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命拍出來的電影,時隔20年依然震撼

拿命拍出來的電影,時隔20年依然震撼

它看似在講苦難,其實在講“人應該怎麼活”。

這是一場無能為力的告別。

佔領華沙後,德軍將猶太人大規模地從隔離區轉移到集中營。

火車進站,德國士兵和猶太警察把猶太人像畜生一樣,趕進臭氣熏天的車廂。席皮爾曼一家六口就在其中。他們拿著行李,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眼前的“死亡列車”,對即將到來的厄運一無所知。

就在這時,一個猶太警察把席皮爾曼從人群中揪了出來,低聲說:“滾開,笨蛋,快走!”席皮爾曼看著漸行漸遠的家人,兩眼含淚。父親看著他,朝他揮揮手,沒敢出聲。無言,卻是永別。席皮爾曼想說點什麼,可猶太警察卻警告他:“你以為自己在幹嗎,席皮爾曼,我救了你一命,現在快滾!”至此,席皮爾曼如夢初醒,慢慢走回了猶太隔離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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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才知道,那是開往催布林卡滅絕營的火車。那個與他相熟的猶太警察,因為一瞬間的善念,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

這出經典橋段,出自電影《鋼琴家》。創作這場戲時,劇組人員一頭霧水,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場戲該怎麼拍——如何才能在納粹眼皮底下逃離隊伍,繞開偵察?

多虧導演羅曼·波蘭斯基提醒,才讓他們茅塞頓開:“用走的,千萬不能跑”。因為跑會引起納粹的注意,只有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才能矇混過關。這是父親傳授給波蘭斯基的救命法則,幼時他曾用這條法則逃出了納粹的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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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斯基在二戰期間,有過被關押在集中營的經歷。他的母親、父親和叔叔相繼被捕,母親在奧斯維辛集中營慘遭殺害。據說,8歲的波蘭斯基鑽過鐵絲網的縫隙,逃出集中營,後來被一個波蘭農夫收養,才僥倖存活下來。

二戰時的這段經歷給他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痛,甚至影響了他的人生觀。對此,他曾自嘲:“我非常有幸生活在戰爭年代,沒有什麼比感受戰爭更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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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的善惡選擇

作為二戰題材電影,《鋼琴家》本身非常獨特,片中沒有宏大的戰爭場面,主人公也跟軍事毫不沾邊,是個搞音樂的文化人。

影片主要圍繞鋼琴家席皮爾曼在納粹迫害下絕處求生的故事展開,有點像是戰爭年代的《魯賓遜漂流記》。不同的是,魯濱遜是荒島求生,席皮爾曼則是在淪為廢墟的華沙求生。戰爭讓這座曾容納131萬人的城市變成了荒原,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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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家》最大的特點,就是剋制。導演試圖透過鏡頭上的隱忍旁觀,找到最冷靜、最不帶情緒的方式進行講述。

影片前半段,波蘭斯基用了大量筆墨去表現猶太人的正常生活。他們和平常人一樣,也有快樂的時候,也會上街約會,看到咖啡店掛著“猶太人不得入內”的牌子還會自嘲。這些橋段看似只是閒筆,卻為後來的納粹暴行做出了重要鋪墊,告訴我們:所有美好事物遇到戰爭,都會被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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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斯基在片中並沒有輸出太多“金句”,他不談主義,不談人權,也不談什麼人性光輝,只是以旁觀者的姿態去呈現現實。

於是,你能看到德國人屠殺猶太人和波蘭人;你也能看到波蘭人和猶太人自己害猶太人;你還能看到猶太人、波蘭人及德國人救猶太人……歷史是複雜的,現實是複雜的,人性也是複雜的。因為夠複雜,所以夠真實。

席皮爾曼依靠眾人伸出的援手,艱難地活了下來。影片以席皮爾曼為核心,展現了戰爭背景下的生活群像,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全都讓人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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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猶太人會為了自保,充當猶太警察,去殘害同胞。但這些猶太警察也有良知,他們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救下自己的親戚朋友。比如,救下席皮爾曼的海勒就不是一個徹底的壞人,如果沒有他,或許電影演到一半就該結束了。

