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訊飛數碼

“消失”的訊飛數碼

豐收之後荒涼的大地,人們取走了一年的收成,取走了糧食騎走了馬留在地裡的人,埋得很深。

——1989年2月,海子 《黑夜的獻詩》

這家公司“消失”的無聲無息,正如三年多之前的引入兩名投資者一樣的無聲無息,甚至很多投資者都不知道它已被剝離出了科大訊飛(002230。SZ),儘管它的名字依舊叫合肥訊飛數碼科技有限公司(下稱訊飛數碼)。

國家企業信用資訊公示系統顯示,2021年1月4日,訊飛數碼發生了股權變更,原本持股70%的科大訊飛退出,新進入的三名投資者分別是海南集知科技合夥企業(有限合夥)(下稱海南集知科技),合肥中科先研產業投資基金合夥企業(有限合夥)(下稱合肥中科先研基金)和自然人王仁華,他曾是科大訊飛的董事長、法定代表人。

2021年4月23日,合肥中科先研基金變更名稱為合肥中科先研智慧科技合夥企業(有限合夥)(下稱合肥中科先研智慧)。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股權穿透之後,人們會發現,海南集知科技的背後有科大訊飛董事長劉慶峰的身影,而合肥中科先研智慧的背後是劉慶峰、胡鬱、陳濤等一批科大訊飛高管持股的安徽訊飛產業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下稱訊飛產業投資),以及王仁華和科大訊飛原董秘徐景明。

“消失”的訊飛數碼

直到2021年4月20日,科大訊飛披露的2020年年報中才對訊飛數碼進行了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喪失控制權”,但是因何而“喪失”卻沒有披露。

難道,訊飛數碼真的不那麼重要嗎?

訊飛數碼是誰

不是長期投資,或者長期研究科大訊飛的投資者,是很難知道科大訊飛還有一家叫訊飛數碼的子公司。實際上,訊飛數碼已經成立了近15年 ,它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是科大訊飛的子公司,只不過持股權由最初的100%在2017年降為70%而已。

瞭解一家上市公司的歷史沿革,最好的方法就是查閱其當年的招股說明書。

2008年4月24日,科大訊飛對外披露了招股說明書,其全資子公司就三家,訊飛數碼就是其中之一。2006年4月18日,科大訊飛“獨資設立合肥訊飛數碼科技有限公司,註冊資本1000萬元”,訊飛數碼的主營業務是“ 軟體開發、嵌入式語音系列產品的研發和銷售、系統工程、技術服務及資訊諮詢等”,法定代表人是劉慶峰,總經理是黃海兵。

在2008年,劉慶峰還不是科大訊飛的董事長,他的身份是科大訊飛的總裁和訊飛數碼的董事長,科大訊飛的董事長是王仁華。

科大訊飛披露招股說明書之時,訊飛數碼已經成立了兩年,而且其在2007年就已經實現了盈利。

安徽華普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結果顯示,截止2007年12月31日,訊飛數碼的總資產為3006。14萬元,淨資產為2903。48萬元,2007年度實現淨利潤為1654。70萬元。那一年,科大訊飛的淨利潤也只有5355。74萬元,可見訊飛數碼當時對科大訊飛的貢獻不一般。

即使是在科大訊飛招股說明書披露的20項專利申請權上,訊飛數碼也佔了兩項申請,分別是“一種用於遠距離多通道人機互動裝置”和“一種遠距離多通道人機互動裝置及其互動方法”。在著作權上,訊飛數碼是“訊飛語音電子書軟體 V2。6”的著作權人。

就在科大訊飛登陸A股市場的2008年,訊飛數碼被認定為安徽省2008年度第一批高新技術企業。

“消失”的訊飛數碼

上市之後,資本市場一直期待著這家人工智慧語音企業能夠給投資者帶來豐厚的回報,科大訊飛實際上做得也不差。2009年4月10日,上市之後的科大訊飛披露了首份年報,即2008年年報。

在這份年報中,科大訊飛實現了7748。94萬元淨利潤,同比增長了39。98%,交出了一份不錯的成績單。作為科大訊飛的子公司——訊飛數碼這一年的淨利潤也不錯,達到了2030。31萬元,佔了科大訊飛1/4的利潤貢獻。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科大訊飛對訊飛數碼的支援也“情深意重”。

