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莊隱士
海島當兵的五年功夫，有高興之事、有激動之事，也有痛心之事，高興和激動之事今天不在言表，只談一件令人無法忘卻的痛心事，那就是對不起豬啊！
在短短的五年中，我讓五十多頭活龍活現的大肥豬死於我的尖刀之下，成了戰士們口中的美味佳餚。
當兵的第二年，守備一連連首長讓我去了炊事班當給養員。因為我剛從營裡通訊報道組學習歸來，本以為去連部幹文書是把裡攥的事，所以，心裡一百個不樂意，但嘴上卻回答“服從連首長的安排，幹好本職工作。”
第二天，我揹著自己的行囊，剋制情緒，裝腔作勢地面帶笑容去司務長那兒報到：“報告司務長同志！二排四班戰士劉基地向您報到，請指示！”
司務長上下打量一番眼前書生氣十足的我，從嘴裡竟冒出一句令人無法想像出來的話：“你會殺豬嗎？”
我從小隨父親在部隊大院長大，別說是自己殺豬，就是見別人殺豬的機會都很少：“報告司務長！我不會殺豬！”
“那你就去找炊事班長，讓他教你怎麼殺豬吧！”語氣容不得半點辯解。
駐島連隊同大陸連隊的給養方法有所不同，前者以集中供給為主，每隔幾天，後勤派船將肉類和蔬菜運送島內，然後，各連隊派人到碼頭去接供，冬天進豬肉，而夏天因天氣熱，進島的都是活豬，由各連自行屠殺。後者是到集市購買。
聽炊事班長說，到了夏天，因天氣炎熱，島上不再進豬肉，而是改為進活豬。如果用登陸艇送豬還好，直接把豬趕上來就行。而從大頭船上拖豬就不容易了。
我躺在床上，心裡翻江倒海：在火力排幹得好好的，步兵的佇列、刺殺、射擊等五大技術都名列前茅，又去營部學了三個月的通訊報道，但投出的稿件一篇也沒被採用，難道是為這事。突然，調我到炊事班？更讓人費解的是，本來連首長告訴我是當給養員，主要任務是協助司務長記帳和購買軍糧等，沒想到竟讓我去殺豬，難道我那個地方得罪連首長啦，讓我受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處罰，如果知道到部隊受到這種待遇，還不如當初不當這種倒黴兵啦！
記得，每逢來船時，島上的十幾個連隊的給養員，或炊事員，紛紛趕到碼頭，然後上船，一個下船倉抓豬，抓住哪頭算哪頭，因為是夏天，船倉散發著豬身上難聞的味道，有的戰友承受不住，把胃裡的食物全嘔了出來，那種味道真叫人噁心。另一個人站在甲板下，用盡全身力量拉扯活豬，搞的豬直叫喚。所以，我最頭痛這次事。冬天就好多了，送回的是成片的豬肉，每個連按人頭或分兩片或三片，用獨輪車推回去。
過了兩天，一個星期六的早上，炊事班李班長高喊：“小劉！”
“到！”
“今天是星期天，司務長通知，連裡改善伙食，殺一頭大肥豬，讓戰士們飽飽口福，高興吧！”
“ 高興！”嘴上答得很痛快，吃肉誰不高興啊！但心裡卻犯起嘀咕，千萬別讓我殺啊。
“小劉！今天你是殺豬的劊子手！”
“啊！”我打了個激凌，毛骨悚然。
“小劉！怎麼不舒服啦。”李班長厲害，察言觀色。
“班長！我。。。。。不會。。。。。”有點結巴。
“誰天生就會，我教你，你用左大腳緊緊頂住豬的脖梗，用左手搬住豬嘴的下巴，然後用右手拿住刀，對準豬的脖腔下方的那個地方……”班長講得口若懸河，而我看著案板那頭馬上一命嗚呼的大肥豬，手腳顫抖不停。
“小劉！你還不快點！”李班長丟擲殺豬的令箭。
“班長！我有點怕！”
“小劉！你個熊蛋，殺豬你都怕，到了戰場，你準是個軟蛋！”李班長用起激將法。
當時，我並沒悟出李班長話裡的奧妙，腦袋本能地想頂撞一下班長，但理智佔勝了本能，班長你說我不行，我非讓你知道我也是個血性男兒，一不做二不休，我把眼一閉，對準豬的心臟就是一刀……
當我睜開眼睛，那肥豬竟流著鮮血，痛苦地踉踉蹌蹌跑了：“壞啦！怎麼沒殺死？”一時不知所措，只覺得豬太可憐了。
還是李班長有經驗，追上它，一個掃長腳把大肥豬撂倒，給它補上致命的一刀，它停止了呼吸，不再痛苦。
“小劉！如果誰也不殺豬，豬肉哪來？戰士們還怎麼改善伙食。”
“班長！看見豬的那種可憐表情，我不敢睜眼看它，所以，刀才捅偏啦！”
“是夠可憐的，沒法子，人類要生存，就要吃肉，要吃肉就要屠宰動物，這是一種自然規律，要怪就怪它投錯了胎。如果你想可憐它，就要學會一刀致命，減少它的痛苦。”李班長把殺豬上升到理論，讓人佩服。
我終於想通了，為了戰士的口福，學會了殺豬，兩三年的時間，大約有五十多頭豬死於刀下。不僅學會了殺，而且學會了剝皮，洗腸，剔骨，成了真正的`屠夫″。
尤其是原來剝一張豬皮需要十來刀，後來練成了四刀，剝皮速度和質量明顯提高。當初，賣一張豬皮是有等級的，分特等、一等、二等和三等，價格也不一樣，記得三等豬皮大約賣五六元錢，一等十元以上，我練到了後來，幾乎都是一等品。提幹後，我還是不再重操舊業，讓徒弟去殺，眼不見為淨，阿彌陀佛……
每當想起這件事還後怕吶，不瞞你笑話，現在我連雞魚都不敢殺，因為打心裡就不願意殺生。
不過，在軍營中能有這樣一段經歷，是對自己的意志和耐力的一種考驗。
個人簡介：劉基地（網名：南莊隱士），男，河北三河人，現住山東濟南，畢業於曲阜師範大學中文系。下過鄉，當過兵，上過軍校，經過商，從過政，現已退休。自小喜歡文學，寫過黑板報，編過連報，投過稿，當過濟南市民記者，駐站作家。近三十多年，有千篇大小稿件被國家、省、市報刊雜誌和各類文學網採用，並有數十篇獲過不同獎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