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凱/攝
◎一片葉子選擇留在鄉下（組詩）
◎村莊
一陣微風只拂動一部分樹葉
而更大的風
能動搖全部。抖落的聲音是輕盈的
在半空中碰撞，融合
午後的寧靜的音符
符合中年的我的審美
一條小路在經年裡變得更窄，我一個人
擁有了它的春夏秋冬
它把我帶向田野，帶向小樹林
年輕的時候，我希望有人能陪我走一走
而現在，離開的朋友我也送上祝福
塵世如此浩大
一座村莊只能容下一個人的孤獨
◎心靈的塗鴉
兒子畫了一面湖
讓我住在那兒
一個耽於自我的人，不能在喧鬧的地方居住太久
他才八歲
我已經三十六
他希望我少一點憂慮，所以給我畫了一面湖
音樂飄浮於草房子裡
爐子上熬著中藥
天空中沒有太陽也沒有星辰，我問這是哪個季節
他繼續沉默地畫著
避開了我的焦慮
窗外，向晚的夕光上升著夜的濃度
我最愛這個時刻，身心輕鬆了下來
那面湖上掀動漣漪
一隻灰色的水鳥從遠方飛回，悄無聲息
藥液已經涼了
“不要怕苦，快喝了吧。”
◎關於父親的印象
母親為我拉開門
父親從裡間走了出來
他拔掉了氧氣管和輸液針
扛起鋤頭下地去了。他一直這樣沉默
三十六年了，似乎都在消失著
母親向我解釋，那照片上的人真實存在過
他的發黃的汗衫
他的菸斗和躺椅，用舊了的收音機
忠誠的黃狗的墳丘
以及我將繼續用下去的姓氏
我們在餐桌的上首為他擺放了碗筷，空著的地方
一直沒有動靜
吃完晚飯後，我跟母親說把門留著別關
聽到這，母親把搭在門環上的手收了回去
一陣咳嗽聲從池塘對面傳來
◎一幢青灰色的房子在林子的盡頭
窗子是向南開的
再向南，仍然有一條小路
接通林中的小路
從南邊向北邊走過來的人，會與我在這裡
相遇，一幢青灰色的房子
門是向南開的
我還沒有走到林子的盡頭，還沒有想好
一首詩的結尾
林外的陽光已經照暖了我腳下的落葉
厚厚的一層，一直鋪到那幢房子的門口
先至的人先行離去
後來的我還在猜測，等待
或許他會在另一個終點折返，披著一蓬星光
身後跟著一隻閃光的小鹿
他們站在窗子下面
等待伏案的我，把最後一行詩句寫出
◎僻鄉
不用一直和人說話
“我喜歡這黃昏”
在僻鄉
慢慢褪去的夕光帶走了遠方的風景
樹上棲著群鳥，草叢裡住著蟲子
回到家的我吃著妻新摘的菜蔬
不用等著誰的微信回覆
有時候這裡移動訊號斷絕
不用刻意躲避我不想見的人
他們都去了城裡
不用一直和人說話，萬物都是沉默的
想念的人就在我的身邊
幸福從來不屬於喧鬧
我們相視一笑
在喝完最後一口粥的時候
◎一棵樹
一棵樹不會與誰結仇
它默不作聲，遠離一切是非
誰的靠近，都不能與它真實地融入
除非飛鳥與浮雲，才會偶爾舉家依偎
它熱情接待，無私獻出
這出自它的本願
而誰的驅使，它都不會聽從
它生長在自己紮根的地方
它不屬於誰私有，但也不會因身陷險境而憂慮
誰都可以砍伐它，製作物件，或燃燒取暖
一棵樹在成材之前是淡然的，在之後也不會改變秉性
如果你和它有緣，它會為途中的你擎出綠陰
或擋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雨
它不需要你的感謝，它會在別離時向你揮手
如果你歸來時，尋它無蹤
也不要著急，它留下了它的根，在那個位置上
春天會給與補缺
一棵樹是不懼歲月的，它擁有無限靜好
那是真實的，永恆的
祝寶玉，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有作品發表在《詩刊》《詩選刊》《駿馬》《星星》《作品》《揚子江》《青春》《散文詩》等期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