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一個精神病人,是種怎樣的體驗? | 從精神分裂到諾貝爾獎,見證他們的愛和奇蹟

國慶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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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時差大叔

1

第一個故事

精神分裂的諾貝爾獎得主

1994 年,諾貝爾頒獎典禮現場,66 歲的 約翰·納什 John Nash 緩緩走上了領獎臺。

臺上的納什,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而納什的視線,聚焦在臺下的一位女性,從未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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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妻子,艾麗西亞 Alicia。

站在領獎臺上,納什對艾麗西亞說:

“You are the reason I am。 You are all my reasons。”

“我之所以能站在這裡,是因為你。你是我存在的所有理由。”

全場肅立,掌聲雷動。

因為熟悉納什夫婦的人都知道,這兩人一路走來,揹負了超出常人的痛苦和煎熬,真的太不容易了。

1957 年,博士畢業的納什在麻省理工任教。在那裡,他遇見了自己的美女學生,艾麗西亞。一個是普林斯頓的數學天才,一個是麻省理工的物理高材生,倆人一見傾心,步入了婚姻殿堂。

然而好景不長,艾麗西亞剛懷上納什的孩子,納什卻越發精神異常。

納什一見到戴著紅色領帶的人,就覺得這是個秘密黨派的成員,是組織專門派來害他的。

如此的自我威脅越發嚴重,漸漸地納什會憑空在腦中想象出一個又一個紅領帶的人,入侵他和艾西莉亞的家。

每當此時,好端端在家的納什,會突然拿起身邊任何可以當成武器的物件,一邊對著空空蕩蕩的房間怒吼,一邊把艾麗西亞強拉到自己身後,試圖保護自己和妻子不受 “黑暗組織” 的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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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什幻想的一位神秘組織特工,正在拔槍威脅他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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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西莉亞對納什怒吼,想讓他清醒

“這樣的男人,時不時把我都能嚇個半死。孩子生下來後,他能做個像樣的父親嗎?”

眼看自己的丈夫毫無好轉的跡象,艾西莉亞帶著納什去精神病院尋求幫助。1959 年 4 月,納什住進了 麥凱琳醫院 McLean Hospital。在那裡,他被確診為:

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Paranoid Schizophrenia

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是精神分裂症中最常見的一種,典型特徵包括:對人冷酷(極為冷血、六親不認、甚至傷到或殺害自己及他人);行為神秘,敏感多疑,不信賴別人;嫉妒心強,遇事喜歡誇張;自以為是、傲慢,不接受他人批評;活在自己的夢幻和幻想中。

其實,納什那些 “不切實際的幻想”,是童年時代起就慢慢滋生的悲劇。

小學裡的納什不怎麼合群,是個校園欺凌的物件。課堂上,納什解開數學題的速度總比同班同學快,解法也與眾不同,這種神童氣質非但沒為他贏來尊重,反而被同學們當成了 “怪胎”,也理所當然成了他們的欺負物件。

幾年之後,納什的數學能力讓他斬獲全美頂級獎學金和普林斯頓的博士錄取通知書。大學裡的他依舊鮮少參加社交活動,發誓要解開全世界還沒人解開的數學謎題,還公然表示自己是 “全校最棒的數學家”。

在普林斯頓數學系的院子裡,總能見到納什的身影。他騎著腳踏車,繞著院子畫無數個數字 8,嘴裡還哼唱巴赫的《小賦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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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BBC《偉大的瘋狂》

半夜裡,普林斯頓數學大樓的走廊裡時常傳來腳步聲,第二天大家一看,好多教室的黑板上都寫滿了密密麻麻沒人能看懂的數學公式。

—— “數學系走廊的幽靈”,普林斯頓的師生給納什起了這樣的綽號。

性格孤僻,傲慢無理,行為古怪,這樣的人,自然沒朋友。

博士生涯壓力山大,加上長期未能發現 “全新數學定理” 屢屢挫敗,納什幾乎走到了崩潰邊緣。於是他憑空幻想出一位 “盟友” —— 一位我們都看不到,只存在他大腦中的大學室友,查爾斯 Charles。

某天,納什在宿舍裡鑽研數學,眼看數不清的草稿紙寫得密密麻麻但還是無解,他快要抓狂,拿自己的頭撞窗戶。

這時候查爾斯挺身而出,一邊安慰和肯定納什:“這不是你的錯!” 一邊把放滿草稿紙的桌子推向視窗 —— “乒鈴乓啷” 一聲巨響,納什宿舍的窗玻璃被撞出一個大洞,緊接著 “轟隆” 一聲,他的桌子在馬路上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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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查爾斯只存在於他的想象中,這一切都是納什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個查爾斯的力量越發強大,慢慢地納什的腦子裡滋生出了另一號幻想人物:小女孩瑪茜,查爾斯的侄女。

