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城市的邊緣，那條通江的小河幾乎沒什麼人知道，而那卻是我樂意光顧的地方。夏天時，我在河裡發現了一個野鴨的家族，一隻大野鴨，身後拖帶著一群小野鴨，十來只吧。用不著仔細描述野鴨的模樣，就是和我們經常看到的家養麻鴨差不多的樣子。任何一種動物，小時候都是糊里糊塗的、可愛的、不聽話的，可我卻發現這群小鴨子真是規矩，它們老老實實地依次跟在大鴨子後面，排成一條長長的筆直的線；偶爾有那麼一兩隻走神，但立刻又慌慌張張地回到隊伍裡。我每次拍它們，都能將它們完整地納入鏡頭裡，一隻都不會漏掉。它們與河裡的另一黑水雞家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小黑水雞非常淘氣，東一隻西一隻的，而它們的母親似乎也不太在意，你愛跟在後面就跟在後面，不愛跟它也不管，我從沒拍到過五隻以上的黑水雞。夏天看到的野鴨，讓我以為野鴨是膽怯的、循規蹈矩的。
秋天來了，那天我騎行二十多公里，來到了一個大湖邊，想看看大雁、天鵝之類的大鳥來沒來。可到了湖邊後，大為失望，因為湖岸全砌成了水泥堤壩，沒有灘塗、溼地、水草，只有幾叢蘆葦。波浪打在水泥堤壩上，激起白色的浪花，水天一色，氣勢倒是有，但沒有鳥啊。我在湖邊東張西望，一個老人走了過來，我問他這地方怎麼沒有大雁和天鵝？老人說湖裡連草都沒有，它們來了吃什麼？他說他年輕的時候是有的，但這幾十年都沒有了。老人也抬頭尋找，忽然他指著天空說：“那邊來了一群野鴨。”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真的有一群鳥在天空飛翔，足足有四五十隻。我趕緊端起相機，對準它們拍，直到它們飛出視線之外。
老人到地裡忙活去了，我坐在水泥圩埂上翻看相片，越看越驚心——野鴨們飛翔的樣子多美啊，它們的翅膀是那麼強勁有力，飛行的姿態是那麼堅韌而專注。高天是它們的舞臺，群山是背景，我和湖水、田野、樹木、雜草是觀眾，誰會想到在這荒僻之處有這樣漂亮的一幕呢？大雁、天鵝不到的地方，它們到，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在騎行回來的寂靜鄉路上，那群高飛的野鴨，像一組群雕，飛翔在我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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