在IPO的時候,科大訊飛有五個募投專案合計募資淨額約為3。14億元,其中一個擬投資4839萬元的募投專案叫“嵌入式語音軟體升級及產業化專案”。

因為訊飛數碼是從事嵌入式語音軟體與相關產品的開發、生產和銷售的專業性公司,並且全面負責科大訊飛的嵌入式語音軟體業務。科大訊飛表示,為便於“嵌入式語音軟體升級及產業化專案”募集資金的使用、核算與管理,將該專案資金4839萬元改對訊飛數碼進行增資,由訊飛數碼作為實施主體實施該專案。

換句話說,為了支援訊飛數碼的發展,科大訊飛變更了募集資金專案的實施主體,由上市公司變成了子公司。

此次增資之後,訊飛數碼增加註冊資本1600萬元,變更為2600萬元,對於科大訊飛來說,實際出資額達到了5839萬元。

時而披露的財務

就在2008年即將過去的時候,訊飛數碼在2008年11月10日投資1000萬元成立全資子公司——蕪湖訊飛電子科技有限公司(下稱蕪湖訊飛電子),這家公司主要從事研發生產“汽車電子、電子政務、智慧樓宇業務、消費娛樂產品。”

半年之後,即2009年5月26日,科大訊飛宣佈出資3000萬元、訊飛數碼出資1000萬元對蕪湖訊飛電子進行增資。增資完成後,蕪湖訊飛電子註冊資本為5000萬元,科大訊飛直接持有其60%股權,訊飛數碼持股40%。

但是,訊飛數碼的淨利潤在此後幾年表現一般,從2009年到2011年,分別是1532。85萬元、1236。37萬元和1521。61萬元。在這期間,劉慶峰依舊是訊飛數碼的董事長,但是總經理已經變成科大訊飛副總裁胡鬱。

到了2012年,科大訊飛開始在年報中披露訊飛數碼更詳細的財務資料,這一年,訊飛數碼實現營業收入4446萬元,淨利潤1982。44萬元,公司總資產為1。26億元,淨資產為1。18億元。

相對於2007年而言,訊飛數碼的總資產與淨資產都差不多翻了三倍。由此可見,訊飛數碼在過去五年的時間裡是逐步發展起來了,但是其在2013年的業績表現不佳。

科大訊飛2013年年報顯示,董秘徐景明出任了訊飛數碼的監事。訊飛數碼當年實現營業收入3294。61萬元,淨利潤僅實現了149。15萬元;其總資產升至1。53億元,淨資產達到1。21億元。

這一年,訊飛數碼對科大訊飛最大的貢獻是“出資918萬元收購西安三人行資訊通訊有限公司4。5%股權”,這家西安的公司此後更名為三人行傳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並在2020年5月28日登陸上交所掛牌上市。

從三人行的招股說明書來看,訊飛數碼是在2017年7月將持有的三人行股權轉讓給了科大訊飛,沒能三人行上市之後帶來的紅利。如今來看,三人行上市之後的投資收益已經成為科大訊飛業績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實際上,訊飛數碼在此後的表現依舊搶眼,它在2014年獲得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牌照。

2014年4月11日,科大訊飛的公告稱,訊飛數碼“於近日收到國家國防科技工業局頒發的《武器裝備科研生產許可證》,訊飛數碼具備了從事許可範圍內武器裝備科研生產活動的資格。有效期自2014年2月14日至2019年2月13日。”

安信證券分析師胡又文在隨後的一篇研究報告中指出,“軍工資質壁壘極高,此次突破既表明其技術能力得到國家高度認可,也說明語音技術未來將在軍工領域發揮巨大作用,例如單兵通訊系統、軍工降噪產品等。”

但是,科大訊飛對訊飛數碼的態度卻變得很“曖昧”,從2014年至2016年,科大訊飛在年報中均沒有披露訊飛數碼的財務資料。

從100%到70%

亦舒在《玫瑰的故事》中說道,“每個人總有不願意公開的秘密,千萬不要苦苦相逼。”但這句話放在上市公司就顯得格格不入,畢竟上市公司要對它的投資者做到應有的“三公原則”,即公開、公平和公正。