這兩人 “功不可沒”:納什剛認識艾西莉亞那會兒,就是因為查爾斯和瑪茜的 “鼓勵”,納什才向艾西莉亞表白、求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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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什幻想中前來探望他的查爾斯和瑪茜,和瑪茜快樂地擁抱

納什進醫院不久之後,他和艾西莉亞的孩子出生了。眼看自己無力應對如此 “不正常” 的丈夫,1963 年,艾西莉亞和納什離婚,而納什則輾轉不同的精神病院繼續接受治療。

治療期間,艾西莉亞曾去醫院探望納什,親眼目睹了納什接受胰島素昏迷療法 insulin shock thera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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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什被綁住手腳,大量胰島素注入體內,先是全身顫抖,然後陷入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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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痛苦,一種為了緩解精神分裂痛苦而遭受的痛苦和禁錮,納什每星期要經受五次,一共十週算一療程。

1970 年,納什的病情得到緩解和控制。終於,他可以出院了。

其實自始至終,艾麗西亞對納什的愛和關心從未停止過。即便這個男人還可能給自己、給孩子帶來不可預估的傷害,在他出院後,艾西莉亞敞開了自家的大門,讓納什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得益於藥物控制和良好的環境,一開始納什的情況還是相對穩定的,他和艾西莉亞的愛火也重新被點燃,兩人的關係重新升溫。

然而,精神病藥物的副作用不容小覷,納什每日都精神不振。某天晚上,艾西莉亞和納什同床,她愛撫著納什的身體,但納什的身體全無反應。

看著身邊像根木頭的男人,艾西莉亞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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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什默默點了點頭。

還能怎麼辦?他也是沒辦法必須要吃藥,可是自己作為一個女人,正常的需求都無法被滿足…… 氣憤,懊惱,無助,艾西莉亞的情緒一下子頂到了喉嚨口。

她衝進廁所,關起門來對著鏡子裡的自己一頓亂雜。另一頭臥室裡的納什,感受到艾西莉亞的痛苦,卻無能為力,也只能掩面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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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之後,納什恨極了精神藥物。他偷偷停止了服藥,但藥是真的不能自說自話說停就停的啊,很快納什的病情又開始惡化。

某日艾西莉亞在屋外曬衣服,納什獨自一人給他們的孩子洗澡。看著浴缸裡緩緩放水的水龍頭,納什又犯病了。他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和幻想之中,完全不顧浴缸裡的孩子,直到艾麗西亞衝回家裡,才救下了快被淹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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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納什又發病了,艾西莉亞趕緊給他的精神醫師打電話求助。

這時候的納什又幻想出了一個破門而入的領帶男子,他一個箭步撲向那個不存在的敵人,卻不小心把一旁的艾西莉亞和孩子撞倒在地。

艾西莉亞抱起孩子就往屋外逃。在她準備驅車遠走之際,納什衝到了車前,懇求艾西莉亞留下。

他說:

“我全都想明白了。

這些年來我看到的查爾斯,和他的侄女瑪茜,都是假的。

因為我看到的瑪茜,永遠都是那麼矮小的小女孩。

這不合邏輯。真人的小孩子,肯定是會長高、長大的。

所以她肯定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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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是真實存在的,什麼人是我幻想出來的,

真的,我全都想清楚了。”

—— 就這樣,一位科學家,用科學論證和邏輯思維,自己向自己辯證了幻想和現實。

納什依然拒絕服用讓他精神萎靡的藥物,因此精神分裂的症狀也時而反覆,查爾斯和瑪茜依舊會突然造訪他的生活。但現在的納什,已經學會了冷靜自己的頭腦,也理性控制自己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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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納什,每當再次在幻想中遇見查爾斯,他都會感謝這位老朋友一路走來給他的友情,但發誓不會再和他說話。

就這樣,納什和艾西莉亞的關係越發穩定、溫暖、幸福。

另一邊,納什回到了普林斯頓的數學系。這裡的人從未懷疑過他的數學才能,也比世界上任何一所高校都理解他的情況。普林斯頓帶著尊重和包容,再次擁抱了納什,他的教學和科研生涯也得以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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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林斯頓數學系的教授們,每人在納什的桌上放上一支筆,向他致敬。

現在,當我們回看 1994 年納什在諾貝爾領獎臺上對艾麗西亞說的話,便更能感受到這 11 個單詞的重量:

