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攢夠錢,甲殼蟲就停產了

時隔半個世紀,與其說大部分人懷念的是甲殼蟲所走過的時代,更具體地來看,不如說人們是在懷念踏進汽車商店時,眼前一亮的感覺。

我還沒攢夠錢,甲殼蟲就停產了

電影《大黃蜂》裡,恢復了甲殼蟲的設定。

如果讓身邊不怎麼懂車的人,列舉僅有幾款所知道的車型,大眾甲殼蟲十有八九會在其中。

原因無他,就是好看,或者說個性。

圓滾滾的流線造型辨識度極高,扔在如今那些讓人臉盲的新車型裡,一眼就能認出來——我們幾乎無法相信,它誕生於上世紀上半葉。

而就是這樣一輛橫跨兩個世紀、風靡整個世界的小車,最終在日新月異的汽車市場上敗下陣來。在剛剛過去的7月10日,隨著最後一輛甲殼蟲汽車駛下位於墨西哥的生產線,這一經典車型正式停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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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停產的甲殼蟲,辨識度極佳。圖/unsplash

在網際網路上,懷舊情緒一浪接著一浪,但眾所周知,在眼下的年代,“情懷”早已經大大貶值。爭相捧出惋惜之詞的網友大概忘了,最終“殺死”甲殼蟲的正是慘淡的銷量。

2017年,甲殼蟲在美國僅僅售出一萬多輛,比2015年下跌了四分之三,對於家大業大、車型眾多的大眾來說,實在沒有理由繼續生產甲殼蟲。

不過無論如何,比起那些形形色色的消失在國民記憶裡的老車,能被討論和銘記的甲殼蟲,依舊是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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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遍世界的甲殼蟲

1996年,已經連載了兩年的漫畫《名偵探柯南》被改編成動畫,開始了更廣泛的傳播。

從那時起,多少中國少年放學後守在電視機前,等著看住在柯南隔壁的阿笠博士用各種奇妙的發明幫助少年偵探。而阿笠博士的愛車——一輛黃色的甲殼蟲,也深深地印在一代人的心裡。

其實,我們眼中的新奇車型,在半禿的日本人阿笠博士眼裡,卻已是半個多世紀的懷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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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剛昌故鄉館門前也停著阿笠博士的甲殼蟲。圖/《名偵探柯南》

時間推回到1931年,五十六歲的德國人斐迪南·保時捷,著名的汽車設計師,正在為大名鼎鼎的戴姆勒公司工作。曾設計出許多優秀車型的保時捷,此時執意要開發小型車輛,與公司的經營策略出現分歧,他最終選擇了離開。

其他廠家的不看好,以及隨之而來的經濟危機,讓保時捷的小型車設計四處碰壁。直到他遇上了雄心勃勃的希特勒。

二十世紀初,汽車在很大程度上標誌著一個國家的工業實力。

1908年,福特T型車開始量產。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經濟型轎車,憑藉低廉的售價和可靠的品質,它不僅讓千千萬萬家庭接受了汽車,也把美國抬上車,從此成為“車輪上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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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街邊的T型車。

T型車高效的流水線裝配,還為人類工業史翻開了新的一頁,以至於它至今還留在歷史課本上。

1933年希特勒上臺的時候,T型車已經熱銷二十多年,而作為新興工業國家,德國的家庭普及率只有美國的十分之一。

希特勒迫切地想在德國推廣汽車,作為甲方,他的設計要求十分具體:可以搭載兩個成年人和三個兒童,最高時速能達到每小時一百公里,價格控制在一千馬克。

這與保時捷的理念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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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在甲殼蟲模型邊的希特勒與保時捷。