有的納粹軍官,也會用心中的良善守護世間的美好。比如,最後救助席皮爾曼的那個德國軍官,他不但給席皮爾曼帶來食物,還安慰席皮爾曼:“蘇聯軍隊已經到了維斯瓦河東岸,最多隻有幾個星期了,你一定要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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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討戰爭與人性的關係,一直是二戰題材電影的一大主題。

《辛德勒的名單》中,軍官阿蒙·哥特是個無情的殺人機器,但面對猶太女僕海倫,他又會顯露出自己紳士溫柔的另一面;《穿條紋睡衣的男孩》中的納粹軍官,一邊主持慘無人道的毒氣實驗,一邊對兒子呵護備至。

這些影片透過獨特的人文視角,展現了戰爭環境中個體的生存狀態和思想行為,並對人性的美與醜、善與惡以及它們的相互轉化,進行了真實的藝術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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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族間的對抗與仇恨,投擲到個體身上,有時會變得很輕很輕。大多數時候,普通人的行為動機,不只關乎善惡,更關乎選擇。人們只是一門心思地想活下去。只不過,有的人是受害者,有的人是加害者,有的人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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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版的《活著》

今年是《鋼琴家》上映20週年。

改編自真人真事的它,無疑是當今世界最偉大的電影之一。它不但將戛納金棕櫚、奧斯卡金像獎等諸多大獎收入囊中,還是波蘭斯基最重要的代表作。“我有一種感覺,我之前拍的所有電影都是為《鋼琴家》做準備。如果要在我的墓碑刻上一部電影的名字,那就是《鋼琴家》。”

成為電影導演後,波蘭斯基一直想拍一部與大屠殺有關的電影。早在九十年代初,斯皮爾伯格就曾將《辛德勒的名單》劇本交給他,把他視為拍攝該片的不二人選。可波蘭斯基卻拒絕了。在他看來,那是他無法面對的黑暗和痛苦,而且《辛德勒的名單》夾雜著的“美式個人英雄主義”,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直到2002年,波蘭斯基無意中看到了鋼琴家瓦迪斯瓦夫·席皮爾曼的自傳《城市之死》,他才發現自己究竟想拍什麼。據說,剛看完第一章,他就迸發出了要把這個故事搬上銀幕的念頭。“他找到了倖存者的力量,能幫助人們走出困境的力量”,這種力量最終成就了《鋼琴家》。

《城市之死》源於席皮爾曼二戰時的逃亡生活。它於1946年問世,由於書中描寫了部分波蘭人和猶太人曾參與屠殺同胞,以及蘇聯軍隊的一些不端行為,所以該書經歷了長時間的封禁,直到九十年代才重見天日,,並改名《鋼琴家》在美國重新發行。它登上了《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受到波蘭斯基青睞。

可惜的是,席皮爾曼生前並未看到這部改編電影,他在2000年7月6日與世長辭,享年88歲。

去世前,他把改編權授權給波蘭斯基,並向媒體吐露了他多年來不曾觸及的傷痛:每天清晨醒來,我都會想起那個火車站。我想念我的家人,他們在哪兒?他們是怎麼死的?他們最後的時刻是怎樣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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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的席皮爾曼VS現實中的席皮爾曼

就本質看,《鋼琴家》相當於一出“二戰版的《活著》”。它讓人們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也悲憫於人性的扭曲。戰爭給人類帶來的傷害,不光是肉體和精神上的,還有人格上的。

戰前,席皮爾曼在波蘭廣播電臺擔任鋼琴師,是一個體面的藝術家。經歷了戰爭的洗禮後,他到獲救時,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會為食物而瘋狂,為生存而不惜代價的人。他會因為掉落一堆磚頭,向納粹跪地求饒;也會在千鈞一髮之際,偽裝成死屍,讓自己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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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斯基用近乎紀錄片式的手法,讓觀眾跟隨席皮爾曼逐步深入風暴中心,近距離體味身處戰地的殘酷:一個孩子為獲得物資偷偷鑽洞,被納粹打斷脊椎骨,他的身體像煮熟的麵條一樣癱軟;一個老奶奶的半碗稀粥被人搶劫,劫犯是個比她還蒼老的爺爺。稀粥掉到地上,爺爺不體面地趴在地上舔舐;一個殘疾人被納粹直接從三樓丟下去;一個母親在慌張中,悶死了自己未滿週歲的孩子;一個年輕姑娘,因為多問了一句話,被近距離爆頭……

