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端!14年過去了,為何年輕人還在看《鬥破蒼穹》?

時間即將進入將有1158萬人的2023年畢業季,土木系研究生鹿鹿也快要畢業了。最後一個暑假裡,每當晚上從實驗室疲憊地回到寢室,他總會點開剛更新的《鬥破蒼穹》動畫。對這個面臨著畢業和就業的24歲年輕人來說,這不僅僅是一種短暫迴避壓力的消遣,也出於某種對青春的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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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破蒼穹》動畫劇照

大約十年前,還是一名中學生的鹿鹿從父母那裡得到人生中第一部智慧手機。在還沒有短影片的時代,年輕人中流行起用手機看網路小說。彼時,《鬥破蒼穹》剛完結不久,在中文網路文學世界如日中天。下載小說的當天晚上,鹿鹿就被故事所深深吸引,一直看到深夜。

相比於還是學生的鹿鹿,已經邁入職場的北京人文森湯雖然也一直在看動漫,但表示自己還是更喜歡讀小說。“閱讀和討論網文是當年的一種泛性娛樂。當時的手機玩不了什麼遊戲,更沒有短影片。但哪怕你只有一個MP3,只要帶個螢幕,就能把小說下載下來放進去看。”多年以後,文森湯從事了自己少年時嚮往的文娛行業,他回憶起當年讀小說的氛圍時說道。

《鬥破蒼穹》是中文世界第一本點選量破億的網路小說

,從2009年在起點中文網連載開始,距今已有14年。在當初那個盜版橫行的時代,因為有太多人在網上搜索書名,“鬥破蒼穹”一度成為百度十大移動熱搜關鍵詞第一名。那是一個能與少年人產生強烈共振的故事:在虛擬的“鬥氣世界”裡,少年蕭炎從天才淪為“廢柴”,又在導師和一眾親友的支援下重回巔峰,實現逆襲。

小說於2011年完結,一種可能的結局是,這部作品將從此沉寂,會成為文森湯或鹿鹿這樣的讀者的回憶,但僅僅是回憶。

在小說中,蕭炎的人生轉折點是遭遇退婚和遇到一位古老前輩藥塵的靈魂;而對於“鬥破蒼穹”這個IP來說,動漫是其生命的轉折點。2017年起,系列動畫陸續推出,讀者又變成了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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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破蒼穹》主角蕭炎和老師藥塵

動畫並非一帆風順。一個容易被人忽略的事實——《鬥破蒼穹》是最早一批從網文改3D動畫的試水者。在當時主流動畫觀眾的鄙視鏈上,2D天然高於3D,更何況當時的技術水平還相對粗糙。2D還是3D,成為一個哈姆雷特式的命運選擇題。

《鬥破蒼穹》動畫第一季只能說是喜憂參半。製片人周嘉偉還記得,第一季動畫上線後,他們在貼吧、論壇的原著粉絲群體中受到了不少批評。“我們當時被一些粉絲怒罵,說一些角色建模不夠還原,打鬥場景不夠精彩。”但這樣一部褒貶不一的作品,卻成功登頂當年騰訊影片動漫品類的第一名。更重要的是,這樣將中國網文圈最頭部的作品改編為動畫並取得初步的成功,創造了新的IP開發模式,並在後來不斷被複制。

跌跌撞撞又耐心摸索了四五年後,動畫版《鬥破蒼穹》終於迎來了自己的高光時刻。

那是在2021年,作為系列動畫的第七部《三年之約》贏得了系列作品史上最高的口碑,播放期間長期佔據騰訊影片熱搜榜第一。在豆瓣,身背“國產動畫、網文、3D”這三個“壓分點”,《三年之約》在開播第一週一開評就達到了9。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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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約》片段

