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牛仔不再拔槍

如果說《正午》意味對傳統西部片的革新與顛覆,那麼比《正午》晚一年出產的《原野奇俠》則比前者更進一步,它不但探討了西部片全新的主題與內涵,更隱約地宣告了西部片近乎山窮水盡的黃昏。

《原野奇俠》的主角宣恩,雖然與傳統西部片的主人公一樣是一個獨來獨往的神槍手,隻身一人來到西部荒野的小鎮,但是與過去的那些牛仔截然不同的一點是,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試圖隱姓埋名的過客,一個不願意拔槍的“普通人”。

宣恩借住在一戶農民斯塔雷特的家中,受到了他們一家的熱情款待。平時宣恩自己也就像一個普通農民一樣,幫斯塔雷特做一些農活,在這裡他脫下了牛仔的衣服,試圖融入一個平凡的家庭。

當牛仔不再拔槍

然而這樣簡單平靜的生活卻很快遭到了破壞,小鎮上的牛仔雷克等人為了吞併農民的耕地,不斷地用武力騷擾他們。善良的斯坦雷特等農民自然不願如此輕易地放棄自己辛勤耕作的家園,於是集合起來反抗。但是他們顯然不是雷克等人的對手,最終只得由退隱的牛仔宣恩重新出山解決問題。

《原野奇俠》一片所表現出來的主要衝突,已經不再是傳統西部片中典型的正邪之爭,雷克為首的牛仔雖然橫行霸道仗勢欺人,但是卻屬於過去那種典型的牛仔作派。他們認為原先只是荒野的這片土地是由他們所辛苦開拓出來,農民沒有權利就此坐享其成。

雷克一夥所代表的,正是蠻荒的西部,那時的法則是弱肉強食,暴力是最好的通行證。而斯塔雷特等農民,則是新時期文明社會的象徵,他們不再以逞強鬥狠為樂,不以拔槍殺人為業,而是勤懇踏實地耕作土地,建設家園。

他們的背後,是女人與孩子,是溫暖的家庭。在他們的世界裡,暴力必須被約束起來,正義需要經過法庭與審判來得以實現。

家庭這一元素在片中被著力突出與放大,宣恩甚至愛上了斯塔雷特的妻子(他們之間的感情一直堅守底線,保持著一種朦朧的美感),而且成為了斯塔雷特夫婦的孩子的友好玩伴。在這個家庭當中,這位神槍手體驗到了久違的溫馨與平靜。

影片另一意味深長的對比,是宣恩在剛到小鎮不久後就在酒吧遭到過雷克等人的群攻羞辱,但是那時的他只是適當地表示了反擊,卻並未拔槍。

但最後當雷克一夥威脅到鎮上所有居民的家園時,他還是選擇了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槍,用最牛仔也最極端的方式解決了麻煩。

當牛仔不再拔槍

影片的敘事節奏,明顯不同於過去的西部片那樣講究緊張與刺激感,而是時時都在刻意淡化劇烈的衝突,充滿一種隱忍的氣質。宣恩的行事方式,也不是過去的牛仔那般典型的快意恩仇,他最終重新選擇槍支代表的暴力,更像是被逼迫之後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

宣恩是一個無奈的尷尬角色,一方面他極其想要融入那個文明的新社會,但是卻始終抹不掉自己身上帶有的蠻荒色彩。他的槍決定了他終究只能屬於那個逝去的時代,只能孤獨地離開這個文明的新世界。

正如影片反覆強調的那樣,這裡已經有了監獄,再也不是一個憑藉一杆槍就隨意搶奪土地的社會。影片將西部社會由暴力和野蠻走向和平與文明的過程刻畫出來,宣告了過去的西部法則的沒落與衰亡,也預示著西部片的黃昏。

當牛仔不再拔槍

片中幾處細節,都表現了這一點。例如,宣恩腰間的手槍,儼然已經是孩子的玩具;而宣恩與斯塔雷特聯手推倒的舊木樁,也象徵著舊秩序被推翻的必然。

在此之後,越來越多的西部片開始關注蠻荒西部與文明社會的這一演變過程,在此過程中的衝突與對立。

這些影片最後所昭示的,也都是如同本片一樣的結局——從蠻荒向文明過渡是不可避免的歷史程序,任何的英雄與傳奇也難以阻擋這一切發生。

《原野奇俠》的最後,宣恩騎著馬獨立遠去,斯塔雷特的孩子拼命趕上去呼喚著宣恩的名字,希望他回來。然而在夕陽之下,宣恩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