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長河:同樣的盛世餘暉下,權臣、直臣和庸臣各有各的悲哀

有句話說,個人的信仰與努力為一個人的成就劃出了底線,而一個時代的整體水平卻決定了人能達到的上限。

這句話在《天下長河》這部歷史劇中體現得尤為突出。在這部以清朝康熙年間為年代裡背景的歷史大劇中,我們不再看到對時代和帝王將相歡欣鼓舞的歌頌,而是看到在封建帝制最後的落日餘暉下各色人物不同的生命軌跡和命運結局,讓人看後不禁一聲嘆息。

天下長河:同樣的盛世餘暉下,權臣、直臣和庸臣各有各的悲哀

高士奇:興於倖進,敗於幸佞

在《天下長河》中,高士奇是個絕對出彩的人物。

表面上看,他是靠拍馬屁獻媚上位的小人,特別懂得討主子歡心,也特別會來事兒,但他又不算是佞臣。因為高士奇雖然為見到康熙走了明珠的門路,但真正打動康熙的卻是那一番對收服人心、天下歸一的奏對。

若非那一番奏對確實具有對時局的真知灼見,像康熙這樣的雄主也不會當即下令將他提拔到南書房勤王伴架。

但若說他是明臣賢臣,他又過於世故油滑,做人做事又愛劍走偏鋒,甚至不擇手段,似乎又不像君子所為。

但要說他完全是權力動物,只談利益,他在許多方面又表現出自己的道德底線和價值判斷。比如他會為保護靳輔父子和治河奇才陳潢不遺餘力,幫他們避開滿族親貴們的明槍暗箭。

就拿他查辦靳輔的兒子靳治豫誤殺村民一案來說。本來靳治豫誤殺一案又牽涉到白石溝村的村民拿偽劣青條石來應付修河大計的違法行為,本來輕判重判就不好拿捏。再加上當時朝堂之上的明爭暗鬥就已經難就難分,滿族大臣們抓到這樣的事更是以此為刀向康熙提出挑戰,搞得連康熙都左右為難。

天下長河:同樣的盛世餘暉下,權臣、直臣和庸臣各有各的悲哀

在這種錯綜複雜的局面下,高士奇的解決思路卻異常清晰。首先是要幫康熙籠住人心,樹立威信,所以靳治豫必須得到赦免。

其次,這件事的罪責總需要有人擔,鍘刀下總需要有所獻祭,還得讓那些蠢蠢欲動的八旗老臣們沒話說。

但彈壓敲打這些滿族親貴又不能窮追不捨,必須顧及康熙身為滿族首領的民族感情,給八旗舊部留幾分情面,因此不能把那些在幕後搗鬼的八旗官員都得罪光了,還需要給他們留幾分薄面。

所以他採取的是如下步驟。

第一是向欽差大臣伊桑阿賣乖勢弱,誘惑他去兩江總督府去逍遙10天,給他查清案情救靳治豫爭取時間。

其次是他深入白石溝村查出石料問題的根源,發現是村長在兩江總督阿席熙的授意下故意為之。於是他便抓了涉案村民和阿席熙勾結的鐵證與伊桑阿談判,交換了靳治豫的性命。而在處置涉案村民時並沒有讓他們攀咬出阿席熙,保全了滿族大臣的面子。於是大家各退一步,滿族親貴們也不好再抓著靳輔父子的事給康熙施壓,也解了皇帝的圍。

能如此這般拿捏出事情的輕重緩急,又能將事情做得左右逢源,高士奇的能力和魅力不可小覷。

像高士奇這樣形象英俊,多才多藝,言語風趣,愛讀書,但又不讀死書;做人做事看似戲謔,玩世不恭,但又胸藏錦繡,綿裡藏針。口燦蓮花,八面玲瓏,言語風趣,上可與帝王對弈搭戲,下可與流民乞丐交往善於平衡各方面關係的“社牛”人格。若放在現在的歐美國家,絕對可以當總統競選的熱門人選。即便不從政,也是個公關高手,會成為萬眾追捧的流量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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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封建帝制登峰造極的清代,像高士奇擁有這樣能力的人既無法在商業市場中成為弄潮兒,也無法像春秋戰國時的蘇秦張儀在群雄間合縱連橫,擺弄時局,最終像一個被鎖在鳥架上,給主人逗趣解悶的鸚鵡,將聰明才智都耗在曲意逢迎和揣摩主人心意上。

但所謂“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寵幸從來都充滿了巨大的不確定。今天拍到了皇帝的馬屁,說到了皇帝的心坎上就飛黃騰達,明天一句話拂了逆鱗就能剝奪他的一切,打入地獄。

