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絲詭跡》:駭客偵探的精彩表演,也是一位父親的自我救贖

想象一下,您是一名心思縝密的私家偵探,是憑藉聰慧過人的頭腦常年霸榜的業界精英,雖然妻子英年早逝,但留下的女兒聰明伶俐,體態端正,擅長書畫又學業有成,父女二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來過得也算輕鬆自在。

《蛛絲詭跡》:駭客偵探的精彩表演,也是一位父親的自我救贖

可幾乎是不可避免的,隨著女兒慢慢成長,這已經打了折扣的幸福竟又褪去了幾分光澤:從最初無意的爭吵到後來刻意的沉默,父女二人間的厚障壁已從言語的隔閡變成了房門上冰冷的指紋鎖,逐漸叛逆的女兒也肆無忌憚地吞下了人生的第一口香菸,認識了似乎比父親更神通廣大的新朋友們,不再理會父親煩人的嘮叨,這一次更是徹夜不歸,又無從聯絡。

《蛛絲詭跡》:駭客偵探的精彩表演,也是一位父親的自我救贖

如今已經是女兒失聯的第三天了,和所有其他父親一樣,您選擇了在她失聯48小時後立刻報警,只是警探臉上似曾相識的一臉疲態讓您意識到,她可能只是把這案子理解成了“叛逆子女離家出走”的小事件而根本不予重視;而若此時您已經感同身受地理解了這位父親的焦躁不安和憤恨難平,也做好了準備以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打探自己女兒的下落,那麼歡迎來到第一人稱資訊解謎遊戲《蛛絲詭跡》中未來的多倫多城,在這個平靜但註定不平凡的宵禁之夜裡,您將化身駭客神探陳國,利用手頭的電腦在尋找女兒的同時洞察這城市湧動的暗流,也將在回溯當年的真相後,坦然面對自己愈發恐怖的心魔。

無孔不入:論駭客偵探的職業素養

交代了背景,渲染了情緒,《蛛絲詭跡》的故事也將由客廳的那臺電腦正式開始。正如警官之前建議的那樣,既然女兒房間掛起了牢不可破的指紋鎖,那多“關注”她的社交賬號就成了破解當下困局的第一選擇。於是“忘記密碼——找到郵箱——回答密保問題——同意重置密碼”一套輕車熟路的流程下來,您就成功接管了女兒的社交賬號,從中獲得揭示下一個謎題的關鍵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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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作為一名大機率與駭客和偵探並無交集的普通玩家,完成這套流程可能並不像上述文字那般輕鬆自如,您需要翻閱並整合大量文字資料,照片細節,社交活動,各種日期等女兒在社交網路的公開資訊,敏感地察覺這些資訊中可能就那麼一丁點兒可能暴露隱私的關鍵內容,將其記錄在螢幕右面的筆記本上,方能慢慢拼湊出破解女兒郵箱的密保答案,既她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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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很想吐槽這一點,當父親的想弄清楚多年來相依為命的女兒的生日還要這麼一通折騰是不是有點兒過份了?就算說是這麼多年來他忙於工作從不在乎這些細節吧,那在臥室裡找些類似出生證明類似檔案也會比這省不少力氣吧?誠然,隨著遊戲的繼續您會意識到這可能是製作組City From Naught防止劇透的無奈之舉,亦或是想要引發玩家質疑的草蛇灰線,但由此暴露的問題足以說明缺乏經驗的City From Naught尚無力將遊戲邏輯平滑地過渡的現實邏輯中,造成的結果便是遊戲中很多遊戲邏輯下異常精彩的謎題在現實邏輯下往往有著更合理更方便的解法,讓玩家即便能在感情上與主角產生共鳴,卻依然很難將自己完全帶入到他的角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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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當您不再糾結於沉浸式體驗,這部(遊戲)邏輯合理,循序漸進又不乏精彩故事的“探案遊戲”也將玩家一定的感情加持下,迸發出比同類作品更令人拍案稱奇的可玩兒性。就拿前文提及的“破解郵箱,接管賬號”來說吧,作為駭客偵探的基本技能其流程在操作上的確大同小異,又數量多到足以讓玩家產生一定的排斥感,可親身體驗後,您也會發現其實每一次駭客行動裡自己需要面對的挑戰都不盡相同,有時需要藉助發達的無人機派送系統確定的自己猜想,有時需要根據照片按圖索驥,更多時候則需要藉助高倍望遠鏡探查自己推理中涉及到的關鍵地點獲取更隱蔽的關鍵資訊——別的不說,就看看這夜色中有多少人“肆無忌憚”地開著百葉窗“歡迎”主角持鏡而窺吧,您就別想著瞎貓碰著死耗子不經資訊整合與邏輯推理直接發現關鍵資訊了,大不了就讓遊戲提示到最後一條,為了救女兒嘛,一點兒都不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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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作為一名無所不用其極的駭客,您還將在毫無地址保護的前提下直接入侵大公司甚至警方的系統查詢線索,與危險的跨國犯罪組織直接對壘,甚至借刀殺人將那個不可一世的間諜頭子擊斃在他自己佈下的陷阱裡——我明白,聽著好像和救女兒的初衷漸行漸遠了,但首先雖說有些牽強,但這一切確實和女兒的失蹤息息相關;其次,若《蛛絲詭跡》只是個單純救女兒的偵探之怒,那這故事就不那麼精彩了嘛不是?