“那一刻,我感到這作品終於成了。”在閱文動漫負責鬥破動畫運營的貓霸表示。

《三年之約》之後,動畫又推出了兩部新作《鬥破蒼穹緣起》和《鬥破蒼穹年番》。《年番》的熱度一度躍升至騰訊影片總榜第一,實現破圈。

“年番”是一個業內概念,指一部動畫按每週一集的頻率不間斷更新一年。在國內,一部連載動畫作品能變成年番,代表了平臺和出品方的投資信心與期待。“從影片平臺的角度出發,是否要做年番可能有三個考量點,”騰訊影片動漫頻道的運營張聖子解釋。“一個是劇情體量要足夠;第二看使用者,鬥破的使用者粘性很高,老使用者一直保持著對作品的關注,拉新效果也非常好;第三看資料,鬥破整體資料一直位於平臺前列。”

“與季番

(一般為一季12集)

相比,年番的敘事節奏更快,並且要求我們在尊重原著的基礎上,將每個核心事件控制在4-5集的體量之內,以適應現在快節奏觀影的要求。”周嘉偉說道。

“更輕鬆,也更爽”,本身就是動畫相比於其他內容形式的一種獨有敘事方式。這給了像鹿鹿這樣的老書粉完全不同的感受,把他們從書粉轉化為動畫粉,同時還有大量的新粉絲直接從動畫“入坑”。

現在回顧“鬥破蒼穹”這一IP過去5年來的不斷“進化”,既有自身的經驗積累和努力,也有中國動漫整體發展推動的緣故。

在同時期,《白蛇·緣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等3D動畫電影的成功,證明了中國動漫產業在審美和工業技術上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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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破蒼穹》動畫中精美的場景

動畫賦予了小說中的角色視覺化的形象,並得以產生巨大的化學反應。以動畫中的角色雲韻為例,她在小說中本是一位配角,但動畫設定和情節展現的成功,一下讓她躍升為三大人氣女角色之列。

而美杜莎的人設更被一些業內人士稱為“妙手”。模玩公司大漫匠創始人叮噹過去沒有讀過小說,某天他看到侄女在看一部動畫,是自己曾聽說過的“鬥破蒼穹”。觀看了一段時間後,他認為這部作品的衍生品製作大有潛力,最後選擇了美杜莎來製作手辦。叮噹解釋:“她(美杜莎)的人設一下就吸引了我,有一種感覺,她是作者的親女兒”。

然而,這一切還不足以解釋這部作品為何能在超過十年的時間裡,始終對不同年齡段的讀者和觀眾保持吸引力。在長期研究網路文學的魯迅研究院研究員王祥看來,無論是動漫、影視還是遊戲,

這個IP能夠繁衍出這麼多枝葉,本質上還是因為小說原著建構了“足夠獨特的神話世界”以及“獨特的角色和人物行為特徵”。

“如果有一些東西夠特別,它一定會‘兒孫滿堂’,繁衍出各種各樣的文藝作品。”王祥說。

“足夠獨特”的《鬥破蒼穹》,誕生在一場動盪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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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足夠獨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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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冬天,汶川地震過去半年多了,巴蜀大地上餘波震盪。德陽青年李虎平日寫稿的網咖終於恢復了營業,筆名叫天蠶土豆的他得以回到了自己被打亂的網文小說寫作中——每天從中午開始,固定寫作數小時,一邊為處女作《魔獸劍聖異界縱橫》收尾,一邊構思第二部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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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破蒼穹》原著小說作者天蠶土豆

“鬥之力,三段!”

某個晚上,李虎敲下了這五個字,然後順著這股筆鋒,又一氣呵成地寫下了兩萬多字的內容。在這兩萬多字裡,他描繪了一個曾經天賦滿滿卻突然墜入谷底的“廢柴”少年形象,以及他因此遭遇被退婚的恥辱經歷。

文中,少年蕭炎面對要求解除婚約的前未婚妻納蘭嫣然,說出了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這句話並非原創,而是將兩句著名的民間俗語緊緊聯絡在了一起。從那開始,這句名言隨著小說和動漫影響力擴散不斷流傳,幾乎成為了《鬥破蒼穹》的專屬標籤。