“You are the reason I am。 You are all my reasons。”

“我之所以能站在這裡,是因為你。你是我存在的所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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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年,離婚後 38 年,納什和艾西莉亞再次步入了婚姻殿堂,修成正果。

納什的故事,到這裡就告一段落了。

納什獲得的諾貝爾經濟學獎,表彰的不僅是他大名鼎鼎的 “博弈論 Game Theory”,更承載著關於生命、愛與包容的終極意義。

如果不是艾麗西亞的愛和付出,如果不是普林斯頓和科學界為他提供的社會支援,別說諾貝爾獎了,這種 “怪胎” 想要有尊嚴地活著,恐怕都是一種奢望。

02

第二個故事

上海精神病院的籠中之鳥

和雙相情感障礙的女大學生

在講第二個故事之前,大叔想問你一個問題:

人生有沒有意義?如果有的話,意義何在?

這兒有三位朋友,他們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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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人間世》,下同

“人生肯定有意義啊。每個人都是到這個世界上來闖一闖。馬雲他們都成功了,那有些人不成功,但是也經受了一個非常獨特的體驗,一輩子難忘的體驗。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獨一無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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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人活著就是。

活著本來就意義很大啊。

你可以享受生活,你可以體驗生活,你還可以幫助別人,你還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聽歌或者看電視啊,都不錯吧,我覺得都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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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種類很多,我認為有一點就是,

自我價值得到了滿足的時候,人是幸福的。

這三個回答,這三個人,來自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閔行精神病院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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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不該用 “來自” 這個詞。這間限制著他們自由的醫院,從不是他們的根源,也不該被當作他們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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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採訪出自大叔非常喜歡的國產紀錄片:《人間世》。上面三位朋友,面對鏡頭,面對這樣的人生 “究極議題”,毫不遲疑地給出了這樣的答案,臉上還帶著陽光的微笑。

可是大叔拿同樣的問題反觀我自己,卻發現自己少了這份 “注重體驗、活在當下” 的篤定。

一位名叫智齡的老婦人,18 歲第一次入院,後來病情雖已基本穩定,但因家中無人有能力照料她,醫院給她留了下來,一住就是 34 年。她在醫院裡有過一段美美的愛情,兩人作詩互相表白,羨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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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病情穩定、被醫院歸類為 “C 級開放病人”、允許在全院範圍內隨意走動的人,小時候爭取到了馬戲班的培訓名額,但因為精神病被送到醫院。現在他長期留在醫院做了個小職工,看管舞臺、協助康復演出的培訓。醫院禮堂空無一人的時候,他會跳上一支舞,送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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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和納什的幻想症狀有些類似的男士,時不時眼前會蹦出自己七歲時初戀物件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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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很清楚這不是真人,也表示不想聯絡對方、看到真人。因為現實世界的她對他沒有感情,但腦子裡看到的她,對自己是有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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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位老爺爺,在這裡已經待了將近十年。醫生認為他已經基本穩定、可以出院了,但家人不願來接他,玩起了失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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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無奈地表示:可能是老人的女兒覺得,這幾年即便沒付錢給醫院,醫院照樣把老人照料地不錯,而接回家反而是個負擔,就不願接老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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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位法學院大二的女學生,因為雙相情感障礙被送進了這家精神病院。

雙向情感障礙 Bipolar Disorder,也稱躁鬱症,是躁狂和抑鬱兩極共存的一種現象。

就像之前的那些病患一樣,紀錄片並未言明他們當初是如何入院的。但片尾的一段話,給了我們一些啟發。

某天,女孩學校的老師和領導前來探望她。得知女孩想返校學習的心願後,老師們當著她和父親的面,如此勸說:

“實際上我是一直要你評估,你一個小孩現在這個精神情況,第二個就是說,後面你會不會學出一個結果。我甚至建議她,你可以考慮回去。如果小孩實在想讀書,可以從高中隨便考個什麼專科,在當地去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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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後面找個工作,我覺得隨便三五千快錢對付一下,能湊合過就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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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主治醫生不這麼看:

“他們話裡話外,主要是話外,可以感覺到,他們是非常擔心這個學生,在這個學校裡面出事的。所以他們很盡力地想勸這個學生的父親,想勸他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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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吧她這個病,並不是說回到學校就會發,而且發不會就這麼嚴重。其實我也不可能說完全不可能了,學校擔心這個肯定是有道理的,但是我覺得社會,學校,還有我們普通公眾,都應該不要用這種有色眼鏡,去看這些精神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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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個人,是一個人她就需要一個全面發展,現在她恢復效果不錯,我覺得就應該把她當一個正常人看待會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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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醫生的話,校領導臨走前表示:

