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詩歌:屈辱與苦悶的吶喊,靈魂深處的絕唱

李賀在其短暫而苦悶的一生中,雖沒創造物質財富在官場作為也並不突出,但在詩歌上卻是極力展現自己的才華,竭盡全力進行詩歌創作。

李賀詩歌:屈辱與苦悶的吶喊,靈魂深處的絕唱

李賀苦悶,可他又為何苦悶,往深處看,李賀其實是一個有著強烈人生意義追求的人,他有著光耀門楣的責任感,也有著遠大的理想抱負,可無奈現實殘酷,理想抱負無法實現。他的詩歌其實是內心世界的一種宣洩,他在現實生活中找不到出路,於是就去和鬼神做朋友,所以他的詩風有些詭異。

一、失落、抑鬱、苦悶的一生

李賀家族是沒落的唐室宗族後裔,李賀的父親“晉肅”曾經當過縣令,但在李賀出生後不久就去世,李賀由他母親撫養長大,其母育有兩子一女,在大女出嫁後,李賀家中更加貧寒。

李賀二十一歲時參加韓愈組織的河南府試,一舉獲雋,隨後去長安參加進士考試,因為其才華出眾遭人妒忌,一些妒才者認為李賀父親名字裡的“晉”與“進士”的“進”同音,而“肅”又與“士”音近,李賀因其父名諱而受人非議,即使韓愈有心幫助卻也無可奈何,李賀最終沒能參加進士考試,次年李賀受宗人推薦,父蔭得官,任奉禮郎,從此在長安為官三年。

李賀詩歌:屈辱與苦悶的吶喊,靈魂深處的絕唱

他因為是皇室宗族後裔便自視清高,經常以“皇孫”等詞自稱,希望自己可以得到較高的地位,但是他家族早已破敗,如今的他家境貧寒,所以他渴望的地位權力這些只能成為幻想。因心裡難以放下現實卻又如此殘酷,李賀的一生都伴隨著屈辱感和失落感。再加上李賀本人有理想有抱負,他渴望建功立業,但理想抱負又被現實狠狠擊碎,李賀報國無門,所以他苦悶,抑鬱。

在他被人舉薦做官的那三年內,他又見過了官場的黑暗,親身經歷的很多事情讓他對現實有了一些更為深刻的認識。在家境不如意、仕途不順、現實殘酷的另面,李賀才華橫溢,七歲時因為一首《高軒過》名動京城,十八歲那年,李賀帶著自己的詩去拜謁韓愈,韓愈只讀了首《雁門太守行》便大為欣賞並與之相見,其為官後的作品更是反映現實,鞭撻黑暗。然而其卓越的文學才能也沒能改變李賀的命運,李賀仕途不順,升遷無望,報國無門,抑鬱苦悶,積怨成疾。二十七歲,卒於故里。

二、怪奇畸形、冷豔悽迷的詩歌風格

李賀功名不就,命運多舛,帶著對生命和死亡的病態的關切,李賀開始對生命、死亡等問題進行思考,他寫死亡、鬼怪、遊仙等等,用一切荒誕,怪異的東西來抒發自己的苦悶,憂愁。

例如他在《神弦》中寫道:

“呼星召鬼歆杯盤,山魅食時人森寒”;

在《苦晝短》中寫道: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東又若木,下置銜燭龍”;

在《夢天》中寫道:

“老兔寒蟾泣天色,雲樓半開壁斜白”;

詩人寫食人山魅寫燭龍,寫神話中的月兔和蟾,語言奇特,想象怪異甚至陰森恐怖。他詩中的世界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那裡有切光怪陸離的東西,在常人看來,那樣的世界是如此不真實,但正由於這一點,就顯現出李賀的詩歌深受李白詩歌的影響,也具有浪漫主義的特徵。

李賀對冷豔悽迷的意象也偏愛有加,執著於物象的色彩與情態,極盡描繪。他在詩中大量使用“冷紅”“老紅”“寒綠”“靜綠”等冷豔的詞語,例如他在《長平箭頭歌》中寫道:“漆灰骨末丹水砂,悽悽古血生銅花”,顏色奇絕,他寫古箭頭黑的地方像漆灰,白的地方像骨末,紅的地方像丹砂,悽悽的骨血競然生出了“銅花”。這種冷豔的顏色拓展了審美感受,從而在詩句中更加體會作者的主觀情感。

李賀詩歌:屈辱與苦悶的吶喊,靈魂深處的絕唱

詩人同時為了增強詩歌的感染力,用準確的動詞形容詞來調動視覺聽覺等感官互通的藝術效果,例如“獨攜大膽出秦門”“老景沉重無驚飛”等詩句。

詩人對於詩歌意象的選擇也是獨出心裁的,讀過李賀的詩後不難發現,“馬”“劍”“竹”“芙蓉”等意象經常出現在其詩歌中,“自言漢劍當飛去,收取關山五十州”“汗血到王家,隨鸞撼玉珂。少君騎海上,人見是青騾”“南浦芙蓉影,愁紅獨自垂”等等詩句展現岀詩人強烈的生命意識,有的是表達詩人建功立業的雄心,有的表現詩人報國無門的憤懣。

