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深處的晚飯花

歲月深處的晚飯花

李志傑

晚飯花是紫茉莉的別名，也叫地雷花。我對花的認識是從晚飯花開始的。記得在我種花之前，我家從未種過花。父母一輩子種田，從土地裡討生活，哪有閒心種花？

二十多年前，我在遙遠的北方當兵。那時，我們連隊駐守在一個小山村附近，部隊生活單調枯燥。連長是北方人，個子不高，做事細心，是個有想法、有情調的人。我是連隊文書，春天時，連長在連部門口開闢了一塊空地，喊上我一起動手育花苗。

北方的春天還很冷，撒了花種的地塊覆蓋淺淺的一層土，澆透水後，必須用塑膠薄膜覆上。我沒種過花，對於我來說，那塊塑膠薄膜下面藏著的是謎語。我隔幾天就掀開塑膠薄膜看，半個月後，綠油油的花苗破土而出，我佩服連長真不簡單。

等花苗可以移栽時，連部留一部分，各排分一部分，劃分責任地段，全連戰士都興高采烈地栽花。營房的路邊、山坡上，房前屋後都栽上了花。直到夏秋時，那些花才陸續開放，將營房裝扮得分外妖嬈，像一座美麗的大花園。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時，對軍營的綠花建設大加讚賞，表揚全連官兵堅守崗位、苦中作樂的革命情操。其實，那些花也沒幾個品種。黃色的，夜晚開放，香氣濃烈，叫夜來香；五顏六色、像一個個小太陽的叫百日菊；長得最多的叫地雷花，有紫有黃，傍晚才開，香氣悠悠的。這些都是連長告訴我的。地雷花的種子真像黑色的小地雷，有點“戰地花”的味道。那些花兒，雖極普通，卻給枯燥的軍營生活增添了色彩，給我們的軍旅生涯增添了一抹亮麗。

退伍之前，我收集了一些地雷花的種子。地雷花有紫、黃、紫黃相間三種，我把每一種都單獨放進信封裡。退伍後的第二年春天，我在老家的菜地裡育了花苗。那時我談了女朋友，女朋友問我是什麼花，我說是地雷花。等到夏天傍晚花開時，女朋友說：什麼地雷花呀，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晚飯花嘛！夏天吃晚飯時才開的花！後來女朋友成了我的妻，每每說到地雷花，妻就笑我是大忽悠。其實，地雷花也是紫茉莉的別名，只不過，我們這邊沒人這麼叫罷了。

後來我讀了汪曾祺的小說《晚飯花》，裡面寫道：晚飯花開得很旺盛，它們使勁地往外開，發瘋一樣，喊叫著，把自己開在傍晚的空氣裡。汪曾祺是高郵人，高郵同屬我的家鄉揚州。可見晚飯花就是我們這邊極普通的花。汪曾祺沒說晚飯花好看，也沒說不好看。我家的晚飯花，她的種子來自軍營，藏著美好回憶，蘊含特別的意義。大概連續種了三年，直到我外出工作，我家才沒有再種晚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