等到下一年,如果孩子病情穩定、好轉了,到時候可以再考慮是否要返校。

影片的最後我們看到,在這家精神病院的所有病患中,也許這位大學生已經是最幸運的了。她因為 “表現好”,醫生給了她渴望已久的自由。

女孩的父親也在這段時期,反思著自己因為和妻子頻頻爭吵、給女兒造成了精神創傷和情感忽視。他和女兒在病房裡抱頭痛哭,互相道歉、彼此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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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的最後,這位父親牽著女兒的手,開開心心迎著陽光走出了醫院。

女孩說,當她十年後回看這段影片,希望那時候的自己會像今天一樣,充滿自信,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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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年 9 月,她重返校園,繼續追逐自己的夢想。

在納什的故事裡,我們對艾西莉亞這位妻子的愛,和普林斯頓這所大學的包容,肅然起敬。

而上海這位女孩的故事,也同樣讓我們動容。

故事中雖然沒有生死浮沉、跌宕浩大,但從病人、家長、醫生、到校方,他們都願意從各自的角度表達訴求和顧慮,所以溝通的橋樑從未被放棄、從未被掐斷過。

儘管有衝突,有不盡如人意,有女孩躁狂時的頭撞牆和抑鬱時的埋頭哭泣,但大家都願意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帶著尊重去傾聽。

正是這一個個平凡的靈魂,交織出了這個平凡而美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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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個故事

在大街上聽歌起舞的自閉男孩

如果說納什的妻子,和上面那所精神病院裡患者的家屬,都覺得應該把 “出了問題的人” 送進醫院,那這第三個故事裡的男孩,他的父母就不這麼認為。

這個故事裡,除了有那個男孩,他的父母,他的醫生外,還有大叔本人。

大四那會兒,大叔修了一門 “變態心理學 Abnormal Psychology”。這是臨床心理學的必修課,而 Abnormal 這個詞的翻譯,無論是 “變態” 還是 “不正常”,都自帶貶義氣質。

教授在第一節課上就強調:這門課的首要任務,是要幫我們理清,怎樣才算 “變態、不正常”。

於是我們學到了:從統計意義上講,每種心理和行為現象都遵循一個 “正態分佈”,95% 的大多數人都靠近 “平均數”,而那處在兩個極端的 5%,就自然是 “不正常” 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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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難怪《人間世》裡那間精神病院的患者說,自己最大的痛苦是,和正常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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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程繼續深入,我們又接觸到了一本流傳在全球各大精神科的權威:《DSM - 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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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本手冊裡的條條框框去診斷一個人,符合一定標準的,就是生了某種病了。

就這樣,半個學期過去了,大叔我差點被期中考試上各種診斷手冊的默寫題烤焦。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導師就安排我們每個人去參加一項 “精神病真人體驗”。

我選擇的專案,是充當一位輕到中度自閉症患者的社交志願者。

為期兩個月,每週見面兩次,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玩、吃飯、逛街、看電影、或是天南地北地聊天,都可以。

我填了問卷、去了面試。專案組把我配對給了一個自閉的男孩,小我五歲。我們叫他 Tom。

Tom 的爸媽認為:要孩子吃藥、配合治療可以,但就是不能給他關進醫院裡,否則自己的孩子不會變好,只會枯萎。

於是他們帶著 Tom 參加這個專案,在吃藥的同時,和我這個 “正常人” 保持一定頻率的社交,作為走出自閉的輔助治療。

前一個月挺好的。除了 Tom 偶爾會走神,笑著說自己很難過,皺著眉頭說自己很開心,有時候我一句話要重複三四遍他還是說自己沒聽清以外…… 我覺得他絕大部分時間都 “挺正常的”。

結果到了第二個月,某天我和 Tom 約著去逛夜市。經過一家動漫手辦店門口,Tom 一聽到店裡放著某動漫主題曲,就興奮地拉著我要一起唱、還要和著音樂一起跳。

艾瑪,說實話,嚇到我了。

且不說我對這首歌不怎麼熟悉,我更沒做好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唱歌跳舞的準備。

Tom 拉了我第一次,他自己唱了跳了兩句,像是在為我做示範;

Tom 拉了我第二次,他自己又唱了跳了兩句;

Tom 拉了我第三次,他自己繼續唱啊跳啊,不停對我招手。

但我真的做不到,站在原地無動於衷。

Tom 沒有再拉我第四次。他放棄了。他突然蹲在了貨架一角,不說話了。無論我跟他說什麼,他都不再理我。

我開始質問自己:的確在大庭廣眾之下逛逛街聽到一首歌就又唱又跳的是 “極少數行為”、是在 “統計分佈圖的最兩端”,但這樣做有什麼錯呢?有侵犯誰的權利嗎?有傷害到誰嗎?

