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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
4天前，從杭州蕭山機場下飛機後，李盛南坐上了一輛改裝過的別克GL8商務車，與他同坐一車的另外兩人也來自外地。這是他們第一次來杭州。
車上三人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浙江正泰安能電力系統工程有限公司（下稱“正泰安能”）經銷商。次日，一場由該公司主辦的戶用光伏論壇在杭州白馬湖舉行，數百名來自全國各地的經銷商被邀至此。
過去一年，這些經銷商中不少人在戶用光伏上賺得盆滿缽滿。
作為平臺公司，正泰安能更是最大受益者。正泰集團董事長南存輝介紹稱，時至今日，正泰戶用光伏累計安裝規模近40萬戶，全國市場佔有率超20%。
正泰安能所取得的成績僅是中國戶用光伏市場從低谷走向復甦的一個縮影。
中國光伏行業協會名譽理事長王勃華介紹稱，2020年，納入補貼規模的戶用光伏專案達10。1GW，創下了歷史新高，成為光伏新增裝機中最大的亮點。
“戶用光伏裝機在全年分散式裝機中的佔比達到67%，在全部新增裝機中佔比達到21%，已成為舉足輕重的專案型別。”王勃華說。
經歷了兩年多的蕭條後，戶用光伏市場似乎又回到了2017-2018年的盛況之中。但繁花背後的荊棘仍值得警惕，兩年多前那場突然來襲的寒流至今讓所有從業者不寒而慄。
2018年，監管部門突然下發“531新政”，整個光伏市場突遭“斷奶”，戶用光伏市場的熱火更是幾乎被澆滅。
這場變故也讓外界看到，一個行業若非理性發展，盛景終究會變成蜃景。
但與兩年前相比，與會的意見領袖們變得更加冷靜和理性。
在他們看來，戶用光伏市場依舊存在諸多問題。例如，市場從業者素質良莠不齊，部分企業進行誇大宣傳，專案建設缺乏統一標準，光伏貸仍有暴雷隱患等。
剛剛從低谷走出的戶用光伏市場是否會重蹈兩年多前的蜃景覆轍有待時間的考驗。從很大程度上來說，行業的理性發展需要諸如正泰安能這樣的領軍企業的引導和表率。
熱潮再現
李盛南來自河北涿州，他加入戶用光伏大潮僅僅三個月時間。在40分鐘的車程中，他和另一位從石家莊趕來的新入行者聊的最多的是“錢途”。
由於是第一次來杭州，這位淘金者還不忘在手機上查了查地圖，發現從入住酒店到西湖景區僅有十幾公里。
“來了肯定是要去一趟，主要是想去看下白娘子被鎮壓的那個塔（雷峰塔）。”李盛南笑著說。
和他有同樣想法的經銷商不在少數，但他們更關心的是第二天的會議內容，希望從權威專家口中得到更多的信心。
4月9日，來自當地政府、行業機構、業內專家、各地方戶用經銷商，以及製造企業的約400餘人參加了此次戶用光伏論壇。
對戶用光伏而言，剛剛過去的一年實現了歷史性的突破。
據統計，截至2020年底，全國戶用光伏累計裝機已超過20GW，安裝戶數預計將超過150萬戶。從全國範圍看，山東、河北、河南、山西、安徽、浙江、江蘇等省表現突出，裝機規模排名前列。
山東省太陽能行業協會常務副會長張曉斌介紹稱，
今年前三個月，山東戶用光伏市場中很多經銷商的收單量超過了去年全年的安裝量。
中國工程院院士、原副院長、國家能源諮詢專家委員會副主任杜祥琬在做主旨演講時稱：“太陽能正處於歷史上最好的發展時期，戶用光伏讓大家實現了從能源消費者到生產者的轉變，就未來而言，新能源裝機必將擔當電源主力。”
以光伏、風電為代表的新能源的確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時代機遇。
3月15日，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九次會議召開，研究促進平臺經濟健康發展問題和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的基本思路和主要舉措。
會議提出要“構建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體系，控制化石能源總量，著力提高利用效能，實施可再生能源替代行動，深化電力體制改革，構建以新能源為主體的新型電力系統”。
國家發展改革委能源研究所可再生能源發展中心副主任陶冶認為，“雙碳目標意味著國家產業結構的調整，就未來十年來看，新能源裝機將保持在110GW以上的年增速。就今年而言，仍有60GW的專案待核準，而光伏併網規模或將達到60GW左右”。
智匯光伏創始人王淑娟則預計，“隨著系統成本降至3元/瓦左右，戶用收益愈發穩定，預計今年戶用新增規模將達到14GW左右”。
正泰新能源總裁陸川分享了一組資料。