這種小心翼翼的日子過久了,人身上的銳氣也被磨平了。當年尚有幾分傲骨,懷揣兼濟天下理想的有志青年,也變成了真正圓滑自保、玩弄心術的老狐狸。最終沒能逃過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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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潢:興於專業,敗於疏狂

與高士奇一樣,陳潢也是一個落第的舉子,卻因朝臣的推薦而得以有幸面見康熙,從而入了康熙的眼被破格提拔的人才。

但不同的是,陳潢得到靳輔的推薦和康熙的賞識不是因為馬屁拍得好,而是因為自己寫的一本治河的專業書,又在黃河邊當著康熙的面展現了自己對黃河水文的專深經驗,才得到了康熙的信賴和重用。按現在的話說,陳潢是特殊技術人才,靠專業吃飯,憑真本事打天下。

但在清代那種不重科學重政治的時代,像陳潢這樣專業一流但是不通政治、不擅考試的人而言本沒有什麼出頭之日。反而會因其做不了八股文章,玩不轉官場世故而埋沒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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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巧康熙當時被黃河水患深深刺痛了,急需尋找能夠幫他擺平黃河問題的人,於是才對陳潢表現出禮賢下士的耐心和寬容。不管陳潢在他面前如何地疏狂無禮,也不管陳潢在治河的過程中做了多少不合規矩的事,只要能給康熙一個河清海晏的結果,康熙就能忍受陳潢身上的這種桀驁不馴。

但是能容忍並非不在意,表示寬容也不必表示著不追究。封建帝王對待人才的態度從來都是工具論。

要拿你來堵槍眼時啥都好說,各種加官進爵,寵幸維護,可一旦危機解除,甚至只是危險稍緩都不會容忍臣下對自己權力和威嚴的冒犯。因此像陳潢這樣一心只想做事,不懂官場,也不懂世故的專業人才其實很難在有生之年因科學技術上的成就而獲得真正的尊重。

陳潢這樣的人,若是放到現在,即便不擔任行政職務,也一定能成為水利電力方面的學科帶頭人,成為受人尊敬的工程院院士,受業內外人士的崇敬。但在不注重科學,缺乏自然科學研究的年代,陳潢這樣疏狂的專家始終徘徊在社會主流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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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有靳輔、高士奇這樣的人明裡暗裡的保護,但就連靳輔和高士奇都要看皇帝的臉色吃飯,需要在各種關係中找平衡,他們又能為陳潢這種容易得罪人的性格提供多少自由發展的空間呢?

因此,陳潢的悲劇從一開始便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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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乾學:出身探花,流於庸碌

相比於高士奇和陳潢劍走偏鋒的人生際遇,徐乾學可以說是那個時代最中規中矩的讀書人。他老老實實地讀聖賢書,謹謹慎慎地做人,好不容易用十載寒窗苦讀換來了探花的功名,迎來人生的高光時刻,卻因大喜過望而差點瘋了。

但站在人生巔峰的喜悅還沒有持續多久,他就被現實的無情重重地拍在了地上,成了一名官場“社畜”。

去翰林院報道的第一天就被主事官的輕蔑態度所擊垮,像那些進入名校後學生的失落。在翰林院這樣狀元扎堆的地方,他一個探花真的沒什麼好自豪的。再加上隨之而來的各種官場潛規則,又拼命將他往貪官方向逼。

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被康熙看見的機會,因為其老實坦誠而被康熙委以重任,但他那種迂腐的性格和狹窄的知識面讓他一次又一次地錯失良機,最後逼他承認了自己的庸常和無能,重新回到翰林院修明史。

天下長河:同樣的盛世餘暉下,權臣、直臣和庸臣各有各的悲哀

其實徐乾學就是在當時封建帝制、八股文章的雙重作用下培養出的“廢人”。

除了能將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幾乎是百無一用。既缺乏行政才能,又缺乏政治智慧,又沒有任何有利於國計民生的專長,頂著個探花的功名卻於國於家無益。

這樣的人在現在,官場玩不轉至少還可以去學校教書,或到大公司做一個老老實實地打工人,那一份工資過自己的小日子。但在那是“學而優則仕”的氛圍下,他不得不咬著牙跌跌撞撞地在如狼似虎的官場上趴著前行。不僅屢次成為別人的笑柄,更讓自己無法擺脫被利用被牽連的命運。

天下長河:同樣的盛世餘暉下,權臣、直臣和庸臣各有各的悲哀

說起來,高士奇、陳潢和徐乾學這三人的命運跟性格相關,但他們所處的時代卻放大了他們人生的悲哀。

當這樣性格迥異的人都紛紛走向了悲哀的結局,那就不是單個人的命運不濟,而是時代的悲哀了。

所以《天下長河》並不是一部讓人看了充滿希望的戲。相反,它讓我們打破了之前對於“康乾盛世”的美好想象,看清專制統治看似繁花似錦的外表下爬滿的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