被退婚後,蕭炎與納蘭嫣然約定三年後“決鬥”,這就是粉絲們念念不忘的“三年之約”。期待主人公能實現逆襲的心態,瞬間抓住了大量的年輕讀者。這種設定,後來被總結為“退婚流”。

幾乎所有的讀者在回憶時都表示,“沒見過(這樣的設定)。”

“在那個時代,這個開篇可以說是降維打擊式的存在,情緒非常快速、飽滿,吸引人。”現任起點中文網男生內容中心總編輯的胡說

(筆名)

回憶道。當時,80後胡說已在網文編輯領域工作了兩三年,每天的日常工作就是看小說。最多的時候,一天要看一百多部小說的開篇。在海量的閱讀中,《鬥破蒼穹》打破網文常規的開篇脫穎而出,胡說也成了“追更”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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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破蒼穹》小說全集

這部小說究竟是如何打破常規、創造新的網路文學潮流的?

如果將記憶拉回14年前乃至更早,彼時,網路小說已有了十幾年的發展,但細分至東方玄幻小說領域,仍然延續著武俠小說的傳統敘事。以鼎鼎大名的《誅仙》為例,其開頭即為“傳統武俠”,用了前言加前三章的篇幅慢慢介紹故事發生的背景,並透過一個類似《射鵰英雄傳》中“牛家村衝突”的事件,引出主人公的身份並以此慢慢讓讀者進入故事的背景世界。幾乎要到幾十章後,讀者才能慢慢發現主要戲劇衝突是什麼。這種“由大到小”的切入方式,慢慢鋪墊情節衝突的敘事節奏,沿用了此前幾十年武俠小說沉澱的成功經驗。

而《鬥破蒼穹》從一開始,就將全書最高潮的衝突擺到了讀者面前。曾經天才、失去天賦、慘被退婚、遇見導師、發生奇遇、不懈努力、以弱勝強、完成復仇……自19世紀的《基督山復仇記》開始,這樣的爽文情節就屢見不鮮,但無論過去多少年,依然對讀者有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就《鬥破蒼穹》來說,“成長逆襲”的套路幾乎貫穿小說全文。

在2020年一篇研究網路文學的論文《作為“計算批評”的“遠讀”》中,現為中山大學(珠海學院)助理教授的吉雲飛以《鬥破蒼穹》作為男頻小說“升級文”的代表,指出其升級節奏最有代表性:在500餘萬字總計1624章中,“升級”超過一百次,平均十幾章就有一次。吉雲飛總結稱,這樣勇猛精進的節奏,在中國經濟狂飆突進的高速增長期中,於青少年男性讀者群體中得到了巨大的共鳴,讀者的情緒跟隨著主角的“升級”以及“升級”前的小小挫折而起落。

如今回頭看,這部作品完結已超過十年,很多已經步入成人世界的讀者仍會反覆閱讀,正是因為這種明快的體驗。

“我認為它在一個點上做到了極致,那就是在情緒飽滿的開頭之後,將這種‘少年熱血氣’自始至終貫穿在到整部小說中。”

胡說感慨道。

《鬥破蒼穹》的讀者“好難說故事”

(以下簡稱“好難”)

也是一名網文作者,他說,“《鬥破蒼穹》和那種從懸崖墜落掉進一個山洞,然後拿到一本秘籍開掛的情節推動的小說不太一樣。小說一開始,蕭炎在導師指引下獲得‘焚訣’,然後去追逐‘異火’,靠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掙回來。”

“從寫作節奏、創作技巧和成熟度來說,《鬥破蒼穹》並不完美。”天蠶土豆承認。但他表示,這是他的作品中少年感最重的一部。

人們或許很難理解,《鬥破蒼穹》為何在人們略感倦怠的當下仍舊持續獲得著成功。但換一個角度看,在動漫文化尤為盛行的日本社會,熱血也總是其永恆的主題,哪怕在近兩年,堪稱本格少年熱血動漫的《鬼滅之刃》和《咒術回戰》仍然大獲成功。