除了這些意象外,詩人還有個常常寫到的意象群體,那就是“鬼神”群體,他筆下的鬼,常常是青面獠牙的厲鬼,而他筆下的神,則是美好的。黑暗與美好形成一種對比,象徵著李賀對黑暗現實世界的不滿與批判,也是他對理想世界的追求。總而言之,李賀的詩歌想象奇特,淒豔詭激,同時生命意識強烈。

三、心理狀態、社會環境共同造就李賀詩風

李賀怪誕詭異詩風與其心理狀態密切相關,史書記載,李賀從小體質羸弱,長相“細瘦”,而且是“通眉”“巨鼻”“長指爪”,稍顯奇特的長相,加上自小羸弱的身軀,他常常被病魔侵擾,懷著對死亡的恐懼,他常常幻想“鬼”“神”“墳墓”等陰暗的東西,生活在幻想中的李賀情緒極不穩定,這些不穩定的情緒往往反映在他的詩歌中。

李賀詩歌:屈辱與苦悶的吶喊,靈魂深處的絕唱

在做官時李賀又見到的官場的黑暗,在看見過現實的黑暗之後,他更加幻想有一個美好而聖潔的世界,值得提的是,就是他詩中的神仙世界,那裡有美麗的仙女,有玉兔,奇花異草,是那麼和諧而美妙,詩人沉浸在這虛幻的世界裡並以此麻痺自己。

值得一提的是,李賀做官時候所任的官職是奉禮郎,日常事務主要是管理宗廟,祭祀等事,他的日常工作對他也是有影響的,更加使他沉浸在虛幻的鬼神世界。此外,李賀長期沉迷於以自我為中心的世界,對社會沒有理性認識,導致其性格偏執。他家族是皇室宗親,但卻不是嫡親,而且早已沒落,李賀卻常常以“皇孫”自稱,還拿出來向人誇示,他看重名位,現實卻早已不是這樣,所以他失落、抑鬱,精神更加恍惚幾近病態。

從社會環境來看,其所處環境必定是造成其詩歌風格的另一原因,楚文化的薰陶對其詩歌風格有重要影響,李賀曾在詩中多次表示過對楚文化的喜愛,楚文化產自楚地,自然環境多山多水,可以刺激人們的想象,加之楚辭中本來就有許多祭祀的篇章,也就有很多描寫鬼神的篇章,這些無疑對李賀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對李賀進行了一些心理薰陶,更加造成了李賀心理異化。從內看李賀心理偏執,從外看李賀仕途不順,環境薰陶。在內外雙重打擊下,李賀心理異化,進而造成其詩歌悽豔激詭、想象奇特,造就“詩鬼”李賀。

四、強烈的生命意識

中唐時期唐朝已經歷過安史之亂,由盛而衰,近幾代君王又多寵信宦官,使得唐王朝的安全與穩定繫於他手,再加上黨派鬥爭不斷,王朝內部著實不算太穩定。

在李賀心裡,李賀是“皇孫”,作為“皇孫”,理所當然關心國事,關心唐王朝的興衰。再加上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主流思想對李賀影響至深,李賀出於道義對於唐王朝更加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李賀詩歌:屈辱與苦悶的吶喊,靈魂深處的絕唱

再有,李賀家道中落,李賀心裡又裝著重振家道,光耀門楣的責任。所以李賀想實現其人生價值的心情是迫切的。可現實的李賀多病而敏感,對生與死的體驗一定是深刻的,可以說這種體驗是同時代其他詩人不能比的。在對生與死的深刻體驗以及其人生價值無法實現的情況下,李賀的痛苦是必然的,在這種痛苦下,李賀掙扎,爆發出強烈的生命意識。

生命意識是對於生和死的體驗,對於生命的價值和意義的認識。李賀對生死體驗過於深刻,甚至出現早衰的症狀和心態,他曾在詩中這樣寫過“壯年抱羈恨,夢泣生白頭”,也曾寫過“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史書記載,李賀18歲時,就已經兩鬢如霜了,多病的體質大概讓詩人在年少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畏懼死亡了,畏懼死亡的另一面,一定時嚮往生、渴望活。他寫過的一首《苦短晝》就強烈的表現了這種情感。

“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他對時間的流逝表現出焦慮,竟然想時間就此停住,老者不死,這種渴望活下去的生命意識顯得如此強烈。

還有一個表現李賀對生的無限眷戀的點是李賀對故鄉山水田園的歌詠,在《昌谷詩》中他曾這樣寫道:“昌谷吳越稻,細青滿平水”,這種對故鄉田園的眷戀更是反映了李賀希望超脫生死,迴歸田園的願望。李賀同時又清楚認識到時光飛逝,人生短暫,個體生命永遠無法逃脫死亡,無法與命運抗衡,所以他企圖在鬼魂世界尋求一絲解脫。

對生的眷戀和對死的恐懼這兩種心理是極其矛盾的,他有時候又會流露出將生死、時間都看透的情緒。李賀希望實現的人生價值,現實社會已經告訴他無法實現,在生死體驗和價值無法實現雙重壓力下,李賀在其詩歌中尋求理想的寄託,也是苦悶的吶喊,而他那詩歌中所表現出的生命意識,也是他靈魂深處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