草蛇灰線:關於那位母親的一段往事

是啊,相信敏感的玩家其實早已察覺的些許端倪:為何母親恰好去世在女兒出生的那一年,卻又認定是簡單的意外車禍?為何除了一張黑白的照片外,主角家裡完全沒有這位母親的影子?為何玩家好不容易在角落裡發現她曾經的工作胸卡,卻引來了主角自己的萬分驚恐?作為一名心理素質極佳的偵探,主角又是重度抑鬱又是普遍性焦慮的究竟原因何在?而當被長大了的女兒問起自己母親時,為何這位父親又是如此的諱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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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哪怕女兒有父親十分之一的敏感程度,她都可能大義滅親去直接報警了,可能正是親情的紐帶仍將父女二人牢牢繫結,這才讓女兒決定鋌而走險,向素味平生的陌生人尋求幫助,打探母親當年的真正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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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這段確實有點兒劇透,但相信大家從一開始也不會認為女兒已然墮落成了拒不回家的小混混了吧?而也正是女兒邏輯合理的擅自行動很好地將普通的失蹤案,多倫多的地下黑幕,大公司的醜惡嘴臉,不堪回首的陳年往事,甚至製作組精心埋下的彩蛋聯絡在了一起,又堪稱完美地迴避了“探案遊戲”故事單薄的固有缺陷,直接繞過了同類作品亡羊補牢式的大段敘事,僅以主角抽絲剝繭的調查在遊戲的範疇內之內還原了這故事在層層鋪墊下最震撼人心的那部分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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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製作組還毫不留情地對親自拼湊出真相,但尚處在“懵逼”狀態玩家迅速重拳出擊,以極為寫意,但仍邏輯自洽的方式補充了事情真相那些讓人如鯁在喉的細節,可謂略施小計便在交代劇情的同時讓主角與玩家的情緒完全同步了。這之後的故事也是順理成章地讓大白天下的真相將所有伏筆收於一點,讓主角幻境中的思辨有了更實際的意義,其實際展現出的頓悟不僅暗示著主角終於在自我和解中重獲了新生,也將一個簡單的偵探遊戲昇華成了如何尋求救贖的佛學經典,只是遊戲中的具體表達吧……著實有些讓我一言難盡。

