必須捉到天祚帝;滅國北宋,女真必須捉到徽欽二帝;對決南宋,女真還要搜山檢海捉趙構。

捉皇帝,成了女真大金的戰爭戰略和政治正確。

但出師不利。首滅大遼,女真就遭遇戰略困境:大遼皇帝太難捉。

首先,契丹的戰略縱深要比北宋強太多。東北不行,還有草原;草原不行,還有幽雲。如果天祚帝能吃苦,還能往漠北、漠西跑,累死女真人也追不上。

其次,天祚帝在逃跑這件事上毫無負擔。我跟宋朝皇帝是哥們兒、我跟西夏皇帝是親戚,跑到哪都“不失一生富貴”。宋朝皇帝也想這麼不要臉,但官僚士大夫不答應。

第三,大遼的官僚制限制不了天祚帝。唐玄宗跑到四川,結果跑成了太上皇。崇禎也想跑,但官僚制不答應,連幫忙跑路的奸臣都沒有。官僚制太強,那君王只能死社稷。

捉不到天祚帝,女真就沒法滅掉大遼。而大遼不滅則女真不興。這個興,不是打得過打不過的問題,而是統治合法性的問題。

公元1117年蒺藜山之戰後,完顏阿骨打向大遼派出使者,請求天祚帝冊封女真為大金國、冊封自己為大金國皇帝。為什麼要這麼做?女真大金合法性不足,所以需要大遼為其注入合法性。這在王朝邏輯中已經講過。

但是,上京、中京之戰接連爆發,冊封這件事徹底沒戲。所以,合法性注入也就沒能完成。即便大遼快被打沒,完顏阿骨打和他女真大金還是土匪村霸搭的草臺班子。

那怎麼辦?

捉到大遼皇帝,然後完成一套獻俘、降國儀式,這也可以。

蒙古人打仗屠城,女真打仗卻一定要捉皇帝,這是為什麼?

不明白的話,可以做這樣一個類比:

女真是大遼的大兒子,但女真長大了,非要分家另過或當家掌事。這時候,老爹大遼就該開個家庭會議,然後告訴大家自己以後只管看孫子,當家這件事交給大兒子女真,你們都聽他的。這就是大遼冊封女真為大金國、冊封完顏阿骨打為大金國皇帝。

那如果大遼老爹不開會、不交權,而非要自己繼續說了算呢?女真就要學李世民,殺掉不服的兄弟、軟禁固執的老爹。或者再狠一點兒,乾死老爹,直接繼承遺產。

所以,女真把大遼徹底打死,然後繼承大遼的政治遺產,這也能完成新女真王朝的合法性想象。

而所有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捉到大遼皇帝天祚帝。

上京、中京之戰後,完顏杲等前線將領透過戰前軍事會議否決了皇帝阿骨打的“止戰”詔書,火速進攻山後諸州。

進攻順利,女真將士再一次取得大捷,但軍事勝利卻遭遇了政治窘境。那就是把昏君天祚帝打沒了、把奸臣蕭奉先打死了。

不僅女真人找不到天祚帝,而且契丹人也找不到天祚帝。

國不可一日無君。於是,天祚帝的叔叔耶律淳被公推為大遼皇帝,在南京幽州繼位登基,史稱北遼。

蒙古人打仗屠城,女真打仗卻一定要捉皇帝,這是為什麼?

這就相當於李世民玄武門之變沒把李建成打死,反把老爹李淵打沒,然後李建成順序繼位。所以,接下來就不是怎麼繼承老爹遺產的問題,而是怎麼搶下大哥家產的鬥爭。女真大軍必須啃掉大遼最後一塊根基之地,即幽雲十六州。

此時形勢一片大好。

首先,大遼已經徹底殘廢,龜縮在南京幽州一帶;其次,女真與北宋達成聯盟,兩家一同滅遼。

所以,大遼幽州朝廷建立之初就是風雨飄搖,隨時都能被滅。甚至,耶律淳這幫人也知道肯定打不過。所以,趕緊向女真“請和”:條件隨便開、我們都答應。

李淵打沒、建成登基,然後建成求問世民:二弟你要分多少家產?那李世民只能回答我全要,還得要你命。

而女真的回答比這還彪悍,前線大將完顏杲直言:你耶律淳根本沒資格議和,要議也是天祚帝來議,但投降可以,我們保你做幽州留守。

李建成是李世民的大哥,這是血緣決定的。耶律淳要做阿骨打大哥,拿啥決定?所以,完顏阿骨打完全不承認大遼幽州朝廷的合法性和“長子”地位。

接下來,又“乞存宗祀”,簡單說就是保留大遼一個宗號,國是滅了但保留一個名分總可以吧?

也不行。

因為女真大金最缺的就是名分。大遼死了,大金才能拿到名分;大遼不死,大金就沒有名分。名分,雖然是虛得不能再虛的東西,卻比千里疆土更重要。寸土必爭,爭得不是寸土,而就是這種名分。你可以管它叫合法性、叫主權,還可以管它叫意識形態。有些事只關涉面子和可見的利益,而有些事則關涉生死和未來的國運。

公元1122年,北遼建福元年,六月,當了三個月皇帝的耶律淳病逝。朝不保夕的大遼幽州朝廷,又一次面臨沒了皇帝的窘境。傳統國家,不是人民主權,而是君主主權。所以,沒有什麼事情比沒了皇帝更危險。

蒙古人打仗屠城,女真打仗卻一定要捉皇帝,這是為什麼?

一個皇帝跑了、一個皇帝死了,大遼只能等死。本已無計可施,但大遼幽州朝廷突然超常發揮:

乃議立德妃蕭氏為皇天后,主軍國事,奉遺命,迎立天祚帝次子秦王定為帝。

耶律淳的媳婦,蕭普賢女,為皇太后,做大遼的當家人。大遼皇帝長期是耶律家和蕭家的聯姻產物。所以,德妃主事,不僅能夠堅定耶律淳一系人馬,而且能夠贏得兩大當軸家族支援。而以天祚帝次子秦王定為帝,則照顧了天祚帝一系人馬。政治有時候就是一個平衡產物。可以說,大遼官僚們已經把實現平衡的智慧發揮到極致。

但是,為時已晚。

大遼已是滔天巨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能被巨浪吞食。而恰在此時,不見蹤影好多天的天祚帝,突然冒了出來。但這傢伙不是來救國的,而是來滅國的,他非要把大遼這葉扁舟葬送到巨浪之中。

關鍵是女真人的戰略任務瞬間清晰,那就是拼死也要捉住天祚帝。

金遼戰爭不能打成持久戰,而一定要維持在速決戰和閃電戰層面。這就要求戰爭快速結束,金遼之間趕緊達成一個博弈終局。對於女真來說,捉住天祚帝然後完成統序交接,就是最有利的博弈終局。

蒙古人打仗屠城,女真打仗卻一定要捉皇帝,這是為什麼?

所以,攻略遼東、遼西之戰,阿骨打上京坐鎮;攻打遼上京、中京之戰,阿骨打還是上京坐鎮;甚至追亡逐北的山後之戰,阿骨打仍在上京遙制。但是,進攻遼南京幽州之戰,阿骨打再也按捺不住,寧死他鄉也要御駕親征。原因就是幽州不重要,天祚帝才重要。大金皇帝一定要捉住大遼皇帝,金遼戰事也將最終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