他介紹稱，根據住建部發布的城鄉人口城鎮化率的資料，中國目前還有6億農村人口。做一個保守的估計，這6億人當中，每12個人才有一個可裝戶用光伏的屋頂，那麼全國就有5000萬個可裝的戶用屋頂。
“假設我們每一戶平均是20千瓦的屋頂，一共可以安裝1000GW，這在市場的總容量上是3萬億”。陸川說，“相當於45個三峽電站，而在建設過程中，並不佔用額外土地資源，相當於節約了4000萬畝土地。”
不久前，監管部門公佈《關於2021年新能源上網電價政策有關事項的通知（徵求意見稿）》，戶用光伏發電按照全發電量2020年仍有3分/度的補貼，不佔用年度保障性規模指標。
徵求意見稿還顯示，除了戶用光伏有補貼之外，其他專案將不再有補貼。這意味著光伏行業進入平價上網時代。
一位光伏公司高管稱，戶用光伏市場真正大爆發應該是平價上網後。“沒有補貼才是真正的市場化，到時候拼的是產品質量，售後服務”。
上一次如此規模的大會要追溯到三年前。
中國工商業與戶用光伏品牌聯盟秘書長周元說，“大家感覺又回到了2017年”。這年，他所在的戶用聯盟舉辦的戶用巡展第一站就在杭州。
彼時，政策扶持、企業積極、經銷商投機，在所有要素共同助推下，分散式光伏市場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瘋狂。
資料顯示，2017年，分散式光伏突然井噴，全國的戶用光伏裝機超過50萬戶，裝機量超過2GW。
這一年，也因此被稱之為“分散式元年”。
在分散式光伏發展史上，2016年6月3日下發的《2016年光伏發電建設實施方案的通知》是一個重要的扶持政策。
該政策規定，“利用固定建築物屋頂、牆面及附屬場所建設的光伏發電專案以及全部自發自用的地面光伏電站專案不限制建設規模”。
這意味著分散式不限指標了，沒有規模限制。萬事俱備，分散式光伏市場開始準備起飛。
2016年下旬，日照條件並不理想的浙江省由上而下發起了一場分散式光伏競逐賽。
這年9月，浙江省下發《浙江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關於推進浙江省百萬家庭屋頂光伏工程建設的實施意見》，計劃2016-2020年全省建成家庭屋頂光伏裝置100萬戶以上，總裝機規模300萬千瓦左右。
“百萬屋頂計劃”讓浙江省成為戶用光伏市場開發的佼佼者。
國家能源局的資料顯示，截至2016年底，中國光伏電站累計裝機容量67吉瓦，分散式累計裝機容量10。32吉瓦。
正泰安能進入戶用光伏市場是在2015年，到第二年起業務模式 基本確定。到2016年底，該公司業績達到69。19兆瓦，比2015年的0。11兆瓦，實現了600倍跨越。
有了2016年的市場預熱，分散式光伏，尤其是戶用光伏市場開始井噴。
國家能源局的資料顯示，2017年，全國分散式光伏新增裝機量超過19吉瓦，同比增幅超過360%，遠超前5年分散式光伏總裝機量，在新增裝機量佔比超過36%。
在戶用市場，2017年，戶用裝機更是上一年的3倍以上，浙江、山東、河北累計裝機量均超過10萬戶，全國超過50萬戶家庭安裝了光伏電站。
這一年，南存輝針對戶用光伏業務做出“將目光拉長至五年後未來的市場前景與機會作為當時決策的重要變數”的決策。
至此，安能透過內部建設、拓展渠道、降本增效等舉措，造就了浙江光伏標杆，開始逐步放眼全國市場。
但令所有人未曾預料的是，一場超級風暴即將席捲而來。在這場風暴下，所有光伏從業者都未能倖免，而其中，戶用光伏的激進者受到打擊最大。
盛景還是蜃景？
這場風暴即2018年的“531新政”。
關於這個新政的具體內容不再贅述。它帶來的直接後果是，戶用光伏市場停擺了近兩年。
時至今日，反思這場危機仍有借鑑意義
。
“531新政”對浙江戶用光伏市場的傷害最大，“百萬屋頂計劃”實現似乎也遙遙無期。
浙江省太陽能光伏行業協會秘書長沈福鑫回憶稱，在新政釋出前，浙江省原本有戶用光伏安裝商3000多家。“531”之後，這個數字變成了不足100家。
浙江戶用光伏市場從此一蹶不振。
據沈福鑫介紹，到“十三五”末，浙江省總體完成了累計22萬戶，裝機容量1。8GW。這個數字距離當年制定的完成百萬屋頂差距甚遠。
浙江戶用光伏市場當年暴露出來的最大問題之一是“光伏貸”頻頻暴雷。
“光伏貸”也因此成為諸多傷害戶用光伏市場的亂象中最鋒利的一把尖刀。
“光伏貸”指的是央行為了鼓勵新興產業的發展而下發的信貸政策，具有“免擔保、低利率”等諸多優點。
這項金融扶持政策始於2016年底。彼時，國家能源局下發《太陽能發展“十三五”規劃》，明確指出“完善分散式光伏發電創新金融支援機制，積極推動銀行等金融機構與地方政府合作建立光伏發電專案的投融資服務平臺”。
此後，各大銀行為“光伏貸”大開綠燈。截至2017年年中，全國各地共有超過60家銀行支援“光伏貸”，其中尤以各地方農商行最為積極。