1934年,希特勒成為德國元首的第二年,保時捷完成了這款車的設計。四年後,隨著在柏林汽車博覽會上亮相,這款車正式面世。

當時,它的名字還不叫“甲殼蟲”,是大洋彼岸的美國人,覺得這款取消了後車窗的新車設計新穎,從後面看去像一隻大大的甲殼蟲,於是才有了這個外號。

諷刺的是,原本寄託了“飛入尋常百姓家”夢想的甲殼蟲,在隨之而來的二戰中被大量投入戰場,真正民用的只有數百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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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甲殼蟲是熒幕常客。圖/《Footloose》

直到1945年二戰結束,屬於甲殼蟲的黃金三十年才真正到來。

大戰過後的歐洲,戰敗國百廢待興,戰勝國的老百姓同樣不富裕,便宜耐用的甲殼蟲此時充當起了幾十年前T型車的角色,成為德國經濟復甦的中堅力量,也成為家用汽車普及的主力車型。

1972年,甲殼蟲銷量突破一千五百萬,打破T型車的神話,成為全世界最暢銷的車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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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甲殼蟲的人,到底在懷念什麼?

甲殼蟲好看嗎?

如果說一部分重視價效比的消費者,考慮到甲殼蟲平庸的駕駛體驗、空間表現和內飾風格,還要稍微撇撇嘴猶豫一下的話,那麼大部分顏值控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出肯定回答——當然,也有一小撮人堅定地認為,甲殼蟲不好看。

審美這件事從來都是各花入各眼,但在標榜個性方面,人類總有共同的追求。即便是不喜歡甲殼蟲外觀的那群人也不得不承認,在越來越同質化的市場裡,甲殼蟲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從這個角度看,幾十年前的嬉皮士和今天的女白領們想到了一塊。

上世紀六十年代,嬉皮士運動在美國興起,無數年輕人在服飾、談吐、思想、生活方式等方方面面向傳統發起挑戰,當然,也包括座駕。恰好此時風行歐洲的甲殼蟲進入美國市場,與眾不同的外觀和低廉的改裝成本,都成了嬉皮士選擇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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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殼蟲也被稱為“嬉皮士車”。

1967年夏天,十餘萬美國年輕人聚集在舊金山,舉行聲勢浩大的“愛之夏”,無數嬉皮士駕駛甲殼蟲而來。

甲殼蟲的生產廠家大眾也巧妙地抓住了那一批美國人的心理。最初進入美國時,小巧的甲殼蟲並不受青睞,最慘淡時銷量僅有個位數,直到一句“think small”的經典廣告語橫空出世,讓習慣了“高頭大馬”的美國人開始思索小車的好處。

時隔半個世紀,與其說大部分人懷念的是甲殼蟲所走過的時代,更具體地來看,不如說人們是在懷念踏進汽車商店時,眼前一亮的感覺。

尤其是對於沒有過多懷舊情緒的中國消費者而言,對甲殼蟲的喜愛,純粹出於其別具一格的設計,而喜愛的背面,應該就是對市場上大多數車型的審美疲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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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就能認出來的車,如今不多了。圖/unsplash

不說其他,就以甲殼蟲的同門兄弟、大眾的各款在華銷售車型為例,作為普通車主,有多少人能一眼分清捷達、高爾夫、速騰、寶來、邁騰等車型的前臉後臉?

大眾如此,其他廠家多多少少也如此。在極高的外觀重複度下,僅在車身上加幾道線條,消費者就要激動地大呼“肌肉感”“運動型”,對於甲殼蟲這樣的異類念念不忘,也就情有可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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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臉時代,顏值和情懷未必就能變現

大眾公司不傻,消費者更不傻。

於是在已經相當成熟的汽車市場裡,前者沒有貿然地推出甲殼蟲式的大膽設計,後者也沒有僅僅因為外觀就痛快地買買買。

說到底,對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說,買車還是一件大事,品牌和外形是面子,而實用性和價效比才是裡子。

從這個角度看,甲殼蟲就不太能打了。內飾老舊,空間不大,駕駛感平平,光是雙門四座,就要被很多人定義為不實用了,再加上二十萬上下的售價,足以讓不少人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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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價格,可以選擇更寬敞、配置更豐富的車型;同樣是緊湊型轎車,更便宜的也不在少數。