在過去的發展過程中,科大訊飛沒有詳細披露訊飛數碼的股權變更資訊。

國家企業信用資訊公示系統顯示,2017年12月22日,訊飛數碼引入了兩個投資者,註冊資本由2000萬元變更為3714。2857萬元。這兩個投資者分別是合肥霄鵬科技合夥企業(有限合夥)(下稱合肥霄鵬科技)與北京君燊智慧科技合夥企業(有限合夥)(下稱北京君燊智慧),持股比例分別為23%和7%,而科大訊飛的持股比例從100%降至70%。

“消失”的訊飛數碼

“消失”的訊飛數碼

合肥霄鵬科技成立於2017年12月11日,股東分別是徐承、郭香和李勇;北京君燊智慧成立於2017年12月13日,股東是郭香與崔哲銘。

由此可見,合肥霄鵬科技和北京君燊智慧在成立十幾天之後就成為了訊飛數碼的投資者,這種操作真是“無與倫比”。

訊飛數碼在成立11年之後突然會引入兩家名不見經傳且成立不久的投資者呢?或許從訊飛數碼一年前的一次高管變更有關。

國家企業信用資訊公示系統顯示,2016年6月23日,訊飛數碼的負責人發生變更,由劉慶峰變更為胡鬱,高階管理人員也由“劉慶峰、胡鬱、徐景明”變更為“胡鬱、徐景明、徐承”。

徐承又是何方神聖呢?

科大訊飛2015年11月的股票期權激勵計劃中有一個人叫徐承,他當時的職位是產品主管。不知道此徐承,是不是後來成為訊飛數碼高管的那位徐承。

訊飛數碼2017年12月的此次股權變更,科大訊飛沒有詳細披露具體內容,只有翻看科大訊飛2017年年報才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在這份年報的96頁,被科大訊飛納入合併範圍的子公司第一位就是訊飛數碼,其持股比例是70%,而在科大訊飛2017年半年報中,其對訊飛數碼的持股比例還是100%。

訊飛數碼究竟做什麼業務呢?科大訊飛的資訊是軟體開發,而其自身的工商資訊顯示是“計算機軟硬體、語音數碼產品、教學用具、通訊裝置開發、生產、銷售,技術服務;系統工程、資訊服務;電子產品、計算機通訊裝置研發、銷售;手機、行動電話機的設計、開發、生產和服務;資訊系統整合服務;自營和代理各類商品及技術的進出口業務(國家限定或禁止進出口的商品和技術除外)”。

那它究竟是不是一家盈利的企業呢?科大訊飛的2018年年報顯示,訊飛數碼當年實現營業收入1。24億元,淨利潤是5871。01萬元;此前一年,即2017年實現營業收入5709萬元,淨利潤是608。69萬元。

按照邏輯,科大訊飛在2019年應該繼續披露訊飛數碼的業績,但是科大訊飛2019年年報中對訊飛數碼的業績“隻字未提”,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科大訊飛2020年年報中,對訊飛數碼的業績也沒有提及。

未披露的股權變更

如果說訊飛數碼對科大訊飛來說並不重要,那麼剝離其股權也無可厚非。但奇怪的是,科大訊飛2020年年報顯示,就在2020年,科大訊飛還對訊飛數碼追加了25。95萬元的投資。

“消失”的訊飛數碼

從投資的角度來說,追加投資是肯定看好這個企業,既然看好,科大訊飛為何又會很快剝離了訊飛數碼的股權呢?

