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讀別人的散文適合飲茶慢品,唯獨讀野夫的散文讓人想飲酒,一醉方休,與好友在杯盤狼藉中痛哭,而後各自踉踉蹌蹌走向黑夜的虛無。

野夫《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有人說往事已經過去,是野夫一人還停留在過去的傷痕中不願向前,時隔多年他還在翻來覆去地講述時代對於他的家族和朋友的迫害,然而事實只是如此麼?人吶,果然是很容易忘懷生物,那些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說原諒好像是一件特別輕而易舉的事情。

作家野夫本名鄭世平,出生於鄂西少數民族聚集地——湖北省利川市,他是當代有名的自由作家,發表各種文體作品一百多萬字。2006年獲”第三代詩人回顧展”之“傑出貢獻獎”,2009年獲“2009當代漢語貢獻獎”,作品曾獲 2010臺北國際書展非小說類大獎。

野夫《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野夫

他的文字鏗鏘有力、十分富有韻律感,文字特色鮮明。用詞造句不贅餘,感情流露點到為止也無刻意煽情。當他寫人時從不作精雕細琢,而是在開門見山的敘事中,寥寥數字就使人物躍然紙上。

流暢、真誠、快意,是讀野夫作品最直觀的感受,他像是一個醉酒的智者,把故人往事說與你聽。

與此同時,野夫從未試圖透過自己的文字爭取某種補償或者交代,而只是以一己之力記錄下那些在20世紀後半葉飄零的小人物,他們的一生不應當只是時代的獻祭,他們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卻在史上沒有名字的人。

野夫《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野夫著《鄉關何處》

野夫在《鄉關何處》裡寫他的至親——投江自盡的母親,慈愛堅強的外婆,不得志的大伯……真情流露,感人肺腑,讀時讓人泣不成聲。而《身邊的江湖》則是講述另一種動人,寫江湖朋友之間的俠肝義膽,讀來蕩氣迴腸,又痛心悲傷。

人常說以史為鑑,而只看史實的宏大記敘,終歸是霧裡看花。要了解一個時代、一件歷史事件,必然與那個時代、那件事情中的每一個當事人息息相關。只有知曉他們是如何被捲入了一場海浪的漩渦,又是如何在變故中掙扎浮沉,最終被推向了怎樣的命運,才是對時代風雲最好的註解。

野夫《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野夫著《身邊的江湖》

《掌瓢黎爺》中黎爺本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餐館老闆,為維護尊嚴犯了菜刀不能殺生的大忌,而後輾轉獄中成為掌瓢。他儘可能給獄友提供好的伙食,體恤和照顧讀書人,為不拖累家人而選擇離婚,雖然面相兇惡卻極為善良赤誠。

說到底人心都是肉長的,誰願意在四壁鐵牆中度過最好的年月,野夫感念黎爺的待人溫和厚道,也關切獄友們的往事和時代烙印。既是對朋友發自內心的關懷,也是對人性至善的讚美和對制度的拷問。事有因果,以一己之力維護自己權利和自尊,在浮華人世中難以覓得安家立業的一隅,這孤勇的背後是更為巨大的制度空洞。

野夫《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遺民老譚》講述忘年之交老譚跌宕起伏的一生,野夫與之年齡上相差一代,卻因知識分子對於文學的痴迷而惺惺相惜。鋃鐺入獄20年,無罪釋放返鄉時已然換了天地。他曾受到最嚴酷的迫害,卻能保持知識分子的謙恭和自覺,將餘生投入到利川土家文化研究,不問名利俗世,為家鄉文化建設不留餘力。

就算在坎坷遭遇裡死而復生一回,像老譚這樣的人無疑是時代的縮影,他們從舊時代的陰影中走來,頭也不回地走向新的光明。

如果不是對腳下一片土地的熱愛,如果不是心中懷有堅不可摧的信仰,拿什麼去愛曾千瘡百孔的故鄉?

野夫《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利川 大水井

而《綁縛刑場的青春》則是寫被處以死刑的獄友羅小毛,為維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在解救她於拳腳之下時錯手犯下命案。十八歲的羅小毛眉眼溫和、善良怯生,讓他痛下殺手的人是他的堂哥,而他的初心是對她的愛。他不怕審判,怕背叛。當那份熾熱的深情被她出於善意而否認,羅小毛的信念崩塌了,比死刑更痛。

在一個人人為求自保的年代,他為愛而活著,為愛而死去,帶著十多歲的天真和稚氣,承受了那個年紀不該有的苦痛和掙扎。什麼是真正的自由,什麼是愛,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正義?他沒有等來答案,就結束了才剛開始的人生。

野夫《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讓人痛心,更讓人無奈的是命運的捉弄,愛不由人愛,或不由人活,死不由人死。

野夫的一生是動盪的一生,出生於一個混沌的年代,經歷那一場變革的荒誕,命途多舛。他既是時代災難中受害者,又是見證者和倖存者,在一片荒涼廢墟上,獨自追憶那些悲喜交加的漫長歲月。

野夫《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野夫著作《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檢視

失去的終歸是永久地失去了,家破人亡,好友失散,前途渺茫。人生被接連不斷地推向一個個不幸,那些傷痛不可治癒。

在曲終人散之後,他要講述,獨自帶著沉重的遺痛,一字一句浸潤將被風乾的淚痕。那是他給親友的交代,那是他對無名生命的列傳,那是他對歷史的反思,那是他對社會道德的叩問。

野夫《身邊的江湖》,一代人的江湖義氣,一個時代的遺痛悲憫

那些傷痛已經太多太多了。正如野夫所言,“不長記性的民族是可恥的”,比起曾經犯過的錯誤,掩蓋真相和選擇遺忘才是最大的不可原諒。

他對個體的關切,對教育的反思,對人性的探索,背後依然是對民族未來的憂心。

他渴望真、渴望善、渴望美好,那是野夫筆下的江湖,是他身邊的江湖,也是他心中的江湖。

*作者簡介:空中行雲,一個集愛與孤獨於一身的女子,在夢與現實之間自說自話。