相較這些人,席皮爾曼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他的家人死了,朋友死了,幫助過他的人死了,陷害過他的人也死了,唯獨他沒死,吃了30顆安眠藥都沒死成。

這種苦難敘事,雖無法讓人感同身受,卻讓人非常動容。類似古希臘的悲劇美學,“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苦難敘事展示的不只是飽經苦難的血與淚,還有生命的熱情與意志。

餘華的大部分文學作品,都以苦難為主題。無論是《兄弟》還是《許三觀賣血記》,苦難作為人物的宿命,一直揮之不去,並且迴圈往復。但他故事中的主人公並沒有被苦難擊倒,而是在泥濘中艱難起身,頑強地生活下去。

它們讓我們看到了苦難的根源,看到了苦難對人的戕害,以及人們面對苦難野草般的堅韌。正如詩人荷爾德林所說:“生命充滿了勞績,但還詩意地棲居於這塊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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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子東曾這樣評價以小說《活著》為代表的苦難核心:“很苦,是記憶積累,又是宣洩需求,是暢銷保證,也是社會安全閥門。很善良,是道德信念,又是書寫策略,是政治正確,也是中國的宗教。”簡言之,就是起於苦難,卻不耽於苦難。

小說也好,影視也罷,人們偏愛苦難敘事,都源於它對社會的無聲控訴,對歷史的逼真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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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應該怎麼活

《鋼琴家》看似在講苦難,其實又不單單在講苦難,而是在講“人應該怎麼活”。鋼琴家這個身份對席皮爾曼來說至關重要,無論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納粹入侵時,他可以利用自己積累的聲望,為父親謀得一張工作證。猶太警察海勒邀請席皮爾曼當警察,被席皮爾曼斷然拒絕。儘管如此,基於對席皮爾曼的欣賞和尊重,海勒還是提供了無償的幫助。因為失去這個天才鋼琴家,對波蘭來說是個偌大的損失。其他人也基於同種考量,紛紛對席皮爾曼伸出援手。

可以說,如果沒有鋼琴家這個身份,席皮爾曼的故事就會變成另一種模樣。席皮爾曼的鋼琴家身份,是這部電影變得獨特的關鍵因素。

同時,往內挖掘,音樂也為他提供了短暫逃離現實的精神慰藉。住進“安全屋”後,屋裡放置著一架鋼琴,因為朋友告誡他要避免發出聲響,所以席皮爾曼沒有觸碰琴鍵,只將手指懸空,無聲地彈起肖邦的《大波蘭舞曲》,以此展現出他對生的渴望,對暫時安定的慶幸。

儘管身處極端環境,可席皮爾曼還是在不確定的年代努力尋找內心的堅定,守護他鋼琴家的身份。

這種身份危機,並非戰爭背景下的特定產物。當下我們每個人也或多或少地面臨著危機。我們正置身於一個內心慌亂的時代,既要解決溫飽、住房問題,還要為各種焦慮而煩惱:身材焦慮、外貌焦慮、婚姻焦慮、生育焦慮、健康焦慮……

據復旦大學發展研究院傳播與國家治理研究中心釋出的《中國青年網民社會心態調查報告(2009-2021)》顯示,在4556個青年網民樣本中,有69。8%的受訪者表達了不同程度的焦慮感,只有0。3%的受訪者表示他們不存在焦慮感。

或許,我們無法像席皮爾曼那樣求助於音樂,完成自我找尋,但也可以從“如何自救”、“如何提升幸福能力”入手,去試著找到內心的安定,讓自我和生活的時代變得清晰。

因為電影裡的席皮爾曼,向我們展示了一個簡單的道理:人的內在力量可以改變外在命運。正如許知遠說所說:焦慮的現代人唯有建立起自己的“意義空間”,才有“擺脫內心慌亂”的可能。

● 參考資料:

1、《報告稱近七成青年網民有“焦慮感”,主要源自學習、工作、外貌、健康》,中國青年報,記者王燁捷;

2、《二戰題材電影的人性思考》,江蘇大學學報,作者徐光萍;

3、《“珍惜和平”,這是他拿命拍的電影》,局外人看電影,作者CharlesMING;

4、《不要忘記槍炮之下的琴聲》,電影頻道,作者楊卓;

5、《偉大的人性史詩:<鋼琴家>》,電影最TOP,作者發條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