這或許是因為,熱血這種精神,始終藏在每個平凡人們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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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國民級文化IP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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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和好難是80後,文森湯是90後,鹿鹿是95後,現在喜歡《鬥破蒼穹》的,則更多是在二次元裡成長起來的00後。根據《鬥破蒼穹》動畫運營團隊的使用者研究調查,使用者群體中,很多年輕人是透過看動畫第一次接觸到“鬥破蒼穹”的。騰訊影片的資料也顯示,在動漫使用者中,18-29歲的群體接近1。3億。

這個群體的習慣愛好也和其他新興的文化現象重合。知名電競選手、英雄聯盟職業聯賽的Photic,微博簡介就曾叫“莫欺少年窮”,一度因此被稱為“電競蕭炎”。在潮玩圈,2022年,一款限量688個的“美杜莎”雕像,預售開啟40分鐘即售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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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破蒼穹手辦衍生品

“國漫崛起”不是一個新話題,越來越多的國產動畫改編自網文。《新華·文化產業IP指數報告(2022)》中提到,

動漫已成為當下“新型IP的價值放大器”,尤其是“文漫融合”趨勢顯著。

類似的案例,還有《斗羅大陸》《星辰變》等。因為名字接近,《斗羅大陸》和《鬥破蒼穹》也被業界稱為“國漫雙鬥”。

“動漫化改編賦予了文學IP更大的想象空間,更易呈現出文學作品中如鬥氣、修真境界等描述,銜接文字與視覺的鴻溝,更易與各種娛樂形式實現良好對接並融入其中,促進形成完整、貫通的IP開發全產業生態鏈。”報告中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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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破蒼穹》IP開發程序

放眼世界,IP的生態式全產業鏈開發早就是被證明過無數次的成熟套路了。

從《魔戒》到《哈利波特》再到《權力的遊戲》,由小說到動漫或影視,再到遊戲,由此成為一兩代人青春的美好回憶,也讓IP的價值在文化層面固定下來。

十年間,《鬥破蒼穹》從網文變成動畫,也有過影視、漫畫等衍生,新的遊戲改編也在規劃中,包括簡體、繁體、泰文在內的實體書銷售也超過千萬冊。多元的內容形式拓寬了“鬥破蒼穹”的受眾群,IP的影響力和生命力都在不斷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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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破蒼穹》小說在海外也曾引起不小的熱度

在閱文,《鬥破蒼穹》擁有自己的《IP白皮書》,制定了從故事核心到人物設定的各種要求標準。而從前期開發評估到中期改編制作再到後期運營推廣,也都有相應的專業團隊負責每一個具體環節。《IP白皮書》裡還建議,每個角色在未來的改編中有更獨立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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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鹿早已從初中生變成了研究生,他開玩笑似地說,如今自己即將研究生畢業,就像書中的蕭炎從“鬥聖”變成“鬥帝”那樣,實現了人生的升級蛻變。

正熬夜加班的文森湯想趕緊聊完去補覺,但他不忘補充,希望動畫在未來和小說一樣厲害。看來,小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還是更高。

已過而立之年的好難,去年第三次讀完了《鬥破蒼穹》。“《鬥破》是我的青春,現在這些小說不是。不是說其他書不好,而是我的年齡不一樣了。在特定的一個年代,特定的一個時間,特定的一個作品,它就會變成我心中特定的經典。”他解釋道。

溯及根源,如王祥所說,

“一個作品只要有獨特的要素和價值,它就會自己傳播開來,但內在的東西是不變的。”

或許在一千個讀者心中,屬於《鬥破蒼穹》的“內在的東西”也有一千種答案。讀者在成長,蕭炎在成長,“鬥破蒼穹”這一IP也在成長。“莫欺少年窮”的故事總有一天要結束,書到終章,讀者總會思考,這股永不低頭、始終努力向上的少年精神氣,會走向一個什麼樣的終點呢?

答案,或許可以從“三年之約”的結局找。蕭炎戰勝了納蘭嫣然,也瞭解了悔婚的真實原因。面對這位曾帶給自己羞辱和狂暴復仇意志的心結之人,蕭炎說:“你我都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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