當然,Mini和smart這樣的小車同樣售價不低,但前者有寶馬的品牌加持,後者有賓士的品牌加分,甲殼蟲前面那個圓圓的大眾車標,恐怕還沒有到讓消費者義無反顧的地步。

這樣看來,撞臉或許是多數廠家的理性選擇。他們深知消費者面子和裡子、口頭和真心的關係,情懷說得再多,最終能否變現還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傳奇都有終結時,分別於1998年和2012年推出的兩代新甲殼蟲雖各有創新,但再難復刻初代的奇蹟。這幾年《變形金剛》電影席捲全球,人人都知道了酷炫的機器人大黃蜂,變身前是一輛帥氣的科邁羅。

還有多少人記得,三十年前《變形金剛》動畫剛剛推出時,大黃蜂還是一輛圓滾滾的黃色甲殼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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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的動畫版《變形金剛》,大黃蜂就是一臺甲殼蟲。

當然話說回來,如果面子足夠大,還是能夠收穫一部分消費者的心。比如在汽車消費相對不夠理性的中國,如果把甲殼蟲前面的大眾車標換成奧迪,四個並排陳列的圓圈銀光閃閃,或引發一波銷售熱潮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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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還需要小車嗎?

眾所周知,最近幾年SUV風吹遍了汽車圈,大空間、開闊視野成了很多人選車的關鍵要素。令人唏噓的是,最後一輛甲殼蟲下線後,位於墨西哥的車間也將投入到供北美銷售的SUV的生產。

在中國,威武霸氣的SUV也映入了很多家庭的眼簾,汽車消費升級換代,當年那些“跑起來就算”的小車,你還記得多少?

1986年9月,天津市微型汽車廠(天津一汽前身)引進“夏瑞特”兩廂轎車。時任天津市領導親自命名:“自己生產轎車,華夏得利,中國人得利,就叫夏利吧。”

從此,夏利伴隨著中國消費者走過三十多個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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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計程車的記憶裡,少不了那一抹夏利紅。圖/Fanghong

當年的夏利何等風光,一度霸佔了中國計程車的大半市場——儘管密封性差,儘管一開空調就動力不足,但是能攔下一輛夏利計程車,還是比一輛奧拓有面子得多。

1996年,國內計程車有八成以上是夏利,到了2000年,這個比例還保持在三分之一。2005年底,夏利成為國內第一個銷量突破20萬的轎車企業。那時候,在全國大小城市的街頭望去,都是一片紅海。

夏利之前的計程車主力車型,是同樣由天津引進的日本麵包車大發,曾登出著名廣告“要發家,買大發”。但和夏利不同,對於這個名字,中國人不大買賬,人們還是更喜歡叫它“面的”。

風雲流轉,一輛輛小車駛入中國人的生活,又悄悄地駛遠,相比於甲殼蟲,它們才更算是國民記憶。

如今,緊湊型轎車要麼升格成為smart、mini那樣的個性標誌,要麼成為街邊停成一排的共享汽車,距離一家幾口的中國家庭,的確是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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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中國市場這麼大,在看不見的角落,總會長出新的需求,比如最近幾年滿街亂竄的老年電動代步車(包括三輪),用Aha一部紀錄片裡的話說:

“老大爺騎著它,早晚接送孫子上學、菜市場買菜,它們的領地意識特別強,環路看不到它,但進了衚衕你就得老老實實跟在它們屁股後面,三蹦子是它的商用改裝版……它們的物理準則就是兩點之間逆行最近。”

小巧、廉價、迅捷,大街小巷任馳騁,還能夠自己設計、親手改裝,除了不太遵守交通規則之外,像極了早年的甲殼蟲。

這些老年電動代步車會成長為中國自己的甲殼蟲嗎?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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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曹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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