好像沒有!

倒反而,如果我這麼辜負一個人的邀請,是我傷害了他啊!

於是我問店員要來了這首歌的歌名,在手機上找到歌詞,請店員重播了一遍。

我走到 Tom 身邊,湊著他對著歌詞一句句學唱起來。

他就像個孩子一樣,看到我這個樣子,馬上回到了歡呼雀躍的狀態,拉著我一起唱,一起跳。

那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已經記不太清。我只記得:

店員從貨架上拿出了幾個公仔,塞到我們手裡,和我們一起張牙舞爪地跳了起來。我們仨的樣子肯定醜斃了。

店外頭的過客,有的拿起手機拍拍拍 —— 你們拍吧!反正光線不強老子臉紅你也照不到。

還有幾個直接加入了我們的行列,一起扭動著身子,撕扯著聲帶。

哦,對了,有件事情我清楚地記得:

那首歌結束,現場的十幾號人在歡呼鼓掌。Tom 向我衝了過來,緊緊地抱住我,跟我說了聲:

“我好開心啊,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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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我還沒緩過神來,他已經走了出去,還回頭招呼我:

“你發什麼呆啊,隔壁有好吃的!”

嗯,彷彿一切又 “恢復正常” 了。

我把這段經歷寫在每週都要提交給導師的專案記錄裡。一週後收到導師的評語:

“現在你知道了,說他們是少數群體也好,符合某個症狀也好,

他們之所以會遇到問題,都是因為大眾和他們的行為方式、看待事物的標尺出現了比較大的偏差,所以他們也不舒服,我們也不好過。”

“但如果我們能作出一點點改變,就像你、那個店員、和那些加入你們的過客一樣,誒,所有人都調頻一致了,也就不存在什麼少數多數、正常不正常了。”

“如何建立這樣的橋樑,讓這樣的改變更多、更高效、更有意義,是我們作為臨床心理學家的終極目標。”

去年夏天,我收到 Tom 的電郵。他被一所藝術學校的3D動畫設計專業錄取,正在自己熱衷又有專長的路上,踏步向前。

真為他高興。

寫在最後

今天要分享的三個真實故事,就到這裡。

如果說還有什麼要補充的,那就是:

剛才我們看到的那集紀錄片,名叫《籠中鳥》,取自精神病院裡一位患者寫的小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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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隻無憂無慮的小鳥,卻失足被獵人捉住,從此與天空無緣。

獵人日復一日地去逗弄小鳥,直到有一天,獵人發現小鳥渾身鮮血淋漓。

獵人終於明白:小鳥只能屬於天空,只會屬於天空。

他嘆息一聲,捧著奄奄一息的小鳥,想要幫助它。

不多時,小鳥竟掙扎著翅膀飛了起來。

但它知道,天堂將是它唯一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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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這首詩的病患說:小鳥是他自己,獵人是精神病院裡的醫護人員,而這座醫院就是牢籠。

就在他朗讀自己大作的時候,有位護士站在一旁,表示 “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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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他的詩裡,“獵人” 並不是兇險、惡人般的存在,他也明確感受到了醫護人員想要幫助他的真心。

但在他眼中,正是這種幫助讓他鮮血淋漓。只有最後飛昇上了天堂,他才能擁有自由,才能找到歸宿。

心理學和精神醫學,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條路,道阻且長。很多問題,我們都沒有答案,我們甚至不清楚該如何提問,才可能接近答案。

因為這一切所謂的 “病”,都活在對生命意義的求索裡。

我們每個人,都害怕偏離大眾被視為異類,又害怕一輩子到頭來只隨了大流、沒能活出自己。

二者的平衡,真難找啊。

今天這三個故事,或許在其他人身上無法複製。

又或許,明天的他們,就不會像今天的故事裡那樣幸運。

但只要我們不放棄,那這條求索生命意義的路上,

一切的痛苦、煎熬、希望、絕望、堅持、和信仰,

就都有意義。

祝福我們,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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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

Note / 特別提醒:

本文中提及的精神疾病及部分症狀,僅作初次瞭解的描述之用,不可用作自我診斷的標準,請千萬不要在自己或他人身上對號入座。如有需要,請尋求心理精神科專業人士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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