東學西漸:東方哲學包裹著懺悔觀念

毫無疑問,從家中的佈置我們不難看出主角必是東方家居文化的忠實擁躉,也是佛家典籍的入門收藏者,尤其對駭人聽聞,但也極具感染力的“地獄百景”情有獨鍾。從故事後來所揭示的主角故事中我們雖然不能排除他從小耳濡目染因此對神佛偶像恭敬有加的可能性,但我相信更多玩家由此至少能隱隱感到主角其實心含愧疚,以至久積成疾,不得不同時求救於科學(心理醫生)和宗教(佛家地獄百景)來尋求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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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我自認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當遊戲中後期主角直接面對心魔幻化而成的大佛時,我還是受到了意料之外的驚嚇——部分原因的確是因為大佛的確法相莊嚴且大得離譜,但更多的是因為,這個形象,他不應該是修羅嗎?這是說主角並沒有像自己擔心的那樣墮入無間地獄而是入了修羅道嗎?那為何下一秒這怒目修羅就幹起了判官的工作,直言主角罪孽深重,要將其丟下地獄永不超生?當然我也不能排除這是藏傳密宗的某位菩薩,但考慮到主角家裡的“地獄百景”,一人一佛後來的對話辯論,以及這位大佛關於救贖的核心主張,儘管還是有點兒難以接受,但我想這可能真的就是作者心目中那位坐鎮地獄的地藏王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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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縱觀歷史再沒有事物比宗教的傳播更符合“客隨主便”的發展規律了:斯拉夫人接納了隨留裡克而來雷神托爾,將其更名改姓變成了大神佩倫,和這之後的基督聖徒伊利亞;南美人接納了遠航而來的聖母瑪利亞,也賦予了這悲慼的母親新大陸歡樂的明媚陽光;而作為不折不扣的加拿大人(這遊戲甚至沒有中文語音),在那樣的文化氛圍裡作者接觸的佛教文化自然也不太可能那麼純粹而精確,不瞭解大乘小乘藏傳佛教區別那簡直再正常不過了,自然也可能理所應當地認為有能力鎮住地獄惡鬼的地藏王菩薩應該是一副惡神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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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然了,事實並非如此。地藏王菩薩守在地獄不假,但這與鎮守地獄並無關聯,而是他認為“

若不先度罪苦,令是安樂,得至菩提,我終未願成佛”,

因此發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既當地獄眾魔乃至無間地獄不知善惡毫無悔意的“不可度者”亦能往生極樂,那才是地藏王菩薩真正追求的功德圓滿;也正因如此,菩薩所行之事仍是教化眾人,故也被漸漸賦予了獎賞善念之職能,更是以地獄繪卷警醒世人應心存忌憚——從主角的表現上看,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蛛絲詭跡》:駭客偵探的精彩表演,也是一位父親的自我救贖

顯然《蛛絲詭跡》中反覆強調的“若存善念,將得救贖”應該正源於此,而主角從私家偵探向合格父親的轉變也確實與“不可度者”幡然醒悟終重獲新生的過程暗合,但哪怕只是就其形式而言,遊戲的表達依然更像是基督教所倡導的“懺悔贖罪,可上天堂”,畢竟正如《維摩詰所說經》所述,“若求法者,於一切法,應無所求”,這樣看主角的發願和“立地成佛”間至少還隔著一層可望而可求的“知行合一”,只有當他真正在今後生活方方面面選擇不再逃避,方能超脫這舊日夢魘,和自己達成真正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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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介於遊戲篇幅著實有限,且幾乎不存在重玩的意義,若您被這故事深深打動,大可以在這開放式的結局裡期望主角從今往後一切安好,也可循著製作組的思路繼續思考善惡之間對立統一的複雜哲學,或是在經歷了這頓頭腦風暴後意識到了網路環境如此險惡的事實,從此多上幾分縝密心思更有效地保護好自己的個人資訊財產安全,絕對比幾個乾癟的好評更能讓製作組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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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除了上述兩個見仁見智的“缺點”外,以標準遊戲的角度看《蛛絲詭跡》依然遠稱不上完美,光是其略顯詭異的建模怕不是從一開始就能把一大堆顏控玩家徹底勸退了;但在一部如此精彩的解謎故事裡,誰還有那個閒心觀察人物建模是好是壞?這遊戲解謎思路劍走偏鋒又合情合理,故事跌宕起伏又邏輯自洽,最後的連線東西方的哲學思辯更是徹底昇華了遊戲的主題,雖某些表達略顯青澀,但絕對值得上其……這麼便宜的嗎?那絕對物超所值,建議隨時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