國家企業信用資訊公示系統顯示,2021年1月4日,原本持股70%的科大訊飛“全身”退出,新進入的三名投資者分別是海南集知科技、合肥中科先研基金和王仁華。

“消失”的訊飛數碼

“消失”的訊飛數碼

如果瞭解科大訊飛歷史的人就應該會知道,科大訊飛當年的董事長也叫王仁華,他不僅是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教授,也曾是劉慶峰的博士生導師。

海南集知科技成立於2020年4月13日,其股東為兩位,即持股1%的韓笑和持股99%的安徽言知科技有限公司(下稱安徽言知)。表面上看,海南集知科技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經過股權穿透之後,安徽言知的背後卻有科大訊飛董事長劉慶峰的身影。

“某企業資訊查詢平臺”的資訊顯示,安徽言知成立於2019年12月9日,法定代表人是劉慶峰,同時劉慶峰也持有安徽言知75。4841%股權,這也就意味著,劉慶峰透過安徽言知間接控制著海南集知科技,從而也持有著訊飛數碼的股權。

“消失”的訊飛數碼

合肥中科先研智慧成立於2020年4月21日,原先叫做合肥中科先研基金,2021年4月23日更名為合肥中科先研智慧。

該公司由兩個股東構成,分別是合肥中科先研資訊科技合夥企業(有限公司)(下稱合肥中科先研資訊)持股20%,安徽知天樂資訊科技有限公司(下稱安徽知天樂)持股80%。

“消失”的訊飛數碼

合肥中科先研資訊成立於2020年4月3日,股東由中科大先研院(合肥)資產運營有限公司(下稱中科大先研院公司)和合肥科訊創業投資管理有合夥企業(下稱合肥科訊創投)分別持股10%和90%。其中,中科大先研院公司的股權結構比較單一和清晰,由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先進技術研究院100%控股,但是合肥科訊創投的股權結構就不那麼簡單了。

國家企業信用資訊公示系統顯示,合肥科訊創投成立於2017年12月27日,由兩家股東構成,分別是持股99%的合肥高卓佳音資訊科技合夥企業(有限合夥)(下稱合肥高卓佳音)和持股1%的合肥科訊頂立企業管理有限公司(下稱合肥科訊頂立)。

“某企業資訊查詢平臺”的資訊顯示,合肥高卓佳音的股權結構是科大訊飛前董秘徐景明持股51%,王仁華持股49%;合肥科訊頂立的股權結構是徐景明持股1%、合肥高卓佳音持股99%。

“消失”的訊飛數碼

安徽知天樂的股權就更有意思,該公司成立於2017年8月9日,由訊飛產業投資100%持股,而訊飛產業投資的股東們則是包括劉慶峰、陳濤、胡鬱等一批科大訊飛的高管團隊,或者如王仁華、徐景明等前任高管們。

“消失”的訊飛數碼

在2021年1月4日的變更資訊中,訊飛數碼不僅高管由胡鬱、徐景明、徐承”變成了“徐承、張婕、佔建波”,就連法定代表人也由“胡鬱”變更為“佔建波”,甚至其地址都由“訊飛大廈1805室、1807室”搬了出來,新地址是“中國(安徽)自由貿易試驗區合肥市高新區望江西路666號人工智慧雲服務平臺研發樓”。

科大訊飛2020年年報顯示,胡鬱在訊飛數碼的任職終止日期也是2021年1月4日。

至此,從工商資訊來看,訊飛數碼和科大訊飛已經沒有一點關係了。

佔建波又是誰呢?科大訊飛2015年12月末披露的“第二期股票期權激勵計劃預留期權激勵物件”中,有一名“常務副總監”的名字也叫佔建波。

科大訊飛2020年年報顯示,訊飛數碼70%股權的處置方式是股權轉讓,價格是1。127億元,失去控制權的時間點是2020年11月30日。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是科大訊飛將訊飛數碼70%的股權轉讓給了海南集知科技、合肥中科先研智慧和王仁華,那麼1。127億元的轉讓款有沒有經過資產評估?上市公司為何當時沒有對外披露?其次,即使是要將訊飛數碼70%股權剝離,科大訊飛為何要轉讓給劉慶峰控制的海南集知科技,以及科大訊飛高管們和前高管徐景明、王仁華控制的合肥中科先研智慧呢?再次,為何國家企業信用資訊公示系統的資料顯示,訊飛數碼的股權變更時間為2021年1月4日,而科大訊飛披露的控制權喪失的時間是2020年11月30日呢?

一切的疑問暫時都無法知曉,科大訊飛2020年年報中沒有對訊飛數碼的轉讓披露更為詳細的資訊,或許也只有科大訊飛說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