當年，在一則推廣“光伏貸”的廣告中，浙江紹興恆信合作銀行打出的廣告語是“綠色光伏、伴您養老”——老百姓“在自家屋頂建設一個分散式光伏電站，不光可以發電用，幫你省下一小筆電費，還可以享受國家20年補貼”。
對普通老百姓來說，“光伏貸”最大的吸引力便在於不用自掏腰包，便可安裝一個屋頂電站。
但銀行有比較嚴格的流程，這些流程一般使用者並不瞭解。
一些深諳市場規則的不良經銷商從中看到商機。為了拿到更多貸款，市場上出現了大量“騙貸”現象。這些安裝商會打著“免費”的幌子，跟使用者先簽訂一個假合同，這個合同的價格一般會虛高很多。
之後，這些安裝商會採用劣質材料進行安裝。待安裝結束，拿到供電局的購電合同後，便會帶戶主去銀行簽署貸款協議，戶主需付30%首付，而安裝商則從銀行拿到了70%的貸款。
此外，由於採用了劣質材料和裝置，屋頂電站的成本被壓到最低。安裝商即便僅拿到70%的貸款，同樣能夠從中謀取大額收益。
在2018年時，在戶用光伏市場，大企業若沒有“光伏貸”的商業模式將很難玩轉。
當玩家們準備2018年的攻堅戰時，當年的2月2日，國家能源局低調地組織召開了一個關於分散式光伏發電的會議，一改2016年的扶持態度，轉而限制工商業分散式的發展。
除了分散式在2017年發展“過熱”，另一個原因則是財政補貼缺口太大。
相關統計顯示，截至2017年底，可再生能源補貼資金拖欠高達1100億元，預計2020年補貼資金缺口將超過3000億元。
就這樣，在種種亂象之下，2018年5月31日，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監管部門突然下文，看似強大的中國光伏市場，暴露出其孱弱的一面。
在此之前，正泰安能也正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番。
得益於母公司正泰集團的低壓渠道優勢，該公司專門成立了專項領導小組，排程公司骨幹，率先鎖定了“全國之戰”的核心經銷商。
但“531新政”打亂了正泰安能進軍全國市場的節奏。陸川至今依然記得，當時他給總經理盧凱下達的“指令”是將員工從220人砍到180人。
“當時我們並沒有想過要退出這個市場，考慮更多的是接下來的節奏該怎麼辦，我們要收縮，於是馬上開展了跟供應商的談判。”陸川說。
當時，為穩定軍心，南存輝決定採取“別人在退，我們在進；別人在猶豫，我們在提速”的戰略。在他看來，“危機中一定蘊含著大量機遇”。
逆向思維通常是刻在優秀民營企業家基因裡的稀有品質。
此後，正泰安能採取了一系列應對措施。為緩解經銷商的庫存壓力，該公司決定採取允許經銷商原價退還尚未安裝的產品。
“這些產品一般都是通用品，我們可以用在別的專案上。但如果你是經銷商，手上這麼多貨爛在手裡，壓力就很大了。”陸川說。
從短期利益來看，正泰安能的這項舉動勢必會傷害自身利益。但從長遠來看，這批經銷商對該公司的信任度也將大大提升。
不過，“531新政”也有好處。
河南省產業發展研究會新能源專委會秘書長姚峰稱，“531”之後，河南本土的安裝商開始成長起來，過去賺熱錢的安裝商被洗出局。
“這些本土安裝商一來在當地有各種人脈資源，而來他們也想做長久，畢竟家就在當地，對電站的質量要求很更高。”姚峰說。
2020年，河南的戶用光伏裝機規模排在全國第三，總裝機量為105。95萬千瓦，戶數55341戶，平均戶用裝機量達到19。14千萬。
如今，戶用光伏正在大踏步復甦，但張曉斌則擔心，儘管戶用仍有3分錢補貼，但相比過去下降幅度太大，一些按照此前高補貼布局的電站，“光伏貸”不排除會有再度暴雷的風險。
陸川則認為，“今年是戶用光伏有補貼的最後一年，大家其實都妖魔化了補貼。”
“戶用光伏的成本相比兩年前下降太多，3分錢的補貼對終端收益其實並沒有那麼大的影響。
”
在他看來，戶用光伏到了平價時代，利潤空間會越來越大，而不是越來越小。“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越來越看好這個賽道的原因。”
正泰安能總經理盧凱認為，戶用光伏必須要回歸最終的商業本質，即確保戶用電站在30年運營週期達到理論發電能力。
為達到這一目標，正泰安能相繼打造了智慧雲平臺、光伏學院，建立了綜合運維能力以及全面質量管理評估體系等。
陸川認為，逆變器“才是今年核心的戰略資源”，原因是晶片短缺危機正在蔓延到逆變器行業。
因此，他預測，2021年，戶用光伏市場有可能會面臨新一輪洗牌。
南存輝則認為，在補貼退坡和平價上網的大趨勢下，具備技術、品牌、規模和平臺、渠道等資源的優勢企業，將會為眾多的合作伙伴創造更大的價值。
（*文中李盛南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